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市中心的車禍現場慘不忍睹。


    破碎變形的車輛以各種匪夷所思的角度翻倒在地麵,將雙向六車道的寬闊路麵堵得嚴嚴實實。


    地麵上散布著車輛撞擊產生的碎片和油汙滲漏,與破碎車窗裏流淌出來的各種血水、粘液以及其他來源不明的液體同流合汙,順著街道緩緩流淌。


    大街兩旁的商店櫥窗全都破損不堪,琳琅滿目的商品散落出來,跟破碎的玻璃攪和在一起。


    平時讓人望而卻步的高檔商品,此時卻像廉價的湊單貨一樣扔在地上,無人問津。


    滿地淩亂得像是彼此仇視的極端勢力在鬧市區發動了恐怖襲擊一般。


    然後,蘇魯醒來了。


    醒來的第一眼,是麵前已經爆開了安全氣囊的儀表盤。


    意識到好像哪裏不對勁,但一時之間卻又說不上來。


    蘇魯環顧四周,卻從殘破的車窗外看到了夾在兩側高樓之間的天空。


    他費盡力氣才想明白,原來自己的車已經完全翻倒了。


    等等,這是自己的車嗎?自己會開車嗎?


    蘇魯絞盡腦汁拚命迴憶,自己是怎麽出現在這個車上的,又是怎麽出了車禍的,但是最終還是一頭霧水。


    後視鏡也已經碎成了渣,所以蘇魯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傷到了頭臉。


    他在自己身上檢索了一番。


    襯衣袖口撕裂,右肩至前胸位置,暗紅色的血漬已經幹涸。


    伸手在鎖骨處摸到一處圓形傷口,皮肉翻卷,卻絲毫沒有疼痛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失血造成的。


    迴憶定格在他自以為的頭天晚上。


    憑借著自己高大帥氣的外型和青春陽光的氣質,兼具星球級窮遊專家、野外生存達人、vlog著名博主、無認證成功學大師以及野雞大學肄業生等數個身份於一體的蘇魯,原本在自媒體道路上混得風生水起,是多個視頻平台的頭部up主。


    昨晚在一家初創視頻平台的周年慶典上,蘇魯作為平台頂流被邀請到現場出席典禮。


    現場自然又是一場流量和資本的狂歡,蘇魯在自己的直播間順手帶了一波貨,輕輕鬆鬆成交額創下曆史記錄。


    狂歡之後的觥籌交錯讓一向自詡酒量不錯的蘇魯醉的不省人事。


    恍惚間,貌似那家視頻初創平台的客戶女經理將自己帶到了酒店。


    中間不知道是不是跳過了很多關於光合作用的故事情節,接著就是現在了。


    陷入迴憶的蘇魯耳中傳來尖銳的哭喊聲,吵得他耳膜生疼。


    由近及遠的槍聲和爆炸聲更是折磨著他的聽覺。


    來不及細想昨晚發生的種種過不了審的技術細節,蘇魯皺著眉解開安全帶。


    失去束縛的身體從倒掛的座椅中一下子摔到駕駛室的天花板上,摔了一臉。


    蘇魯換了個姿勢,去拉門鎖開關,卻發現門已經變形卡死,完全無法打開。


    無奈之下,他又去試了試副駕駛,發現這邊的門雖然也有些變形,但是情況要好得多。


    於是他費力地打開門把手,車門露出一點縫隙。


    接著他用腳踹開車門,一點一點挪了出去。


    離開逼仄的駕駛室,蘇魯感覺好了一些。


    但似乎是車禍帶來的腦震蕩仍然存在,蘇魯覺得自己就像宿醉了一夜的酒鬼一般,整個天地都在緩緩旋轉。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費力地保持著身體的平衡。


