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集
1、空鏡
夜色濃重，不見星月。
2、 賈宅臥室 夜 內
賈太太在睡夢裏驚叫：“快來人呀！吳四變成鬼，找我來了！……”
賈胖子驚醒，點亮油燈，搖醒她：“哎！老婆子，你醒醒！你醒醒！”
賈太太手拍胸脯：“他沒有死，他一身水淋淋的，拿著刀來追我！”
賈胖子拍了拍賈太太的肩膀：“好了，好了，睡吧！你不要怕！明天，我給他燒幾串錢紙、潑一碗水飯就是。”
賈胖子躺下了。
賈太太坐了一會兒，不見動靜，也慢慢躺下了。
油燈熄了，一切歸於平靜。
3、 趙家客廳 夜 內
趙洪順打著哈欠，習慣性地喊：“郭駝背！”
鄭老七上前：“老爺，你忘了！你今天晚上把郭駝背放了河燈啊！”
趙洪順睜大眼睛：“我把郭駝背放了河燈？”
鄭老七陪笑：“是呀，跟吳四一起放的！”
趙洪順歎氣：“唉，現在誰來給我當跟班？藍鳳呢？藍鳳！”
鄭老七：“藍鳳昨晚上送走吳四後，就沒有迴來！”
趙洪順生氣：“她沒有迴來，你快去找她啊——藍鳳！藍風！”
4、岷江河邊 夜 外
暗夜中，河麵上漂來亮著燈光的門板。
一張門板漂到河灣裏。一會兒，又一張門板漂到河灣裏。
眾土匪不顧一切地撲向水中。他們把近處的一張門板拖上岸來。
吳四躺在門板上，已經失去知覺。
藍貴龍撲上前俯身大哭：“大哥！大哥！你醒醒！你醒醒啊！”
吳四慢慢睜開眼睛，咳了幾聲，吐出一大口水來：“貴龍兄弟！你們怎麽來了？……”
藍貴龍解開繩子，把吳四抱起來，激動地喊：“大哥，是兄弟救你來了！”
小秧雞前來報告：“龍頭，那邊還有一個人，救不救？”
藍貴龍瞪著眼：“你看那個人是誰呀？”
吳四吃力地：“他是郭駝背。他也遭了冤枉，你們也救他一命吧！”
藍貴龍揮手：“好！把他救上來，背迴山寨去！”
小秧雞領著幾個土匪向河灣走去。
藍貴龍給吳四換上幹衣服，背著他一步一步地向岸邊林中走去。
5、 黑風寨大堂 日 內
吳四、藍貴龍、雷老大坐在主賓席上，其他嘍囉各有席桌。郭駝背坐在旁邊一席。
藍貴龍端起酒碗：“來來來，今天跟吳大哥壓驚。大家都端起酒來，跟我們一口幹！”
嘍囉們紛紛端起酒杯，大聲嚷叫：“幹！幹！”
吳四站起身來，舉起酒杯，對大家點頭示意，一飲而盡。
藍貴龍高興地：“大哥，你也不要去當幫工了。你好好休養幾天，等我設個祭壇，我們對天發誓，以後這裏的蟲蟲螞蟻都歸你管，你來當龍頭老大！”
吳四連忙搖手：“不行！不行！你們把我救起來，我已經感激不盡了。我咋能夠奪人之美呢？”
藍貴龍誠懇地：“大哥，你這句話就見外了！當初不是你救了我一命，我藍貴龍哪有今天？這個龍頭老大，你是當也得當，不當也得當，非答應不可！”
吳四擺手：“兄弟，我跟你說，我不是當綠林好漢的材料。我是水命，就喜歡四海漂泊。”
藍貴龍著急：“呃，我們占山為王，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秤分銀，有啥不好？你四海漂泊，還不是要受人家的氣。你聽兄弟一句話，就留下來當龍頭老大，不要再推辭了！”
吳四仍然搖頭：“兄弟，你的情我領了。但是，我不能留下來，更不能當你的龍頭老大！我是一定要走，我要去找藍風！”
藍貴龍有些泄氣：“哎！也不知道，我妹妹到哪裏去了？”
吳四：“我叫她去投靠燕雙飛，不知道她找到燕雙飛沒有？”
藍貴龍歎了一口氣，猛地把一杯酒喝了，坐下了。
6、 劉善奎宅內 日 內\/外
劉善奎正躺在樹蔭下的涼椅上乘涼、品茶。
經過化妝的小秧雞，帶著兩個挑夫，與站崗的警察交涉。一人挑著一擔早熟的鮮桃，一人挑著剛上市的鮮黃瓜。小秧雞將紙條交給門衛，門衛立刻跑進門去，將紙條交給劉善奎。
劉善奎從躺椅上坐起來，吩咐警察：“叫他們進來！”
小秧雞跟著警察走進劉善奎院子裏。
小秧雞上前隨手遞上禮單：“劉局長，本人叫小秧雞。我家主人，叫我給你送點鮮果、蔬菜來，請你笑納。”
劉善奎看禮單，站起身來吩咐：“叫他們挑進來！”
小秧雞向門外的挑夫招手。
二人將鮮桃、黃瓜挑上大庭。
劉善奎對小秧雞：“請你告訴你家主人，我劉某人謝了！”
小秧雞：“劉局長，我家主人說，請你寫張收據，我也好向主人交差。”
劉善奎：“好說！”
劉善奎進屋寫了收據，拿出來交給小秧雞。
小秧雞揣起收據，正要告辭，劉善奎招手叫住了他。
劉善奎走近小秧雞身邊，悄聲告訴他：“請你迴去轉告你家主人，三日後，你家有血光之災，切記躲避！”
小秧雞一愣，抱挙相謝：“我代我家主人，謝謝劉局長！”
劉善奎對隨從：“送客！”
7、 另一個小鎮 日 外
燕雙飛扮著觀音菩薩，被眾人抬著在街上遊行。
劉善奎坐著小車 ，帶著全付武裝的警察，浩浩蕩蕩地從街上行進。那些警察一邊走一邊把頭轉向燕雙飛看。
劉善奎從小車內伸出頭來：“嗨！這個女戲子長得好乖喲，活像南海觀世音！”
燕雙飛用楊柳枝向空中灑甘露。
警察對著燕雙飛起哄：“嗬——”
