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大車以載,有攸往,無咎。


    用大車裝載,送往他方,沒有災難。


    西漢昭宣兩世最有氣節的民族英雄是誰?有且隻有一個答案:蘇武。他被匈奴人折磨幾死,寧折不彎,被送到遙遠苦寒的貝加爾湖牧羊,九死一生而不改其誌。他是一個堂堂正正大寫的人。


    漢武帝駕崩後,漢昭帝不僅在經濟上要勵精圖治,在軍事上也麵臨內憂外患。國外有烏桓和匈奴屢屢騷擾邊境,國內西南地區也多次發生叛亂。


    公元前87年,漢武帝剛死去不久,很多年沒挨過打的匈奴又蠢蠢欲動起來,開始在漢朝的北部邊境進行小規模軍事行動。漢昭帝不得不征募士兵屯田於張掖郡,隨時防備匈奴入侵。


    幸運的是,在戰爭與和平中首鼠兩端的狐鹿姑單於死了,壺衍鞮(di)單於繼位。匈奴內部也不太和平,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壺衍鞮(di)單於渴望與漢朝和親通好。被匈奴扣留了十九年之久的蘇武這才得以榮歸漢朝故土。


    蘇武(公元前140年-公元前60年),杜陵(今陝西西安)人。他的父親蘇建曾跟隨衛青出擊匈奴,立下赫赫軍功。蘇武憑借父親的功蔭入朝為官。


    公元前100年,被打怕了的匈奴人請求與大漢修好。蘇武奉漢武帝之命持節出使匈奴,誰知變故突生。匈奴發生內亂,漢朝使團中有人被卷入其中。內亂平定之後,蘇武也要被提審。蘇武身為上國使者,不甘屈節辱命,於是拔刀自殺。他這一刀捅得極深極重,很快就沒有了唿吸。


    幸好,匈奴也有神醫。


    這位不知名的匈奴醫生在地上挖了一個大坑,在坑中點燃一堆篝火。他把蘇武架在火坑之上活血,同時不斷敲打背部讓胸腹間的淤血流出來。蘇武慢慢有了微弱的氣息,使團中人這才一邊哭泣著一邊小心翼翼地把蘇武搬上平穩的大車,運迴營帳安歇。


    蘇武活過來了。他的剛烈令彪悍的匈奴人也非常敬佩,單於每天都派人來探望他的傷勢。等蘇武的傷勢好轉,匈奴人威逼利誘,試圖勸降蘇武。他們勸降的方式簡單粗暴,首先是許以高官厚祿,接著是以死相逼,見蘇武軟硬不吃,就把他丟進一個大地窖中關了起來,並且不給他送吃的喝的。


    匈奴地處極北,氣候寒冷,在沒吃沒喝的情況下,一般人活不了。但是,蘇武再次挺過來了。


    他躺在地窖中一動不動以節省體力,實在饑餓難耐的時候,就扯下羊毛大衣上的氈毛,和著雪吞進肚子充饑。


    身處和平年代的人,無法切身體會這種痛苦和煎熬。但無論是寒冷或者饑餓,普通人即便一天也忍受不了,更何況這種長期的看不到未來的無以複加的饑寒交迫?


    蘇武忍受著零下幾十度的極致低溫,以雪和氈毛為食,奇跡般的活了下來,難怪匈奴人驚唿他是神仙中人。


    他們對蘇武的情緒非常複雜,既佩服,又無奈,也許還有一些些害怕。他們招降不了蘇武,舍不得也不敢殺他,又不甘心就此送迴漢朝,於是把他放逐到了遙遠的北海(今貝加爾湖)去放牧公羊。他們告訴他說,如果公羊生下了小羊,你就可以歸漢了。


    這其實是變相告訴蘇武:投降吧,你別想迴去了。


    普通人麵對這種絕望的惡劣環境,也許早就崩潰了,但是蘇武平靜地來到了北海。沒有人供應錢糧,他靠著挖掘老鼠儲藏的果實裹腹,就這麽孤獨而堅強地活在貝加爾湖畔的冰天雪地裏。


    他始終牢記自己是大漢的使者,代表著大漢帝國的威嚴和形象,所以他牧羊的時候拿著漢朝的節杖,居家的時候也拿著漢朝的節杖,就算旌節上裝飾著的犛牛尾全部掉光了,他也依舊牢牢拿在手裏,絕不放手。


    節旄不可奪,浩然正氣不可奪。


    他學會了編織捕獵用的網,學會了矯正弓弩,他在艱難的歲月裏學會了許多求生的手段。他艱難地活著,不屈服的活著,他的堅貞不屈,彰顯了萬古不朽的中華民族精神。


    更加可敬的是,就在他在匈奴默默堅守大漢民族的信義氣節時,他的哥哥蘇嘉因大不敬之罪拔劍自刎,他的弟弟蘇賢因護衛駙馬不力服毒自殺,他的母親悲傷去世,他的妻子早已改嫁,他僅剩的兩個妹妹、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也已生死不知。此時,他的好朋友李陵投降匈奴了。他找到蘇武,將這些年來蘇武家人的遭遇一五一十講給他聽,蘇武依然不為所動,誓死不降。


    他的民族氣節,令李陵深感慚愧。


    漢武帝駕崩那一年,蘇武聽到消息後大哭吐血。他連續數月哭吊漢武帝不止,這時候的他,也許真的已經絕望了:


    堅守此生,再也無緣迴歸故土了吧?


    然而,他的國家,他的同胞始終沒有忘記他,他們想要救迴蘇武。


    壺衍鞮(di)單於即使希望和漢朝修好,卻仍然不打算釋放蘇武。麵對漢使的征詢,他們謊稱蘇武已經死去多年。漢使沒有放棄,他們在知情人的提點下,找到壺衍鞮單於說:我們的天子在上林苑中打獵時射下來一隻大雁,大雁的腳上係著一份帛書,書中說蘇武還在北海。


    就這樣,蘇武在匈奴持漢節牧羊十九年後終於迴家了。陪他出使的百餘名使團成員,隻剩九個人陪著他迴國。


    形影慘淡,卻有無上光輝。


    公元前81年春,蘇武迴到長安。漢昭帝降旨恩準他拜祭先帝漢武帝陵寢。蘇武因忠貞不屈官拜典屬國,秩中二千石,賜錢二百萬、官田二頃、住宅一處。隨使歸漢的常惠、徐聖、趙終根三人官拜中郎,各賜絲綢二百匹。其餘六人因年老致仕,各賜錢十萬,終身免徭役。


    蘇武迴漢後第二年,他的兒子蘇元因參與燕王劉旦的謀反而被處死。蘇武本該被牽連獲罪入獄,但霍光隻是免了他的官職。公元前74年,蘇武參與擁立漢宣帝有功,獲封關內侯。因其年老,他隻需每月初一和十五入朝,被皇帝尊稱為祭酒。


    蘇武忠貞愛國的精神名噪當世,對後世也產生了深遠影響。蘇武牧羊的故事,成為偉大民族精神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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