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三:來之坎坎,險且枕,入於坎窞,勿用。


    重重坑穴到來,兇險故暫且休息,落入坑穴之底,不要輕舉妄動。


    前方是一重又一重坎,避開第一個未必能躲過第二個,避開第二個未必能躲過第三個。出得龍潭,又入虎穴,這就叫禍不單行,繼續下去很兇險,怎麽辦?


    暫且休息吧!


    我們走到一邊去,離龍潭虎穴遠遠的,豈不是就比較安全了?


    若是一不小心滑進坎井之中,落到坑穴的底部,又該怎麽辦?


    更加不要輕舉妄動。


    我們不知道坑穴之中有什麽未知的兇險,比如說機關暗箭,比如說蠍子毒蟻,既然目前看起來無事發生,小心保持現狀,靜靜等待救援為上。


    唐高宗的兇險不隻來自於宗族內亂,不隻來自於後宮權爭,同樣也來自於貴胄重臣,比如說舅舅長孫無忌(594年-659年)和尚書右仆射褚遂良(596年-658年)。


    長孫無忌是鮮卑族人。作為唐朝的開國元勳,他為唐朝的穩定與發展立下汗馬功勞,當之無愧名列淩煙閣二十四功臣之首。


    長孫無忌既是勳臣,又是國戚,但他深深懂得功高不居的道理,多次上表請辭封賞,包括尚書左仆射、司空以及國公封地等等。他越是推辭,越是得到信任和重用。


    唐太宗病逝後,遺命長孫無忌與褚遂良輔政。唐高宗登基後,長孫無忌進拜太尉、同中書門下三品,兼任揚州都督,主持朝政。


    同中書門下三品,後又改稱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簡稱同平章事。在唐宋兩朝,其權力相當於宰相。


    封建王朝,皇權與相權的角力從未停止。所以宰相的名稱、權力幾經變易,從丞相、三公到三省,再到明朝的內閣大學士和清朝的軍機大臣。為限製相權,朝廷的最高權力中樞甚至一朝多變。


    比如唐朝,剛剛鼓搗完善三省六部製,以中書、門下、尚書三省長官領相權,但很快就又變出一個同中書門下三品來分解三省長官的職權,同時把實權最大的尚書省長官硬生生踢出決策層,將其變成了一個單純的執行機構。


    相比三省製的頻繁變動,六部製則隨著時代演進逐漸穩定。因為這個層級的高官,很難威脅到皇權,反倒有可能成為相權的掣肘。


    唐高宗對舅舅長孫無忌恭敬有加,基本上長孫無忌的奏折和建議,都不打折扣地采納照辦。相比起來,長孫無忌對待外甥唐高宗的態度,遠遠比不上對妹夫唐太宗那麽謙恭,並且他還開始有意識地夾帶私貨。


    比如他受命審理房遺愛謀反案時,就借機把政見不合的吳王李恪、江夏王李道宗、蜀王李愔和駙馬都尉執失思力等人都牽連入獄,或賜死,或流放嶺南。


    這種夾帶私貨也許是唐高宗喜聞樂見的,因為這剪除了其皇位的潛在威脅,讓他的龍椅坐得更加安穩。


    但在冊封武則天為後一事上,長孫無忌和另一位輔政大臣褚遂良公然唱起反調,這就讓唐高宗不能忍了。


    褚遂良是與虞世南、歐陽詢等人齊名的“初唐四大家”之一。他的書法代表作是由唐太宗李世民親筆撰文的《大唐三藏聖教序》。該書字體清麗剛勁,筆法嫻熟老成,最能代表其楷書風格。


    褚遂良是一位著名的書法家,也是一位不錯的政治家,最高官至尚書右仆射,差一步就成為尚書省的最高掌權人。


    在唐朝,因為唐太宗李世民登基之前擔任過尚書令一職,尚書省不再設尚書令,隻以尚書左右仆射為長官,其中又以左仆射為尊。


    在廢王立武之前,唐高宗召集太尉長孫無忌、司空李積、尚書左仆射於誌寧以及右仆射褚遂良商議。褚遂良在反對派中一馬當先,衝到了最前方。他把官笏放在台階上,摘下官帽,叩頭流血道: “還陛下此笏,乞歸田裏。”


    如此激烈的態度,自然引起了武則天的嫉恨。她被冊封為皇後後,褚遂良被外放到潭州(今湖北省長沙市)任都督,第二年春天又被調往更遠的桂州(今廣西省桂林市)任都督。不久,褚遂良被誣謀反,再次被貶到愛州(今越南清化)並死於此地。


    褚遂良被幹掉以後,長孫無忌唇亡齒寒,很快暴露在敵對勢力的槍口下。


    公元659年,中書令許敬宗使人向唐高宗呈奏密章,稱長孫無忌圖謀造反。


    許敬宗是一個厲害人物,文人無行的突出代表。當年他在宇文化及的屠刀下,靠著哭泣哀求活了下來,後來幾經輾轉投靠到李世民麾下,成為“十八學士”之一。


    他憑著見風使舵的本事最後官至宰相,也就是同中書門下三品,但他死後的諡號卻糟糕的很,初曰“繆”。


    這是一個惡諡,意思是“名與實爽”,名不符實。


    幸好有人提出了反對意見。於是通過公議改了一個諡號,曰“恭”。


    什麽意思?


    既過能改。


    這就相當諷刺了,說明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許敬宗是武則天的馬前卒,他先通過誣告整死了褚遂良,現在又將矛頭對準了長孫無忌。


    他受皇命審查長孫無忌謀反案,很快得出結果:長孫無忌謀反已露苗頭,為免他狗急跳牆,號召同黨舉事,懇請陛下果斷處理,盡快拘捕。


    唐高宗李治再次哭了,但他隻要一哭就準沒好事,因為他是一頭哭麵虎。


    唐高宗哭著說:我怎麽忍心給舅舅判罪,後代史官會怎麽看待我?


    大家看看,他不是不想給舅舅判罪,隻是需要一個理由堵住天下悠悠眾口,並給史官之筆一個交代而已。


    這事難不倒身為十八學士之一的許敬宗。他於是舉出漢文帝殺舅父薄昭的例子,語重心長地勸諫皇帝: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


    長孫無忌於是大難臨頭。


    唐高宗決心不與長孫無忌當麵對質,直接下詔削去其官職和封邑,流放於黔州(今重慶市彭水縣)。長孫無忌的兒子也都受牽連而被罷官,流放嶺南。


    這樣顯然還不夠。同年七月,唐高宗又命李積、許敬宗複審此案。


    其結果是長孫無忌被逼自縊,家產悉被抄沒,近支親屬全被流放至嶺南為奴婢。


    長孫無忌和褚遂良死後,唐高宗開始獨斷專行,據傳此後二十餘年時間內,再無人敢犯顏直諫。


    唐高宗李治,字為善,史載其寬厚仁慈,頗重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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