8、 黑風寨小屋 夜 內
吳四與藍貴龍抵足而眠。
吳四靠在床頭上：“兄弟，現在夜深人靜，我給你說幾句知心話。你在聽沒有？”
藍貴龍也靠在床頭上，睡眼朦朧：“嗯，我在聽！”
吳四：“依我之見，你現在該洗得手了！”
藍貴龍睜開眼睛，坐直身子：“哎！我們才剛吃到甜甘蔗，咋能洗手了呢？”
吳四真情地：“當初，你為了逃命，為匪為盜，那是不得已。現在，你拉了賈胖子的肥豬，得了一大筆錢，就要想想自己的前程了。如今，到處都在賣官，你這點錢，也足夠買一個一官半職了。當了官，你才不會被人欺負。你像現在這樣當土匪，遲早都會被官府剿滅的！”
藍貴龍：“為了救你，我給劉善奎送了一萬個大洋。如果我去買個官當，那弟兄們咋辦？”
吳四：“你給他們打發點錢，讓他們各奔前程。願意到官府當跟班的，你也可以帶走。這個寨子，就放一把火燒了算了。你已經和劉善奎接上了頭，這就有了一條路子。不過，依我看，你還得去找一個更大的官，就是成都專員公署的嚴俊夫，嚴專員！”
藍貴龍興奮起來：“這不是一件小事情，你讓我好好想一下。”
小秧雞帶著兩個嘍囉走進來，遞上收據：“龍頭，我把貨送到了！”
藍貴龍看收據，把紙拿反了。他把紙條交給吳四看，吳四點頭。
吳四問小秧雞：“他沒有帶什麽話嗎？”
小秧雞湊進藍貴龍耳邊：“吳大哥不問，我倒忘了。劉局長說，三日後，你家有血光之災，切記躲避！”
吳四大驚失色：“啊！官府要對你們動手了！”
藍貴龍、小秧雞嚇了一跳，立刻緊張起來。
9、 黑風寨大廳 日 內
大廳裏油燈高燒。
藍貴龍坐在太師椅上：“弟兄們！無論我怎麽勸，大哥也不肯留下來當我們黑風寨的龍頭老大。算了！他有他的想法，我也不好勉強他。今天，大家都來敬大哥一杯送行酒。今後，無論大哥走到哪裏，你們隻要看到大哥落難，都要全力搭救。聽見沒有？”
嘍囉們大聲迴答：“聽見了！”
雷老大端著酒杯，走到吳四麵前：“吳大哥，我雷老大敬你一杯！祝吳大哥升官發財，前程似錦！”
吳四端起酒杯：“多謝多謝！”
雷老大、吳四相視一笑，一飲而盡。
小秧雞端著酒杯，走上前來：“吳大哥，你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今後，你隻要有用得著我小秧雞的地方，打聲招唿，我就是兩肋插刀，也要為大哥效命！”
吳四舉杯：“多謝多謝！”
小秧雞和吳四相視一笑，一飲而盡。
郭駝背已經有些醉意。他端著酒杯，搖搖晃晃地走到吳四麵前，眯起眼睛，說：“吳大哥，這裏有吃有喝，你就不要走嘛！”
吳四：“郭幺爸，你咋能喊我大哥呢？你還是喊我吳四親切些。你可以留下來，我是決意要走的！”
郭駝背先把自己的酒幹了，語無倫次地：“好，我還是喊你吳四。那我祝你逢兇化吉，一帆風順！”
吳四：“我們彼此彼此！”
藍貴龍：“大哥，你一定要走，我也沒有辦法留住你。這裏，我給你準備了一萬個大洋，就送給大哥幫補一下生活。”
吳四笑道：“你給我這麽多錢，我咋背得動喲？”
藍貴龍認真地：“我派幾個弟兄一路護送你，哪個敢動你一根毫毛？”
吳四搖手：“不用了！我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饑。你還是把這些錢留作以後大用吧！我給你說的話，你要想一想啊！”
藍貴龍有些激動：“大哥，你連錢也不收，叫我藍貴龍咋好做人？沒有大哥，就沒有我藍貴龍這條命啊！……”
吳四想了想：“好，我要你十個大洋，能到成都混幾天就行。再說，你妹妹藍鳳還不知道現在怎樣了，我也給她帶點錢去。”
藍貴龍：“大哥，藍鳳我已經另外給她準備了錢，你也順便給她帶迴去。”
吳四擺手：“你也不要專門給藍鳳帶錢。藍鳳錢多了，反而不安全。”
藍貴龍：“那倒也是，我聽大哥的。現在，請大哥升座，大家站起來，一齊拜別吳大哥！”
吳四：“哎，兄弟，你別講那麽多規矩！”
藍貴龍哽咽：“大哥，無論如何，你也要受小弟一拜！”
藍貴龍咚地一下跪在地上，向吳四磕了三個頭。吳四立刻伸手拉起了藍貴龍。
小秧雞、雷老大又把吳四按坐在椅子上，率眾土匪向吳四跪地同拜。
10、 黑風寨寨門 日 外
藍貴龍率眾匪把吳四送到寨門口。
吳四拱手辭謝眾人：“送君千裏，終有一別。兄弟，就請你們到此留步了！”
藍貴龍眼含淚水，哽咽道：“大哥，你一定要保重哦！”
吳四也眼含淚水：“我知道。兄弟，你一定要記著我說的話啊！你們請迴吧！”
藍貴龍點頭：“大哥，你的話，我記住了！”
吳四沿著山路遠去，迴頭揮了揮手。
藍貴龍等人一直目送吳四消失在山間。
11、 岷江渡口 日 外
藍鳳提著一個小布包，下了三輪車。她給了車夫腳錢後，轉身向幾個洗衣婦女打聽什麽。
婦女指著木船說了些什麽。
藍鳳走進一條木船艙裏。
12、 趙洪順客廳 日 內
趙洪順正在讀趙菲菲留下的信（趙菲菲畫外音）：“爹，我們走了，給你留下這封信。這次迴家，我們傷心透了。我們想不到，家鄉還這麽愚昧、落後。爹，你作為一個鎮長，對鎮上發生的事，是有責任的……”