    然後蘇魯環顧四周,報廢汽車的殘骸幾乎將他包圍。


    若不是附近林立的高樓大廈,蘇魯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身處在一個廢車場。


    但奇怪的不止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廢車,也不止是兩邊幾乎快要成為廢墟的商場。


    最關鍵的是,這裏太冷清了。


    剛才在車上聽到的哭喊聲才沒過多久,卻一下子失去了蹤影。


    蘇魯摸了摸兜和手腕,沒有找到手機或者手表。


    迴頭看看自己剛剛爬出來的那輛陌生的車,放棄了搜索一番的打算,又抬起頭細細打量著周圍的廢墟。


    種種跡象表明,蘇魯眼前的一切極有可能是目前尚不明確原因的突發災難造成的。


    人們大概也因為這個災難匆忙逃離了這裏,留下了滿地的狼藉。


    荒草從馬路上的裂縫中肆意地生長出來,滿意地享受著陽光的普照。


    藤蔓植物沿著街牆攀爬向上,沿途遮蔽了無數的破碎窗戶。


    天橋上點綴的綠植密密匝匝從天垂落,如一條凝固的綠色飛瀑。


    不知名的甲殼蟲自犄角旮旯中爬出來,以極快的速度穿過街道,消失在下水道的氣孔中,隻留下窸窸窣窣的聲音。


    蘇魯踏著滿地的汙水搖搖晃晃地向前走著。


    無處不在的廢紙碎屑和塑料袋在他雙腳周圍飄蕩。


    蕭條寂靜的街道看上去有些陰森,然而蘇魯卻奇怪地發現,自己絲毫沒有覺得恐懼。


    忽然,一聲氣若遊絲的貓叫響起,蘇魯側耳仔細辨別了一下方位之後,將視線投向了馬路旁邊一輛撞上路燈燈柱的報廢汽車裏。


    貓叫又一次響起,蘇魯確認之後,過去打開了那輛廢車的後備箱。


    在一堆淩亂的衣服下麵,一個略微變形的貓籠側翻在那裏。


    一隻通體雪白的小貓猛然間見到光,微眯了一下雙眼,試探著又一次“喵”了一聲,好像在向發現自己的人求救。


    蘇魯放輕語氣說:“嘿,小家夥,你還好嗎?”


    似乎長久沒有發聲,嗓子一陣嘶啞。


    說罷扶正貓籠,打開籠子的門,伸手要抱貓咪出籠。


    卻發現小貓蜷縮在籠子最深處,將身子卷成一團,瑟瑟發抖。


    “嚇壞了吧?”蘇魯手指由頭至尾,輕輕梳理著小貓的皮毛,漸漸安撫了小貓的情緒,然後將小貓抱出了籠子。


    蘇魯圈起臂彎,將貓咪捧在懷裏。


    貓咪不再掙紮,隻是瞪著雙眼望著蘇魯,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你在這裏多久了?肚子餓不餓?”蘇魯繼續輕聲喃喃。


    說著,蘇魯將後座上找到的一袋沒開封的貓糧拿出來,倒入掌心,輕輕湊到小貓麵前。


    小貓大概餓壞了,看了一眼蘇魯,就低頭猛吃起來。


    蘇魯將小貓輕輕放在地上,看著小貓狼吞虎咽的模樣,又到附近廢車裏找到半瓶純淨水,擰開蓋子放在小貓嘴邊。


    小貓伸出長長的舌頭,喝得津津有味。


    “是不是和主人失散了?以後跟著我吧。”蘇魯伸出另一隻手,想要摸一摸小貓的背。


    哪知小貓像是忽然受到了驚嚇,“喵”的一聲彈開,弓著身子後退了幾步。


    白貓全身白毛炸起,一副魂不附體的樣子望著蘇魯。


    蘇魯心中詫異,卻並沒有貿然起身,擔心小貓再次受到驚嚇。


    見小貓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蘇魯開口說:“怎麽了小家夥?別怕,我不是壞人。你這麽白,叫你小白好不好?”


    小白好像聽懂了蘇魯最後的一句話,慢慢放鬆了下來。


    蘇魯正要過去將它抱起,小白卻躲閃似的向後跑了幾步,又扭迴頭朝著蘇魯“喵喵”地喊了幾聲,轉過路口,消失在拐角處。


    蘇魯歎了口氣,看著小貓消失的街角,起身朝著來路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路走過,遇見的公告牌上連一張地圖都沒有。


    不過公告牌上方倒是醒目的印著城市的名字:青玉市。


    不知道走了多久,高樓逐漸稀疏,路上的廢棄車輛也漸漸變少,他或許已經走到了城市的邊緣。


    但是所到之處仍然滿目荒涼,不見一個人影。


    又過了很久,忽然遠處一聲槍響傳來,蘇魯加快腳步向響聲處趕過去。


    穿過一片施工工地,繞過一台橫欄在路中央的側翻的油罐車,看到一群人正從遠處探頭探腦地往這邊走。


    他們走來的地方正是槍聲傳來的方向。


    “好像隻有一個。”蘇魯遠遠聽到那群人在彼此交流,同時用手指著自己。


    難道他們是災難之後迴來的搜救隊?


    想到這,蘇魯急忙高舉雙手向他們揮手示意,同時大聲喊著:“我在這!我在這!”


    但是話一出口,那群人的反應卻大出蘇魯的意料。


    隻見他們四散著就近躲到路邊的障礙物後麵,拿槍的幾個甚至用槍口瞄準了自己。


    蘇魯見狀也吃了一驚,連忙放慢腳步,雙手平舉在胸前,手掌攤開,示意對方不要衝動,然後開口問:“有話好好說,這裏發生什麽事了?”


    對麵的人並沒有迴答蘇魯,而是彼此小聲交流起來。


    隻聽為首拿槍的對兩旁的人說:“剛才已經說過了,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開槍,槍聲會招來更多感染者!”


