五條悟在初次見麵時,曾疑惑琉璃為何能在擁有三種不同咒力效果的情況下,維持自身的身體狀態。


    對於術師來說,掌握自己的咒力就已經是終身的課題,可最初的琉璃不僅需要注入咒力去維持【春生】的運作,還要調節自己的咒力不去對抗那個即將消逝的衰老詛咒,同時要在這兩種咒力的存在下,維持讓身體保持穩定狀態的咒術刻印。


    為了平衡和維持咒力的運轉,琉璃進行了很多訓練,等到他身體和意識已經完全能自主調節咒力平衡時,琉璃也具備了在睡夢中維持術式刻印的能力。


    他比被譽為天才六眼的五條悟更早的掌握了全自動術式,讓自身那個需要主動注入咒力維持的術式刻印成為了習慣成自然的偽被動。


    所以對於琉璃來說,五條悟撕毀的契約不單單隻是讓琉璃從被壓榨的打工人中解放,還讓琉璃不必再費心維持咒力的平衡,使他能專注於穩定自身健康狀態,從總需分心關注不同咒力的製約中放鬆了下來。


    在這之後,失去了咒具的琉璃會因咒具效果消退而逐漸變成少年時期的模樣。


    “為什麽現在是最好的時機?”五條悟困惑的看著把首飾盒收起的夏油傑,推著他們往外走,“耳釘什麽時候送不是都行嗎?”


    夏油傑和另外兩人對視了一眼,同時拿出了【對內語音】的咒符。


    【笨蛋悟,群裏不是說了嗎?】


    五條悟一愣,看向不遠處逐漸走上前的侍從,將自己藏於袖中的咒符捏住,姿態優雅的恢複神子的矜持,迫不及待的詢問著身後禮儀規矩的三人。


    【說什麽?】


    昨天聊天討論的不是怎麽打亂羂索尋找獄門疆的節奏嗎?


    和耳飾有什麽聯係?


    【大概一周以後吧?】硝子伸手摸了摸自己左耳的耳飾,懶散的笑著,【琉璃就會變成十三四歲的模樣了。】


    夏油傑摸了摸下巴,看著目前容貌毫無變化的琉璃,饒有興致的換算了一下。


    【八歲覺醒,九歲開始,十五年時間的成長期被壓縮成了五年,琉璃的術式比想象中的還要犯規啊……】


    琉璃看著主位因為他們三人從內廳走出皺起眉的老夫人,愉悅的勾了勾唇角。


    【所以,這是最好的時機。】


    在禦三家徹底無法掌控琉璃之時,暴露他隱藏的底牌。


    “來人,”老夫人不悅的將五條悟單獨扯過,指揮著身旁的侍從攔下那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客人,“將他們……”


    “禮堂,”五條悟打斷老夫人的話語,姿態優雅而威嚴,“把我的友人們,帶往觀禮的禮堂。”


    老夫人眉頭一皺,看著乖巧的遵循禮儀,未曾和那三人做出出格舉動的年輕家主,終究還是沒再刁難:“……確認邀請函以後,從正門帶往禮堂。”


    夏油傑和硝子看著五條悟擺手告別的小動作,不約而同地笑了笑,兩人不著痕跡的迴應了五條悟後,轉身跟上了先一步離開老夫人視線的琉璃。


    “帶路吧,”琉璃看了一眼跟上來的兩人,冷淡地指揮著侍從,“三張邀請函都在這裏。”


    他剛剛如果不識趣的停留在老夫人麵前,隻會讓她更加煩躁。


    禦三家對挑釁自己地位和尊嚴的外人可不怎麽友好。


    【那群爛橘子不知道琉璃使用過那種咒具,】聽完夏油傑和硝子的分析,五條悟已經明白了過來,他看著被是從帶往觀禮位置的三人,揚起了一個惡劣的笑容,【等他變成少年模樣的時候,隻怕保守派和激進派都會激動起來吧?】


    一個為了錯過“返老還童”機會而震怒,一個為察覺“高層隱藏的秘密”而驚喜。


    【然後琉璃和我的賞金就會迎來新的動蕩,】硝子眯起眼睛,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接下來就是暗殺者的暴增和民間咒術師甚至詛咒師的探究。】


    他們打算來一場羂索無法預料的勢力大清洗。


    以存在“逆轉時間”術式的假消息為餌,把咒術界的局勢攪亂,讓高層臥底提前暴露出來,也讓一直以來沉寂的民間術師和詛咒師活躍起來,擾亂羂索的布局。


    這是琉璃在知曉五條悟撕毀契約以後,臨時做出的決定。


    也許中途仍會有其他變數,使得原本的目的不如預想的那樣全部達成,但無論收獲大小,琉璃“返老還童”的消息都會在咒術界引起動蕩,這一出人意料的情報,會在不同層麵上讓高層和羂索感到措手不及。