趙洪順放下信，顯出落寞的樣子：“唉，大家都走了呀！這屋裏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偌大的客廳裏，隻有趙洪順一個人呆呆地坐在那裏。
13、 成都郊外福特車內 日 內
張雲天開著車，不時看著身邊的趙菲菲。
趙菲菲沉默著，凝視著前方。
張雲天親怩地問：“菲菲，你咋不說話了？”
趙菲菲低著頭：“我在想吳四昨天說的那句話，我真的和民眾有隔閡嗎？”
張雲天：“你別想那麽多了。他一個小人物，狗嘴裏還能吐出象牙來？再說，吳四現在是死是活，我們還不知道。他說的話，你就那麽當真？”
趙菲菲抬頭：“哼！你別小看了他！他雖然是一個鄉下的小人物，但他想的是事關國家的事。這就是中國的悲哀，連人文主義的因子都沒有！”
張雲天騰出一隻手來，摟住菲菲的腰：“中國的事，要慢慢來，哪能著急呢？”
趙菲菲噔了張雲天一眼，把張雲天的手扳開了。
14、 原藍鳳臥室 夜 內
趙洪順在藍鳳住過的小屋裏亂翻，翻出幾件藍鳳沒帶走的衣服，湊近鼻子聞了聞。
土包子在窗外喊：“趙老爺，吃夜飯了！”
趙洪順在床上躺了下去：“還吃啥夜飯啊！”
強烈的川劇鑼鼓聲從遠處響起來。
趙洪順坐起來喊：“土包子，燕班主還在鎮上演戲呀？”
土包子在窗外迴答：“他們早就走了！”
趙洪順歎了口氣，又躺了下去。
15、 另一小鎮 夜 外
破舊的小街上，當街有一座戲台。
一些居民扛著凳子去看戲。
藍鳳提著一個小包袱，走到一位中年婦女麵前打聽：“大嬸，今天晚上看誰的戲啊？”
大嬸扭頭迴答：“看資陽河坎坎班燕班主、燕雙飛的戲，聽說好看得很！”
藍鳳：“大嬸，那我也跟你一起看戲去！”
中年婦女邊走邊說：“好！你跟我一起去，我這裏有凳子坐。”
藍鳳隨著人流朝戲台走去。
16、 成都郊外小路上 日 外
吳四拿著一個燒餅，邊走邊吃。
17、 黑風寨大堂 夜 內
黑風寨土匪肅然站在大堂內，聽藍貴龍訓誡。
藍貴龍大聲武氣地：“弟兄們，我大哥臨走的時候，給我留下一句話，叫我去捐一個官當。他說，當土匪不是長久之計，遲早是會被官府剿滅的。我大哥是個聰明人，他的話就是金玉良言。你們都跟我聽好！今天晚上，你們再跟我去搶一迴，搶了迴來，我們就分手……”
眾土匪點頭，有的土匪交頭接耳議論。
小秧雞：“龍頭，這迴該搶誰呀？是不是掄趙洪順啊？”
藍貴龍：“對，就搶趙洪順。大家搶到一些錢糧迴來，我把錢分給你們，把糧食送給附近一些窮苦人。今後，你們有願意到官府當聽差的，跟我走。有願意自謀前程的，聽其自便。”
郭駝背舉起手，搶答道：“藍龍頭，我報名，跟你到官府當聽差。”
雷老大看著小秧雞，思索了一下：“那我還是迴成都丐幫。”
藍貴龍：“好！兄弟們，就這麽辦。兄弟們，大家跟我拿家夥！”
18、 船艙內 日 外
吳四在喝水，無意中看見船艙內貼著燕家班的廣告。
吳四湊近仔細看了看，臉上露出笑容。
船到碼頭，吳四上岸，向洗衣婦打聽什麽。
19、 黑風寨山下 傍晚 外
黑風寨藏於山頂樹木之中，隻露一些房簷的翹角。
劉善奎率大隊警察跑步前進，在山腳下包圍了黑風寨。警察們端著槍，瞄著通往黑風寨的山路。
劉善奎指揮迫擊炮手，向黑風寨轟擊。
20、黑風寨大門外 傍晚 外
黑風寨大門外，落下一發又一發炮彈。
炮彈炸開。
21、黑風寨山下 傍晚 外
眾多警察端著步槍，吼叫著向黑風寨衝去。
22、黑風寨大門 傍晚 外
警察們衝進黑風寨大門。
黑風寨一座空寨，四處有炮彈坑。
劉善奎揮著手槍，指揮眾警察搜索黑風寨。
眾警察搜索黑風寨後，一帶隊警察：“報告劉局長，黑風寨內沒有人！”
劉善奎揮手，眾警察在黑風寨大門外站好隊伍。
劉善奎宣布：“各位兄弟！奉嚴專員之命，劉某率部攻打土匪老巢黑風寨。我部所到之處，土匪望風而逃！……”
眾警察笑了起來。
劉善奎揮手：“現在，我命令，把土匪老巢黑風寨燒了！”
兩個土匪立刻將柴火堆到黑風寨門內，點燃了柴火。
黑風寨在黃昏的幕色中熊熊燃燒，頃刻間化為灰燼。
23、 舞台後台 夜 內
燕雙飛正在換衣服。
藍鳳提著小包袱，掀開門簾走進屋內。她一看見燕雙飛，立刻扔了小包袱，撲了上去，大哭：“燕姐姐！”
燕雙飛轉身一看是藍鳳，愣了一下：“哎呀，是藍鳳呀！你怎麽來了？”
藍鳳哽咽：“燕姐姐，賈胖子、趙洪順把吳大哥放了河燈！”
燕雙飛摟著藍風，對管事：“你們出去，演個小段子把場子穩住——藍鳳，你不要哭，有話慢慢說！”
24、 戲班子臨時宿舍 夜 內
藍鳳哭訴：“賈胖子，還有趙洪順他們，先說吳大哥縱匪、通匪，要問成死罪，後來被少奶奶在法庭上鬧黃了，他們就把吳大哥綁在木板上，放了河燈！喔喔……”
燕雙飛也眼淚縱橫：“藍鳳，你不要哭！我相信，吳四的命大，好人命長。他不會死的！你以後就跟著我學演戲，我們慢慢找他，說不定哪天又碰到了。”
藍鳳抹去眼淚：“燕姐姐，我希望真的有那一天，吳大哥忽然出現在我們麵前。今後，我隻有依靠你了！”