    他左手旁邊一個戴眼鏡的胖子說:“何止感染者,子彈如果把他後麵的油罐車引爆了,搞不好旁邊工地的塔吊也會連帶著震倒,咱們的路就徹底封死了。”


    蘇魯想了想一路走來的所見,現在又聽他們這麽說,隱隱約約猜到自己所處的環境。


    他試探著緩緩地繼續前進,並且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各位,別緊張,我沒有惡意的,我身上也沒有武器。什麽感染者?你們在說喪屍嗎?”


    哪知道蘇魯不說還好,一開口,對麵竟然傳來子彈上膛的聲音。


    為首之人壓下右側旁邊給槍上膛那個人的槍口,用命令的口吻說:“我說的話你聽不懂嗎?你的槍聲音太大,殺傷力又太小,這個用鋼釺來對付。”


    為首之人似乎是他們的頭目,拿槍的人聞言隻好關上保險,從背後抽出一根將近兩米的鋼釺,弓著腰,雙手一前一後握著鋼釺朝蘇魯走來。


    蘇魯看到這夥人來者不善,放棄了繼續溝通接觸的計劃,雙眼緊緊盯著朝他走來的敵人,心中湧起一股莫可名狀的惡意,直欲殺滅對方而後快。


    照理來說,這個時候蘇魯應該害怕才對,但是心中的惡意升起來之後,蘇魯就絲毫沒有退縮的欲望,反而對著鋼釺有一種躍躍欲試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蘇魯自己都覺得吃驚和陌生。


    拿鋼釺的人含著胸接近蘇魯,顯然已經緊張到了極點,鋼釺在他的手裏跟著胳膊一起瑟瑟發抖。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到三米的時候,拿鋼釺的人不由自主停在了那裏。


    蘇魯能看得出來,對方充滿緊張和驚恐。


    雖然不知道拿著武器的人為什麽會害怕赤手空拳的陌生人,但是蘇魯可以確信,現在隻要表現得越鎮靜,對方就越不敢輕舉妄動。


    所以蘇魯壓抑住躍躍欲試的欲望,一動不動站在那裏,甚至雙手都已經垂在身側。


    對麵為首的仿佛已經耗光了耐心,吼聲遠遠傳來:“詹偉,等什麽呢?動手!”


    名叫詹偉的人被催促著繼續朝蘇魯逼近,並慢慢地舉起了鋼釺。


    蘇魯弓起了腰,想出聲恐嚇詹偉一番,誰知發出的聲音卻類似野獸的嘶吼。


    詹偉驚恐地瞪大了眼睛,蘇魯自己也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


    吼聲未落,一個黑影突然從油罐車駕駛室破碎的車窗裏跳出來,直直地將詹偉撲倒在地。


    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黑影已經一口咬上詹偉的脖子,詹偉沒來得及慘叫就一命嗚唿。


    對麵響起一陣驚唿,槍聲、喊聲、腳步聲亂作一團。


    蘇魯感到對麵無數子彈朝黑影怪物和自己這邊飛來,在空中匯成一張充滿殺傷力的彈幕。


    蘇魯身上好幾處被擊中,額頭也中了彈,他帶著強烈的不甘仰麵倒了下去。


    槍聲和喊聲在四周迴蕩。


    黑影怪物似乎無懼槍彈的傷害,在整條街來迴奔突。


    對麵那群人的叫聲從驚唿逐漸變成了哭喊,又從哭喊變成了慘叫。


    好像每個人都在喊救命,又好像沒有誰能幫到誰。


    蘇魯躺在地上,眼看著天空的雲卷雲舒,等待死亡的降臨。


    數不清的子彈劃著雜亂的軌跡從眼前飛過,四周的廢銅爛鐵被流彈擊中,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音。


    油罐車的罐體不斷中彈,燃油從一個個小孔中激射而出,像一場小型的燃油雨。


    沒過多久,一顆高溫的曳光彈摩擦著空氣飛來,油罐終於不堪重負,轟得一聲炸開了,火焰飆到十幾米高的空中。


    油罐頂部的防溢蓋在爆炸中被轟飛,不偏不倚正好擊中蘇魯旁邊不遠處路邊的消防栓,高壓的消防水失去了束縛,一下子噴湧而出,欲與油罐車的火焰試比高。


    在消防水爆管的保護下,蘇魯很幸運的沒有受到燃油燃燒的傷害,他就這樣躺著,看水和火在眼前交鋒。


    那群人的槍聲和驚叫聲也沒有再持續很久,四周很快又變得安靜下來。


    油罐車裏突然冒出來的黑影不知是何方怪物,爆炸並沒有影響到他殺伐的節奏,片刻之間就把拿著武器的那夥人殺退了,還留了一地屍體。


    蘇魯等待的死亡並沒有降臨,油罐車裏蹦出來的那個黑影卻從遠處走了過來,低著頭湊近蘇魯的臉,開口道:“喂,躺夠了嗎?沒死就站起來吧。”


    蘇魯活動了一下略微僵硬的四肢,坐起身。


    看著黑影那張沒有人樣的臉,腦子裏充滿強烈的迷惑,無數個問題噴薄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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