    【噤聲。】


    三人走入人群後,琉璃沉靜的垂下眼眸,輕輕拽了拽身旁兩人。


    他們的距離即將超出咒符的通信範圍,五條悟進入到布下帳的神社當中了。


    “祭祀之後是遊行,”夏油傑和身旁的琉璃低聲耳語,“然後是在禮堂裏的這群人給新任家主送上祝願。”


    他提前看過請柬中的流程,大概了解了禦三家這冗長的流程。


    琉璃點點頭,瞥了一眼禮堂中約莫三十人的賓客:“咒術界中能叫得上名號的咒術家族都來了,當真是聲勢浩大。”


    “帶著麵簾你都能看得出來?”硝子拽了一下自己鼻梁上統一製式的紗狀麵簾,眸子在周圍人身上轉了一圈,饒有興致地問,“哦,你認得家徽?”


    調整劉海的琉璃瞥了一眼硝子,懶散的作出迴應:“嗯。”


    恭賀禦三家家主的繼任固然重要,其他咒術家族的大能們也並不樂意在六眼麵前暴露自己的術式情報,所以家底豐厚的五條家給每位參加宴會的貴客都準備了專用於掩蓋身份的咒具,並在商議後在禮堂範圍內布下了一個特殊效果的帳。


    用大量咒力的注入來達成“模糊六眼認知”的條件,犧牲帳的強度和範圍,以其能被輕易破除的條件換取隱蔽效果的提升。僅限禮堂範圍內,隻要不出現術者本人運行咒力泄露情報,或者有人故意把帳打破,讓大家都在六眼麵前裸奔的情況,五條悟是無法精準識別人物身份與術式的。


    這是一群自作聰明的貴客們提出的“無傷大雅”的小要求。其實大家都心裏門兒清,哪怕今天他們成功掩蓋好自己的身份和術式了,隔天隻要不是死了或者這輩子不跟五條悟碰麵了,最後該泄露的情報還是會泄露。


    但僅限今天,受邀觀禮的貴客們希望那個強過頭的家主別傷害到他們脆弱的小心靈,如果五條悟突然興起,真的隨手拍散了這個塑料紙一樣的帳……他們也不敢吱聲。


    而和其他貴客一樣戴著麵簾的三人,卻是為了另外一個目的,隱藏了自己的麵容。


    “嘖,還是出現了,”夏油傑看著人群中某個自以為隱蔽的人,不悅地皺了皺眉頭,“真是群不長眼的垃圾。”


    模糊身份,就意味著必然存在渾水摸魚之人,而禮堂範圍內這一針對六眼的帳,危險的矛頭會對準誰,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這群人,打算讓我們家孩子白吃半個月的苦嗎?”硝子危險的眯了眯眼睛,從琉璃袖口中抽走了解剖刀放在自己身上,“等悟出來再動手。”


    琉璃抬起眼睛,看向神社邁出的身影,聲音冷淡:“動靜小點。”


    跨過門檻的五條悟並沒有發覺禮堂的小動靜,他正按部就班的跟著繼承儀式的流程走。


    五條家繼承家主的儀式繁雜而莊嚴,是他想簡化都會被族老怒斥或者哀求的麻煩事。這半個月,五條悟的手機被沒收了不說,每日還要聽和尚誦經、焚香沐浴參與各種祭祀,空餘時間又要去配合五條家的族老處理一係列根本看不到頭的家族事務。


    而這讓五條悟感到煩心的折磨,將在今晚徹底走向結束,五條家即將徹底成為他的一言堂。


    無論五條悟本人如何不滿,在觀禮人眼中,這莊重而華美的短暫遊行無疑是華美而震撼的。


    那個俊逸優雅的青年長身玉立,身著象征著家主地位和六眼身份的服飾,從祭祀的神社中走出,以最為矜貴優雅的姿態穿越廊道,路過了護道的侍從,走向了禮堂的方向。


    他的神色冷淡,澄澈湛藍的眸子宛若天空的延展,無悲無喜的掠過驚歎的人群,如同降臨人間的神明。


    琉璃沉靜的和夏油傑與硝子並肩站在滿是肅穆氣氛的人群中,看著衣著華麗的五條悟行於中央,優雅矜持的走向主位。


    “可以了。”


    五條悟已經踏入了帳的範圍當中,所有人的身份都進入到“無法公開”的狀態。


    “三點鍾方向有人帶了咒具,他的斜後方兩百米還藏了個式神,”夏油傑眯了眯眼睛,和硝子對視了一眼,同步的後退一步,離開了人群,“這裏交給你了,琉璃。”


    “嗯。”


    琉璃神色自然的將自己隱藏在人群當中,捏住了袖子裏的咒符。


    【這個儀式好無聊。】


    【同意。】


    【同意。】


    五條悟嘴角抽了抽,鬆開了身旁人的手,加快了端莊的腳步,心中暗罵。


    這群觀禮還挑剔主角的混蛋們!