燕雙飛拍了拍藍鳳的肩膀：“我相信有重逢的那一天。你放心吧！我和吳四是師兄師妹，你的事，我不管誰管？”
25、 院落內 日 外
燕雙飛在教藍鳳唱川戲，做藍花手。
燕雙飛（川劇腔）：“這一些密蜂兒真是討厭——唱！”
藍鳳學唱：“這一些蜜蜂兒真是討厭，”
燕雙飛領：“飛在我腦殼上直打漩漩——唱！”
藍鳳學：“飛在我腦殼上直打漩漩！”
燕雙飛示範：“手要這樣做，還要有眼神！”
藍鳳唱：“這一些蜜蜂兒……”
26、 某小鎮戲台 夜 外
舞台上正在演出川劇《白蛇傳》。
小青（藍鳳）念白（川劇腔）：“眾水族！跟我水漫金山！”
小青與眾神打鬥下。
法海（管事飾）念白（川劇腔）：“祭起架裟！”
白蛇（燕雙飛飾）與神將打鬥，神將敗退。
法海念白：“祭起鐃缽，收此蛇妖！”
鐃缽與白蛇對打，鐃缽變臉（川劇變臉絕技）。
鐃體變迴本相，原來是吳四！
白蛇：“哎呀，吳大哥，你這麽多年沒有演戲了，還演得這麽好啊！”
燕雙飛上前一把抱住。
台下哄堂大笑。
法海念白：“鐃缽反叛，我等去也！”
台下熱烈鼓掌。
27、 戲班臨時宿舍 夜 內
陳舊的桌子上擺了幾樣簡單的酒菜。
燕雙飛為吳四接風。
燕雙飛笑吟吟地舉起酒杯：“來來來，吳大哥，今天給你接風，你先幹三杯！”
吳四笑道：“哎，雙飛呀！大曲酒，鹵牛肉，豆腐幹，花生米，你日子過得不錯嘛！”
燕雙飛：“你不要取笑我了，戲班子就隻有這個樣啊！喝！”
吳四伸手攔住她：“你別急呀！我要先敬你一杯。你收留了藍鳳，讓她不致流落街頭，你的這個情，可是恩深似海囉！”
燕雙飛含笑：“你別誇我！你還是先講一下，你是咋逃出來的？”
吳四一口幹了杯中的酒：“哎！算我命大！藍鳳，你先說，你咋逃出來的。”
藍鳳：“我的事，我都給燕姐姐說了，我們要先聽你的故事！”
吳四：“好嘛！我先說。說來，你們不相信，本來我是死定了的，可是閻王爺說，吳四呀，你年紀輕輕的，死不得呀！你聽，有人在唱《三祭江》，那是在喊你的魂哩！你還是迴去吧！我隻好灰溜溜地迴來了。”
燕雙飛：“好哇！你說我啊！來，藍鳳，你捏住他的鼻子，我來給他灌酒！看他以後還敢不敢說我的風涼話！”
吳四擺手：“別灌別灌！閻王又說，吳四呀，你死不得，你死了還要拉一條命債！”
藍鳳：“好哇！你是在說我，我也來灌你！”
吳四端起酒杯：“我自己喝！我自己喝！”
燕雙飛：“喲！手肘到底往裏頭彎。為啥藍鳳喊你喝你就喝呢？”
吳四：“好好，我都喝。這兩杯酒，我一齊喝幹，這下該對了嘛！”
燕雙飛：“我看你，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怎麽得了哦！”
吳四忽然發現，包鹵牛肉的報紙是《新新新聞》。
他連忙拿起報紙看：“呃，你們看，我的聖相還印在報上了哩！”
燕雙飛掄過報紙，念：“生離死別好淒慘，紅粉佳人淚漣漣。——吳四，你真是沒有藥醫了！”
吳四笑：“其實，趙菲菲也是一副好心腸。”
燕雙飛生氣道：“我知道，你是洋馬兒（自行車）的鈴鐺——見一個響一個！”
吳四陪笑：“呃，雙飛，你下一站往哪裏走呢？”
燕雙飛：“我們都走到龍泉驛（成都郊縣）了，明天，我們幹脆進成都去！”
吳四端起酒杯：“好，進成都！你把這杯酒幹了！”
燕雙飛接過吳四遞過來的酒杯，一飲而盡。
28、 公共汽車上 日 外
趙洪順臉上貼著膏藥，土包子幫他抱著小木匣子。
土包子：“這些土匪好惡，不僅把老爺家裏值錢的東西搶光了，還讓老爺抱著龍王廟外的大黃角樹，熬了一晚上夜！”
趙洪順聽到土包子的話，想起遭搶的那一夜，立刻張紅了臉（閃迴）——
月明星稀，夜色朦朧。
一夥土匪輕手輕腳溜到趙洪順大門前。兩個土匪翻過院牆進入趙宅，打開了大門。眾土匪悄無聲息地溜進院內。用鍋煙灰抹了臉的小秧雞，用刀撥開了趙洪順臥室門閂。雷老大和另一土匪衝上前，按住了趙洪順。雷老大把驚恐萬狀的趙洪順拉起來，用黑布蒙了他的眼睛，將他押到院壩裏。
另一夥土匪抬著趙洪順的錢櫃，背著趙洪順的糧食，魚貫而出，溜出了趙家大院。
小秧雞幾個土匪，押著趙洪順走向山梁上的龍王廟，把他反手捆在黃桷樹上……
趙洪順頹然地低下頭，製止：“土包子，你別亂開腔！……”
29、 成都太和洋行 日 內
吳四走進商店，四處看了看。
吳四喊：“老板娘！買瓶味之素！”
王惠香聽到聲音，連忙抬頭，激動地：“哎呀！我道是哪個？是吳四呀！我就知道你吳四福大命大，閻王爺不會收你的！”
吳四開玩笑：“是啊！這次我本來走了沒打算迴來，但是，我舍不得惠香妹妹，所以，我走到鬼門關又迴來了！”
王惠香上前，一把拉住吳四的手搖晃，笑道：“快進來喝茶！我今天陪你耍一天——趙耀祖，快出來倒茶！”
趙耀祖和趙洪順從門裏探出頭來，一見是吳四，大吃一驚。
趙洪順上前討好：“吳四？你、你、你迴來啦？哎呀，這才是冤家路窄喲！……”
吳四：“趙太爺，你好啊！你和賈胖子本想讓我走，可是閻王爺不收我呀！”
趙耀祖望著吳四，顯得手足無措，轉身進屋去了。
