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三:得敵,或鼓或罷,或泣或歌。


    我們麵對強大的敵人有兩種選擇,或者勇敢地擊鼓進攻,或者聰明地鳴金撤退。無論攻或者守,進或者退,都會出現兩種後果,一種是因失敗而悲傷哭泣,一種是因勝利而昂揚高歌。


    我們既知道有兩種選擇,也知道有兩種後果,但遺憾的是,我們並不知道其間的因果關係。於是我們左右為難,進退失據,當我們難以做出抉擇時,我們便失去了中孚的品質,不再能一心一意。


    從十八世紀開始,強大的敵人已經來了。十九世紀初葉,西方列強已經到了家門口。


    1808年,英國以幫助澳門葡萄牙人抵禦法國為借口,將四艘帶有炮械火藥的兵船進泊於香山縣(今廣東中山一帶)的雞頸洋麵,又派三百英兵登陸澳門,占據了澳門東西兩座炮台。


    這一年,世界局勢風起雲湧。


    遠在拉丁美洲的巴西,成立了巴西最大的國家銀行巴西銀行。


    而不遠不近的歐洲,已經被法國的拿破侖鬧翻了天。這一年,拿破侖的軍隊入侵西班牙,馬德裏近郊的農民奮起反抗,然而沒什麽用。


    拿破侖轉過頭來,又向俄羅斯的葉卡捷琳娜公主求婚。沙皇亞曆山大一世婉言謝絕,他擔心拿破侖繼續糾纏,於是趕緊把葉卡捷琳娜嫁給了平庸懦弱的德國奧爾登堡公爵。


    此時的日本還處於閉關鎖國的德川幕府時代,他們也即將被西方列強的堅船利炮叩開國門。


    英國人的目的,顯然不隻是派兵船對抗法國人。他們覬覦中國已久,早已蠢蠢欲動,不久就乘小船駛入虎門,並且要求獲得澳門居住權。在清廷的嚴正交涉下,他們才緩緩撤離。


    英國人一直在努力打開中國國門,他們的最初目的,也許隻是通商。


    乾隆帝時期,英國使團來到中國後提出了開放口岸、允許自由貿易、不再加征關稅等請求,為表示誠意,他們向清廷進獻了一批國禮,其中包括前膛槍等武器、望遠鏡、地球儀等天文學儀器、鍾表和一艘先進的110門炮艦模型。


    對於這些英國人引以為傲的禮物,見多識廣的清廷官員、工匠們表示無感。


    什麽天球、地球,與清宮原有陳列者相差無幾,裝飾反不如中國的精巧。所謂玻璃掛燈,也比不上圓明園中的富麗堂皇。至於那些個需要專人裝配的鍾表,其手法與北京城內鍾表匠的雷同,並無奇巧。乾隆帝看到這些禮物後大皺其眉,隻覺得英國使者誇大其詞,這些所謂奇異之物不過尋常爾爾。


    英國人搜腸刮肚,拿出了他們自認為最好的東西,誰知在中國人眼中卻不值一哂,這讓英國使團為之大驚失色。


    乾隆帝拒絕了英使開放口岸的請求,又著人安排他們沿京杭大運河到江南等地參觀,再行經杭州抵廣州,出海迴國。


    乾隆帝的本意是秀秀肌肉,讓英國使臣們見識見識天朝上國的富庶繁榮。然而,這成了不小心露出猴子屁股的畫蛇添足之舉。


    乾隆帝六下江南,滿目所見都是盛世繁榮景象,車水馬龍,文質彬彬,商品琳琅滿目,人民安居樂業。


    他不知道,各地官吏給他看到的,都是經過精心挑選和刻意安排的最美一麵。而也許隻是一牆之隔他看不見的地方,便是陰暗、腐朽、衰敗的另一麵。


    他沒看到的這一麵,現在卻被英國人看到了。


    這次行程改變了英國人對中國的固有印象。在他們的迴憶錄中,廣袤的中國大地上,有低矮殘破的土房,有衣不蔽體的百姓。這裏的殘破與落後,與他們在北京所見的富麗而美好簡直有雲泥之別。


    他們斷言,這個外強中幹的老大帝國,也在可征服之列。


    猛獸漸漸對黔之驢露出了獠牙。


    工業革命後,英國人拚命向中國傾銷工業產品,企圖以此打開中國的大門。但是直到十九世紀二三十年代,中國對英國仍保持著三百萬兩白銀以上的貿易順差。


    歐洲對中國精美的瓷器、漂亮的絲綢和芬芳的茶葉毫無抵抗力,而中國人卻看不上他們粗劣的商品,除了一樣東西:鴉片。


    鴉片,是從罌粟中提取出的一種初級毒品,氣味強烈,有陳舊的尿味,人吸食後可以上癮。鴉片最早的用途是的醫療領域的麻醉和染色。


    在明朝,荷蘭人已通過台灣把煙葉傳入中國,中國開始有吸煙者。而當時的亞洲藩屬國已開始向明朝皇室進貢鴉片。當時的鴉片價格,幾乎與黃金同價。據說萬曆皇帝常年在宮中煉製、服食丹藥,其丹藥成分中就有鴉片。他給鴉片起了一個名字,叫作福壽膏。


    英國人開始大力向中國傾銷鴉片,以逆轉中英貿易差。靠著鴉片貿易,英國人收獲了驚人的暴利,也打破了中國外貿的優勢,使二百多年不變的出超國變成入超國。


    僅僅鴉片一項,清廷每年外流白銀達六百萬兩,直接造成銀貴錢賤、財政枯竭、國庫空虛的窘迫局麵。更可怕的事,吸食鴉片使中國人變成了精神萎靡不振的東亞病夫,嚴重破壞了社會生產力。


    嘉慶帝決定進一步閉關鎖國以禁煙。


    英國人登陸澳門後,嘉慶帝認為英吉利素性強橫詭詐,詔令廣東總督百齡要留心偵察該國貨船,如果再敢多帶兵丁進入國境,應立刻調集官兵剿滅。


    第二年,嘉慶帝就英軍侵略澳門炮台問題再次諭示軍機大臣:在澳門地麵自伽思蘭炮台至西望洋炮台沿海一帶加築女牆一道,增高四五尺,長二百餘丈,以防備西洋人入侵。


    1810年2月,嘉慶帝下詔說鴉片有害身體,敕令各省督撫斷其來源。翌年再次下詔禁止西洋人在內地居住,禁止人民接觸天主教。


    嘉慶帝一次又一次拒絕英國建立外交關係、開辟通商口岸的提議,但閉關鎖國的政策並沒有在事實上控製鴉片的流入,反而使國民對外來事物持盲目排斥態度,使中國再一次失去了融入世界的機會。


    他的消極退守政策,將使整個清朝悲傷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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