    他耐著性子配合這群人空有形式沒有任何意義的“走秀”難道很容易嗎?


    三個壞人!等結束了以後他要去找夜蛾老師告狀!


    但讓五條悟哭笑不得的是,這個吐槽竟然隻是他損友們嘴毒的開始。


    前任家主致辭,聲情並茂講述養育五條悟的不易的時候。


    【……她好虛偽,我隻聽出來她喜歡六眼,沒覺得她喜歡悟。】


    “我們迴來了。”


    【悟能把眼睛挖給我嗎?】


    “硝子,左後方那個侍從睡著了。”


    【哥,六眼是個體質,不是個buff。】


    “ok,打醒了。”


    五條悟接受賜福,眼尾被抹上象征六眼地位的紅色印泥時。


    【這個我見過,我上次給他擦掉了。】


    “傑,跟我走一趟。”


    【擦的好。】


    “來了,硝子注意一下那個戴頭巾的人,他身上有詛咒的氣息。”


    【擦的好。】


    “了解。”


    當儀式進行到最後,所有人一起挨個送上慶賀,對五條悟進行見禮的時候。


    【琉璃,你覺得正在上台的這個人好看嗎?】


    “等會去,一會要上台的。”


    【嗯,頭骨的形狀很完美。】


    “把九點鍾方向那個守衛引過去,他已經注意到了,但是沒找到方向。”


    【我覺得傑說的好看應該不是這個意思。】


    “成了,那廢物找到人了。”


    下意識打量了一下眼前看不到麵容之人頭骨的五條悟:……


    他為什麽要邀請這幾個混蛋來這種高檔大氣的場所?!


    他本該逼格滿滿的坐在主位上看著那傻x們的視線,囂張的展示自己的地位,讓他們意識到自己是最強的事實,而不是在這三個損友的吐槽下連表情都繃不住!


    突然,五條悟一愣。


    視線?


    五條悟在這半月之久一直被周圍或貪婪或不甘的視線環繞著,包括且不限於家中族老、本家宗家的青年才俊、禦三家的使者等一眾居心不良的客人們。


    不,不對……不是半月,是出生以來。


    那個眼角被抹了一抹紅色的湛藍色眸子緩慢的眨動了一下,看向了肅穆的台下。


    能進入這個禮堂的貴客隻有寥寥三十餘人,按照五條悟的推斷,這群看似和睦的客人群體裏,其中應該有三分之一的人是帶有惡意打算刺殺他的,其中半數人應當是禦三家另外兩家安排的替死鬼,用於試探他眼睛的能力的。


    原本,五條悟已經預想到這場儀式會被搗亂,甚至做好了隨時出手保護族人的打算。


    無論怎麽他有多厭惡那些審視的目光,無論他如何不爽那或明或暗的打量著六眼的視線,五條家的人仍舊姓五條。


    但今天,五條悟完全沒有因那些視線感到不耐煩。


    不僅如此,他甚至都沒能等到那些對他展露殺意之人的行動。


    主位的六眼神子眸子沉靜的看著躬身行禮的麵前人,注意力卻轉移到了那在眾人莊嚴肅穆的場合中做著小動作的三人身上。


    五條悟並沒有打破那個用於遮掩身份的帳,不是因為他是聽家長叮囑的好孩子,也並非是照顧那群弱雞怕死的貴客們的情緒。


    沒打破,隻是他不想。


    而且……五條悟仍將眸子的方向定格在正前方,那個無死角的視野卻緩慢的轉向了那乍一看和其他模糊的身影並沒什麽區別的三人身上。


    將隨手撿到的石塊遞給身旁人的是琉璃,把石塊發射到即將上台之人腳下的是夏油傑,把一閃而過的刀片藏進袖口的是硝子。


    那在儀式上全程插科打諢的三人早將四周各異的反應盡收眼底,他們不動聲色地在儀式中作著不大不小的亂,懶散又隨意的把那些對五條悟展露惡意的人暴露在護衛的眼皮子底下,又神色自然的在同伴的掩護下迴到了原本的位置。


    觀禮開始後不久,三人就察覺到了五條悟未曾說出口的安排,明白了五條悟想讓他們享受宴會,獨自麵對刺殺和惡意的打算,所以他們主動幫著五條家“孱弱”的護衛,防範和處理著暗處中的危機。


    五條悟不允許他人影響三位好友的心情,甚至樂意別人鬧出點麻煩,給這個乏味的典禮添磚加瓦。


    那三人卻不允許五條悟獨自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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