1、空鏡
夜色濃重，不見星月。
2、 賈宅臥室 夜 內
賈太太在睡夢裏驚叫：“快來人呀！吳四變成鬼，找我來了！……”
賈胖子驚醒，點亮油燈，搖醒她：“哎！老婆子，你醒醒！你醒醒！”
賈太太手拍胸脯：“他沒有死，他一身水淋淋的，拿著刀來追我！”
賈胖子拍了拍賈太太的肩膀：“好了，好了，睡吧！你不要怕！明天，我給他燒幾串錢紙、潑一碗水飯就是。”
賈胖子躺下了。
賈太太坐了一會兒，不見動靜，也慢慢躺下了。
油燈熄了，一切歸於平靜。
3、 趙家客廳 夜 內
趙洪順打著哈欠，習慣性地喊：“郭駝背！”
鄭老七上前：“老爺，你忘了！你今天晚上把郭駝背放了河燈啊！”
趙洪順睜大眼睛：“我把郭駝背放了河燈？”
鄭老七陪笑：“是呀，跟吳四一起放的！”
趙洪順歎氣：“唉，現在誰來給我當跟班？藍鳳呢？藍鳳！”
鄭老七：“藍鳳昨晚上送走吳四後，就沒有迴來！”
趙洪順生氣：“她沒有迴來，你快去找她啊——藍鳳！藍風！”
4、岷江河邊 夜 外
暗夜中，河麵上漂來亮著燈光的門板。
一張門板漂到河灣裏。一會兒，又一張門板漂到河灣裏。
眾土匪不顧一切地撲向水中。他們把近處的一張門板拖上岸來。
吳四躺在門板上，已經失去知覺。
藍貴龍撲上前俯身大哭：“大哥！大哥！你醒醒！你醒醒啊！”
吳四慢慢睜開眼睛，咳了幾聲，吐出一大口水來：“貴龍兄弟！你們怎麽來了？……”
藍貴龍解開繩子，把吳四抱起來，激動地喊：“大哥，是兄弟救你來了！”
小秧雞前來報告：“龍頭，那邊還有一個人，救不救？”
藍貴龍瞪著眼：“你看那個人是誰呀？”
吳四吃力地：“他是郭駝背。他也遭了冤枉，你們也救他一命吧！”
藍貴龍揮手：“好！把他救上來，背迴山寨去！”
小秧雞領著幾個土匪向河灣走去。
藍貴龍給吳四換上幹衣服，背著他一步一步地向岸邊林中走去。
5、 黑風寨大堂 日 內
吳四、藍貴龍、雷老大坐在主賓席上，其他嘍囉各有席桌。郭駝背坐在旁邊一席。
藍貴龍端起酒碗：“來來來，今天跟吳大哥壓驚。大家都端起酒來，跟我們一口幹！”
嘍囉們紛紛端起酒杯，大聲嚷叫：“幹！幹！”
吳四站起身來，舉起酒杯，對大家點頭示意，一飲而盡。
藍貴龍高興地：“大哥，你也不要去當幫工了。你好好休養幾天，等我設個祭壇，我們對天發誓，以後這裏的蟲蟲螞蟻都歸你管，你來當龍頭老大！”
吳四連忙搖手：“不行！不行！你們把我救起來，我已經感激不盡了。我咋能夠奪人之美呢？”
藍貴龍誠懇地：“大哥，你這句話就見外了！當初不是你救了我一命，我藍貴龍哪有今天？這個龍頭老大，你是當也得當，不當也得當，非答應不可！”
吳四擺手：“兄弟，我跟你說，我不是當綠林好漢的材料。我是水命，就喜歡四海漂泊。”
藍貴龍著急：“呃，我們占山為王，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秤分銀，有啥不好？你四海漂泊，還不是要受人家的氣。你聽兄弟一句話，就留下來當龍頭老大，不要再推辭了！”
吳四仍然搖頭：“兄弟，你的情我領了。但是，我不能留下來，更不能當你的龍頭老大！我是一定要走，我要去找藍風！”
藍貴龍有些泄氣：“哎！也不知道，我妹妹到哪裏去了？”
吳四：“我叫她去投靠燕雙飛，不知道她找到燕雙飛沒有？”
藍貴龍歎了一口氣，猛地把一杯酒喝了，坐下了。
6、 劉善奎宅內 日 內\/外
劉善奎正躺在樹蔭下的涼椅上乘涼、品茶。
經過化妝的小秧雞，帶著兩個挑夫，與站崗的警察交涉。一人挑著一擔早熟的鮮桃，一人挑著剛上市的鮮黃瓜。小秧雞將紙條交給門衛，門衛立刻跑進門去，將紙條交給劉善奎。
劉善奎從躺椅上坐起來，吩咐警察：“叫他們進來！”
小秧雞跟著警察走進劉善奎院子裏。
小秧雞上前隨手遞上禮單：“劉局長，本人叫小秧雞。我家主人，叫我給你送點鮮果、蔬菜來，請你笑納。”
劉善奎看禮單，站起身來吩咐：“叫他們挑進來！”
小秧雞向門外的挑夫招手。
二人將鮮桃、黃瓜挑上大庭。
劉善奎對小秧雞：“請你告訴你家主人，我劉某人謝了！”
小秧雞：“劉局長，我家主人說，請你寫張收據，我也好向主人交差。”
劉善奎：“好說！”
劉善奎進屋寫了收據，拿出來交給小秧雞。
小秧雞揣起收據，正要告辭，劉善奎招手叫住了他。
劉善奎走近小秧雞身邊，悄聲告訴他：“請你迴去轉告你家主人，三日後，你家有血光之災，切記躲避！”
小秧雞一愣，抱挙相謝：“我代我家主人，謝謝劉局長！”
劉善奎對隨從：“送客！”
7、 另一個小鎮 日 外
燕雙飛扮著觀音菩薩，被眾人抬著在街上遊行。
劉善奎坐著小車 ，帶著全付武裝的警察，浩浩蕩蕩地從街上行進。那些警察一邊走一邊把頭轉向燕雙飛看。
劉善奎從小車內伸出頭來：“嗨！這個女戲子長得好乖喲，活像南海觀世音！”
燕雙飛用楊柳枝向空中灑甘露。
警察對著燕雙飛起哄：“嗬——”
8、 黑風寨小屋 夜 內
吳四與藍貴龍抵足而眠。
吳四靠在床頭上：“兄弟，現在夜深人靜，我給你說幾句知心話。你在聽沒有？”
