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大人虎變,未占有孚。


    大人像老虎一樣迅猛變化,不用占卜,有誠信。


    大人物堅持推行改革,不斷取得成功,漸漸贏得老百姓的愛戴和支持。他的聲望漸漸增加,擁有了如同老虎一般的威勢。他的治政方法和手段也漸趨成熟多樣,就像老虎的皮毛一樣斑斕多彩。這種情況下無需占卜,我們也已知道他的意誌越來越堅定,得到了越來越多人的信賴。


    但這樣一定就好嗎?


    意誌堅定的反麵是固執。不從人言,往往意味著一意孤行。


    而以往的成功經驗會讓人產生錯覺,認為現在的方式方法是最好的,再也無心探索新的機遇,迎接新的挑戰。


    然而縱觀人類曆史,無論科技、經濟還是文化,往往從意想不到的新賽道奇峰突起,實現大超越。


    比如我們的汽車產業,不在傳統燃油汽車領域與歐美車企掰扯,而是在新能源汽車賽道發力,一舉超越跑到前麵去了。


    又比如說曆代文體,一切好詩被唐詩寫完了,於是宋人獨辟蹊徑寫宋詞。宋詞寫到無可超越了,於是出現了元曲和明清小說。


    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春華秋菊,各為一時之勝。


    公元1360年,朱元璋在龍灣之戰中擊敗陳友諒,翌日微服私訪紫金山中禪寺。剛從戰場上廝殺出來的朱元璋滿麵煞氣,寺廟方丈見狀,一邊絮絮叨叨勸他慈悲為懷,一邊詢問他是誰。朱元璋並未廢話,隻是取來筆墨,在寺院大殿牆壁上留下一首《憤題和尚詰問》:


    殺盡江南百萬兵,腰間寶劍血猶腥。


    山僧不識英雄主,隻顧嘵嘵問姓名。


    當年的貧窮少年、走方和尚,如今已是睥睨天下的英雄之主。他的殺氣果然很重,但幸好有馬皇後(1332年-1382年)化解他的殺氣。


    馬皇後是朱元璋患難與共的妻子,她不僅從屍堆中背出過朱元璋,還曾懷餅救夫。當年,朱元璋還在郭子興帳下聽用,曾受猜忌而被關在小黑屋裏,不的進食。馬皇後心疼丈夫受苦,把剛出爐的烙餅揣在懷裏,偷偷送給朱元璋吃,胸口肌膚被燙得紅腫潰爛。郭子興獲悉後,深受感動,這才下令釋放朱元璋。


    如果要為曆史上的賢後排座次,排名前列的一定有唐太宗的長孫皇後和明太祖的馬皇後。兩位賢後勸誡帝王要珍惜人才,當臣屬遭遇不公待遇時,她們總會想方設法委婉勸救。


    相比起來,馬皇後開導工作的難度更大,因為朱元璋生性嚴酷、動輒殺人,比不得唐太宗個性開明,善於納諫。


    當年唐太宗對魏徵怒氣衝衝,口裏嚷著要殺了這個鄉巴佬。長孫皇後隻需換身朝服,道聲恭喜,唐太宗立馬就轉怒為喜。


    馬皇後就難多了。


    比如大學士宋濂,因為孫子犯法而被牽連,要判處死刑。問題在於宋濂並不知情,他這口鍋背得有些冤。


    馬皇後於心不忍,便在用膳時委婉為他求情,朱元璋不聽。


    馬皇後便不喝酒也不吃肉,朱元璋問她怎麽迴事。馬皇後迴答說為宋先生修福。朱元璋這才特赦宋濂,免其死罪,茂州(今四川汶山縣一帶)安置。


    傳說家有聚寶盆的大明朝第一富翁沈萬三更加冤枉。


    他財大氣粗,聽說朱元璋要修建京城,然而朝廷國庫空虛,於是大捐其財幫助修築城牆。據說應天府的城牆有三分之一是他出錢修的。這大富翁高興起來收不住手,緊鑼密鼓又捐錢犒賞軍隊。


    朱元璋知道後不僅不高興,反而勃然大怒:匹夫犒天子軍,亂民也,宜誅。


    沈萬三一聽都懵了,老朱家這是不走尋常路啊。


    馬皇後感覺實在有些說不過去,隻得出麵勸阻皇帝。她的勸諫是很藝術的:“民富敵國,民自不祥。不祥之民,天將災之,陛下何誅焉?”


    她順著朱元璋的毛摸,說沈萬三富可敵國,不祥。然後又說,不祥之人老天會降災給他,陛下何必去殺他呢?


    朱元璋氣終於消了,免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改抄家、流放雲南。


    馬皇後深明大義,深知外戚幹政之禍。


    朱元璋稱帝後,打算尋訪馬皇後族人授以官爵,馬皇後堅決不答應。


    她說:“爵祿私外家,非法”。她勸導朱元璋國家當選賢用能,她家的親屬不一定有可用之才,如果不是賢才而授官職,很容易恃寵致敗。


    公元1382年,馬皇後病重,朱元璋準備遍尋天下名醫前來診治。誰知馬皇後擔心天下名醫因醫治無效而被降罪,她對朱元璋說生死有命,選擇放棄治療。


    臨終前,馬皇後留下遺言:“願陛下求賢納諫,慎終如始,子孫皆賢,臣民得所而已。”她希望朱元璋求取賢能,善於納諫,善始善終,希望朱家子孫賢能,而臣子百姓都能有所依靠。


    這一年,馬皇後病逝。朱元璋痛哭流涕,終生不再立後。


    馬皇後在世之時,胡惟庸案及空印案先後爆發,朱元璋累計殺人不過千。


    馬皇後去世之後,一代雄猜之主高舉屠刀,在郭桓案、藍玉案及胡惟庸案餘波中共計殺人十餘萬。


    馬皇後在時,開國功臣大都各自安好。桀驁不馴的劉伯溫也是死於胡惟庸之手。


    馬皇後死後,幾次大獄殺死無數公侯。李善長、徐達、潁國公傅友德、宋國公馮勝、定遠侯王弼開國重臣也先後被賜死。到最後,似乎隻有發小湯和得以善終。


    這位明朝開國皇帝雖然吏治嚴苛,民治卻較為寬鬆。


    朱元璋時代,是中國封建時代社會福利最好的時代之一。


    朝廷修建養濟院,推行免費養老和免費醫療;修建漏澤園,推出免費公墓。朱元璋甚至試行保障房政策,在應天府郊外修築民房,安排無家可歸者居住。


    這是全世界最早的國家免費福利房。


    朱元璋多次頒布詔令,要求各地政府善待老人,並命縣官要定期慰問老人,送去米麵衣物。


    為讓老有所養,朱元璋下詔規定:民年七十以上者,許令一子侍養,免其差役。老人隻要年滿七十,允許他的一個孩子免除差役,專心在家侍奉父親。


    對於孝敬老人的家庭,朝廷不但給予精神表揚,還給予物質獎勵。那些經官方認定的孝順子女年滿六十,就可以享受普通老人八十歲的福利待遇。


    在政策的帶動下,全國上下形成了尊老養老的風氣,各地家族紛紛將贍養老人列為重要族規。


    在朱元璋的治國政策下,飽經元末戰火摧殘的國家,人口始終維持在一個穩中增長的趨勢。洪武十四年,明朝人口約為一千多萬戶六千多萬人。十二年後,元朝實際人口增長至七千多萬人。


    這是一個相當了不起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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