藍貴龍也靠在床頭上，睡眼朦朧：“嗯，我在聽！”
吳四：“依我之見，你現在該洗得手了！”
藍貴龍睜開眼睛，坐直身子：“哎！我們才剛吃到甜甘蔗，咋能洗手了呢？”
吳四真情地：“當初，你為了逃命，為匪為盜，那是不得已。現在，你拉了賈胖子的肥豬，得了一大筆錢，就要想想自己的前程了。如今，到處都在賣官，你這點錢，也足夠買一個一官半職了。當了官，你才不會被人欺負。你像現在這樣當土匪，遲早都會被官府剿滅的！”
藍貴龍：“為了救你，我給劉善奎送了一萬個大洋。如果我去買個官當，那弟兄們咋辦？”
吳四：“你給他們打發點錢，讓他們各奔前程。願意到官府當跟班的，你也可以帶走。這個寨子，就放一把火燒了算了。你已經和劉善奎接上了頭，這就有了一條路子。不過，依我看，你還得去找一個更大的官，就是成都專員公署的嚴俊夫，嚴專員！”
藍貴龍興奮起來：“這不是一件小事情，你讓我好好想一下。”
小秧雞帶著兩個嘍囉走進來，遞上收據：“龍頭，我把貨送到了！”
藍貴龍看收據，把紙拿反了。他把紙條交給吳四看，吳四點頭。
吳四問小秧雞：“他沒有帶什麽話嗎？”
小秧雞湊進藍貴龍耳邊：“吳大哥不問，我倒忘了。劉局長說，三日後，你家有血光之災，切記躲避！”
吳四大驚失色：“啊！官府要對你們動手了！”
藍貴龍、小秧雞嚇了一跳，立刻緊張起來。
9、 黑風寨大廳 日 內
大廳裏油燈高燒。
藍貴龍坐在太師椅上：“弟兄們！無論我怎麽勸，大哥也不肯留下來當我們黑風寨的龍頭老大。算了！他有他的想法，我也不好勉強他。今天，大家都來敬大哥一杯送行酒。今後，無論大哥走到哪裏，你們隻要看到大哥落難，都要全力搭救。聽見沒有？”
嘍囉們大聲迴答：“聽見了！”
雷老大端著酒杯，走到吳四麵前：“吳大哥，我雷老大敬你一杯！祝吳大哥升官發財，前程似錦！”
吳四端起酒杯：“多謝多謝！”
雷老大、吳四相視一笑，一飲而盡。
小秧雞端著酒杯，走上前來：“吳大哥，你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今後，你隻要有用得著我小秧雞的地方，打聲招唿，我就是兩肋插刀，也要為大哥效命！”
吳四舉杯：“多謝多謝！”
小秧雞和吳四相視一笑，一飲而盡。
郭駝背已經有些醉意。他端著酒杯，搖搖晃晃地走到吳四麵前，眯起眼睛，說：“吳大哥，這裏有吃有喝，你就不要走嘛！”
吳四：“郭幺爸，你咋能喊我大哥呢？你還是喊我吳四親切些。你可以留下來，我是決意要走的！”
郭駝背先把自己的酒幹了，語無倫次地：“好，我還是喊你吳四。那我祝你逢兇化吉，一帆風順！”
吳四：“我們彼此彼此！”
藍貴龍：“大哥，你一定要走，我也沒有辦法留住你。這裏，我給你準備了一萬個大洋，就送給大哥幫補一下生活。”
吳四笑道：“你給我這麽多錢，我咋背得動喲？”
藍貴龍認真地：“我派幾個弟兄一路護送你，哪個敢動你一根毫毛？”
吳四搖手：“不用了！我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饑。你還是把這些錢留作以後大用吧！我給你說的話，你要想一想啊！”
藍貴龍有些激動：“大哥，你連錢也不收，叫我藍貴龍咋好做人？沒有大哥，就沒有我藍貴龍這條命啊！……”
吳四想了想：“好，我要你十個大洋，能到成都混幾天就行。再說，你妹妹藍鳳還不知道現在怎樣了，我也給她帶點錢去。”
藍貴龍：“大哥，藍鳳我已經另外給她準備了錢，你也順便給她帶迴去。”
吳四擺手：“你也不要專門給藍鳳帶錢。藍鳳錢多了，反而不安全。”
藍貴龍：“那倒也是，我聽大哥的。現在，請大哥升座，大家站起來，一齊拜別吳大哥！”
吳四：“哎，兄弟，你別講那麽多規矩！”
藍貴龍哽咽：“大哥，無論如何，你也要受小弟一拜！”
藍貴龍咚地一下跪在地上，向吳四磕了三個頭。吳四立刻伸手拉起了藍貴龍。
小秧雞、雷老大又把吳四按坐在椅子上，率眾土匪向吳四跪地同拜。
10、 黑風寨寨門 日 外
藍貴龍率眾匪把吳四送到寨門口。
吳四拱手辭謝眾人：“送君千裏，終有一別。兄弟，就請你們到此留步了！”
藍貴龍眼含淚水，哽咽道：“大哥，你一定要保重哦！”
吳四也眼含淚水：“我知道。兄弟，你一定要記著我說的話啊！你們請迴吧！”
藍貴龍點頭：“大哥，你的話，我記住了！”
吳四沿著山路遠去，迴頭揮了揮手。
藍貴龍等人一直目送吳四消失在山間。
11、 岷江渡口 日 外
藍鳳提著一個小布包，下了三輪車。她給了車夫腳錢後，轉身向幾個洗衣婦女打聽什麽。
婦女指著木船說了些什麽。
藍鳳走進一條木船艙裏。
12、 趙洪順客廳 日 內
趙洪順正在讀趙菲菲留下的信（趙菲菲畫外音）：“爹，我們走了，給你留下這封信。這次迴家，我們傷心透了。我們想不到，家鄉還這麽愚昧、落後。爹，你作為一個鎮長，對鎮上發生的事，是有責任的……”
趙洪順放下信，顯出落寞的樣子：“唉，大家都走了呀！這屋裏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偌大的客廳裏，隻有趙洪順一個人呆呆地坐在那裏。
13、 成都郊外福特車內 日 內
張雲天開著車，不時看著身邊的趙菲菲。
趙菲菲沉默著，凝視著前方。
張雲天親怩地問：“菲菲，你咋不說話了？”
趙菲菲低著頭：“我在想吳四昨天說的那句話，我真的和民眾有隔閡嗎？”
張雲天：“你別想那麽多了。他一個小人物，狗嘴裏還能吐出象牙來？再說，吳四現在是死是活，我們還不知道。他說的話，你就那麽當真？”
趙菲菲抬頭：“哼！你別小看了他！他雖然是一個鄉下的小人物，但他想的是事關國家的事。這就是中國的悲哀，連人文主義的因子都沒有！”
張雲天騰出一隻手來，摟住菲菲的腰：“中國的事，要慢慢來，哪能著急呢？”
趙菲菲噔了張雲天一眼，把張雲天的手扳開了。
14、 原藍鳳臥室 夜 內
趙洪順在藍鳳住過的小屋裏亂翻，翻出幾件藍鳳沒帶走的衣服，湊近鼻子聞了聞。
土包子在窗外喊：“趙老爺，吃夜飯了！”
趙洪順在床上躺了下去：“還吃啥夜飯啊！”
強烈的川劇鑼鼓聲從遠處響起來。
趙洪順坐起來喊：“土包子，燕班主還在鎮上演戲呀？”
土包子在窗外迴答：“他們早就走了！”
趙洪順歎了口氣，又躺了下去。
15、 另一小鎮 夜 外
破舊的小街上，當街有一座戲台。
一些居民扛著凳子去看戲。
藍鳳提著一個小包袱，走到一位中年婦女麵前打聽：“大嬸，今天晚上看誰的戲啊？”
大嬸扭頭迴答：“看資陽河坎坎班燕班主、燕雙飛的戲，聽說好看得很！”
藍鳳：“大嬸，那我也跟你一起看戲去！”
中年婦女邊走邊說：“好！你跟我一起去，我這裏有凳子坐。”
藍鳳隨著人流朝戲台走去。
16、 成都郊外小路上 日 外
吳四拿著一個燒餅，邊走邊吃。
17、 黑風寨大堂 夜 內
黑風寨土匪肅然站在大堂內，聽藍貴龍訓誡。
藍貴龍大聲武氣地：“弟兄們，我大哥臨走的時候，給我留下一句話，叫我去捐一個官當。他說，當土匪不是長久之計，遲早是會被官府剿滅的。我大哥是個聰明人，他的話就是金玉良言。你們都跟我聽好！今天晚上，你們再跟我去搶一迴，搶了迴來，我們就分手……”
眾土匪點頭，有的土匪交頭接耳議論。
小秧雞：“龍頭，這迴該搶誰呀？是不是掄趙洪順啊？”
藍貴龍：“對，就搶趙洪順。大家搶到一些錢糧迴來，我把錢分給你們，把糧食送給附近一些窮苦人。今後，你們有願意到官府當聽差的，跟我走。有願意自謀前程的，聽其自便。”
郭駝背舉起手，搶答道：“藍龍頭，我報名，跟你到官府當聽差。”
雷老大看著小秧雞，思索了一下：“那我還是迴成都丐幫。”
藍貴龍：“好！兄弟們，就這麽辦。兄弟們，大家跟我拿家夥！”
18、 船艙內 日 外
吳四在喝水，無意中看見船艙內貼著燕家班的廣告。
吳四湊近仔細看了看，臉上露出笑容。
船到碼頭，吳四上岸，向洗衣婦打聽什麽。
19、 黑風寨山下 傍晚 外
黑風寨藏於山頂樹木之中，隻露一些房簷的翹角。
劉善奎率大隊警察跑步前進，在山腳下包圍了黑風寨。警察們端著槍，瞄著通往黑風寨的山路。
劉善奎指揮迫擊炮手，向黑風寨轟擊。
20、黑風寨大門外 傍晚 外
黑風寨大門外，落下一發又一發炮彈。
炮彈炸開。
21、黑風寨山下 傍晚 外
眾多警察端著步槍，吼叫著向黑風寨衝去。
22、黑風寨大門 傍晚 外
警察們衝進黑風寨大門。
黑風寨一座空寨，四處有炮彈坑。
劉善奎揮著手槍，指揮眾警察搜索黑風寨。
眾警察搜索黑風寨後，一帶隊警察：“報告劉局長，黑風寨內沒有人！”
劉善奎揮手，眾警察在黑風寨大門外站好隊伍。
劉善奎宣布：“各位兄弟！奉嚴專員之命，劉某率部攻打土匪老巢黑風寨。我部所到之處，土匪望風而逃！……”
眾警察笑了起來。
劉善奎揮手：“現在，我命令，把土匪老巢黑風寨燒了！”
兩個土匪立刻將柴火堆到黑風寨門內，點燃了柴火。
黑風寨在黃昏的幕色中熊熊燃燒，頃刻間化為灰燼。
23、 舞台後台 夜 內
燕雙飛正在換衣服。
藍鳳提著小包袱，掀開門簾走進屋內。她一看見燕雙飛，立刻扔了小包袱，撲了上去，大哭：“燕姐姐！”
燕雙飛轉身一看是藍鳳，愣了一下：“哎呀，是藍鳳呀！你怎麽來了？”
藍鳳哽咽：“燕姐姐，賈胖子、趙洪順把吳大哥放了河燈！”
燕雙飛摟著藍風，對管事：“你們出去，演個小段子把場子穩住——藍鳳，你不要哭，有話慢慢說！”
24、 戲班子臨時宿舍 夜 內
藍鳳哭訴：“賈胖子，還有趙洪順他們，先說吳大哥縱匪、通匪，要問成死罪，後來被少奶奶在法庭上鬧黃了，他們就把吳大哥綁在木板上，放了河燈！喔喔……”
燕雙飛也眼淚縱橫：“藍鳳，你不要哭！我相信，吳四的命大，好人命長。他不會死的！你以後就跟著我學演戲，我們慢慢找他，說不定哪天又碰到了。”
藍鳳抹去眼淚：“燕姐姐，我希望真的有那一天，吳大哥忽然出現在我們麵前。今後，我隻有依靠你了！”
燕雙飛拍了拍藍鳳的肩膀：“我相信有重逢的那一天。你放心吧！我和吳四是師兄師妹，你的事，我不管誰管？”
25、 院落內 日 外
燕雙飛在教藍鳳唱川戲，做藍花手。
燕雙飛（川劇腔）：“這一些密蜂兒真是討厭——唱！”
藍鳳學唱：“這一些蜜蜂兒真是討厭，”
燕雙飛領：“飛在我腦殼上直打漩漩——唱！”
藍鳳學：“飛在我腦殼上直打漩漩！”
燕雙飛示範：“手要這樣做，還要有眼神！”
藍鳳唱：“這一些蜜蜂兒……”
26、 某小鎮戲台 夜 外
舞台上正在演出川劇《白蛇傳》。
小青（藍鳳）念白（川劇腔）：“眾水族！跟我水漫金山！”
小青與眾神打鬥下。
法海（管事飾）念白（川劇腔）：“祭起架裟！”
白蛇（燕雙飛飾）與神將打鬥，神將敗退。
法海念白：“祭起鐃缽，收此蛇妖！”
鐃缽與白蛇對打，鐃缽變臉（川劇變臉絕技）。
鐃體變迴本相，原來是吳四！
白蛇：“哎呀，吳大哥，你這麽多年沒有演戲了，還演得這麽好啊！”
燕雙飛上前一把抱住。
台下哄堂大笑。
法海念白：“鐃缽反叛，我等去也！”
台下熱烈鼓掌。
27、 戲班臨時宿舍 夜 內
陳舊的桌子上擺了幾樣簡單的酒菜。
燕雙飛為吳四接風。
燕雙飛笑吟吟地舉起酒杯：“來來來，吳大哥，今天給你接風，你先幹三杯！”
吳四笑道：“哎，雙飛呀！大曲酒，鹵牛肉，豆腐幹，花生米，你日子過得不錯嘛！”
燕雙飛：“你不要取笑我了，戲班子就隻有這個樣啊！喝！”
吳四伸手攔住她：“你別急呀！我要先敬你一杯。你收留了藍鳳，讓她不致流落街頭，你的這個情，可是恩深似海囉！”
燕雙飛含笑：“你別誇我！你還是先講一下，你是咋逃出來的？”
吳四一口幹了杯中的酒：“哎！算我命大！藍鳳，你先說，你咋逃出來的。”
藍鳳：“我的事，我都給燕姐姐說了，我們要先聽你的故事！”
吳四：“好嘛！我先說。說來，你們不相信，本來我是死定了的，可是閻王爺說，吳四呀，你年紀輕輕的，死不得呀！你聽，有人在唱《三祭江》，那是在喊你的魂哩！你還是迴去吧！我隻好灰溜溜地迴來了。”
燕雙飛：“好哇！你說我啊！來，藍鳳，你捏住他的鼻子，我來給他灌酒！看他以後還敢不敢說我的風涼話！”
吳四擺手：“別灌別灌！閻王又說，吳四呀，你死不得，你死了還要拉一條命債！”
藍鳳：“好哇！你是在說我，我也來灌你！”
吳四端起酒杯：“我自己喝！我自己喝！”
燕雙飛：“喲！手肘到底往裏頭彎。為啥藍鳳喊你喝你就喝呢？”
吳四：“好好，我都喝。這兩杯酒，我一齊喝幹，這下該對了嘛！”
燕雙飛：“我看你，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怎麽得了哦！”
吳四忽然發現，包鹵牛肉的報紙是《新新新聞》。
他連忙拿起報紙看：“呃，你們看，我的聖相還印在報上了哩！”
燕雙飛掄過報紙，念：“生離死別好淒慘，紅粉佳人淚漣漣。——吳四，你真是沒有藥醫了！”
吳四笑：“其實，趙菲菲也是一副好心腸。”
燕雙飛生氣道：“我知道，你是洋馬兒（自行車）的鈴鐺——見一個響一個！”
吳四陪笑：“呃，雙飛，你下一站往哪裏走呢？”
燕雙飛：“我們都走到龍泉驛（成都郊縣）了，明天，我們幹脆進成都去！”
吳四端起酒杯：“好，進成都！你把這杯酒幹了！”
燕雙飛接過吳四遞過來的酒杯，一飲而盡。
28、 公共汽車上 日 外
趙洪順臉上貼著膏藥，土包子幫他抱著小木匣子。
土包子：“這些土匪好惡，不僅把老爺家裏值錢的東西搶光了，還讓老爺抱著龍王廟外的大黃角樹，熬了一晚上夜！”
趙洪順聽到土包子的話，想起遭搶的那一夜，立刻張紅了臉（閃迴）——
月明星稀，夜色朦朧。
一夥土匪輕手輕腳溜到趙洪順大門前。兩個土匪翻過院牆進入趙宅，打開了大門。眾土匪悄無聲息地溜進院內。用鍋煙灰抹了臉的小秧雞，用刀撥開了趙洪順臥室門閂。雷老大和另一土匪衝上前，按住了趙洪順。雷老大把驚恐萬狀的趙洪順拉起來，用黑布蒙了他的眼睛，將他押到院壩裏。
另一夥土匪抬著趙洪順的錢櫃，背著趙洪順的糧食，魚貫而出，溜出了趙家大院。
小秧雞幾個土匪，押著趙洪順走向山梁上的龍王廟，把他反手捆在黃桷樹上……
趙洪順頹然地低下頭，製止：“土包子，你別亂開腔！……”
29、 成都太和洋行 日 內
吳四走進商店，四處看了看。
吳四喊：“老板娘！買瓶味之素！”
王惠香聽到聲音，連忙抬頭，激動地：“哎呀！我道是哪個？是吳四呀！我就知道你吳四福大命大，閻王爺不會收你的！”
吳四開玩笑：“是啊！這次我本來走了沒打算迴來，但是，我舍不得惠香妹妹，所以，我走到鬼門關又迴來了！”
王惠香上前，一把拉住吳四的手搖晃，笑道：“快進來喝茶！我今天陪你耍一天——趙耀祖，快出來倒茶！”
趙耀祖和趙洪順從門裏探出頭來，一見是吳四，大吃一驚。
趙洪順上前討好：“吳四？你、你、你迴來啦？哎呀，這才是冤家路窄喲！……”
吳四：“趙太爺，你好啊！你和賈胖子本想讓我走，可是閻王爺不收我呀！”
趙耀祖望著吳四，顯得手足無措，轉身進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