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集
1.趙家客廳 夜 內
賈胖子揮手：“劉局長，不要跟她說那麽多，給我把吳四抓起走！”
王惠香上前打量著賈胖子：“嗨！賈胖子，你拿錢買了個縣長當，翻臉就不認人啊？趙耀祖！給我開車，我陪他們到縣衙門。我不相信，他們就這樣把吳四黑辦了！”
王惠香氣衝衝地向門外走去。趙耀祖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跟著王惠香向門外走去。
趙菲菲愣了一會兒，也跟著王惠香向門外走去。
趙洪順搖了搖頭，頹然地坐到太師椅裏。
劉善奎帶著警察，把吳四押出趙家大門。
賈胖子背著雙手，跟在劉善奎後麵，走出趙家大門。
2、 華陽縣衙小廳 日 內
小廳裏布置得有些土氣，靠牆擺放著木椅。
賈胖子、曾師爺、劉善奎、趙洪順坐在椅子上商量。
賈胖子伸長脖子，客氣地：“你們看，把吳四定成死罪，有沒有什麽問題？”
大家互相看了看，都穩起不說話。
曾師爺看著賈縣長：“你把他定成死罪，就得給他安個罪名啊！”
賈胖子似乎胸有成竹：“他縱匪、通匪，那就是罪名！”
劉善奎伸出右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縱匪嘛，這一條還勉強說得過去。可是，這個通匪嘛，你就要拿出證據了。”
趙洪順自作聰明：“吳四和藍龍是結拜兄弟，他不通匪哪個通匪？”
曾師爺插嘴：“話倒是可以這樣說。不過，還是要拿點把柄來才說得過去。”
趙洪順大聲武氣地：“就說他給藍貴龍遞了信，或者說他給藍貴龍點了水，反正給他栽一砣！”
曾師爺搖了搖頭：“噫，吳四這個人，不好對付啊！他如果不承認，就不大好辦。”
賈胖子堅持自己的意見：“他不認罪，老子就動刑——我那五萬個大洋，難道就丟到水裏了呀!”
賈胖子呷了一口茶，顯得底氣十足。
3、 趙家客廳 日 內
王惠香坐在木椅上，藍鳳站在她側邊。
王惠香自信地：“藍鳳，我該料事如神啊！你看，果然吳四出了事。不然，你也不會慌慌張張地打老遠來找我！”
藍鳳低著頭，求情：“少奶奶，你行行好，一定要把吳大哥救出來喲！”
王惠香：“這個不用你說！不過，這鄉壩頭的人，不講道理，要說服他們放人，恐怕要費點功夫！”
藍鳳給王惠香作揖：“我知道少奶奶有辦法，還有你那個哥，他們不會不聽你的！”
王惠香：“哼！我哥倒是一個人物！他如果在華陽城隍壩跺一腳，地皮都要抖一抖，就怕他不肯出麵。”
藍鳳帶著哭腔：“少奶奶，我們都知道，你哥最疼你，你哥肯定會聽你的！”
王惠香有些猶豫：“話也得說迴來，賈胖子和我那個老人公趙洪順，強得很，是個老封建、老頑固。我是怕我哥這條強龍，鬥不過那些地頭蛇呀！”
4、趙菲菲臥室 日 內
趙菲菲、張雲天、趙耀祖在交談。
趙菲菲站在屋子中間：“現在是民國，這裏還是這麽沒有法紀，他們想抓哪個就抓哪個！”
張雲天望著趙菲菲：“呃，菲菲，你不是崇拜無政府主義嗎？這個就叫無政府主義！”
趙菲菲反駁：“你恰恰說錯了！這個叫有政府，政府濫用職權。真正的無政府主義，是建立在民眾自治能力上的。”
趙耀祖歎氣：“哎，你們越說越深沉了。現在的中國有什麽法製？中國有什麽民眾自治能力？你看人家東洋人，接受西方理論好快……”
張雲天不以為然：“呃，耀祖，你也不要吹，日本也不是什麽都好。他們要女人跪著送飯，我就看不慣！”
趙耀祖反駁：“那是因為那個榻榻米太矮。再說，這個姿勢，他們也是從我們中國學去的呀！”
趙菲菲不耐煩：“好了好了，你們不要爭了！還是趕緊想辦法，幫吳四說幾句話，把他救出來嘛！”
張雲天、趙耀祖互相看了看，都不說話了。
5、成都郊外山路上 日 外
土包子的眼睛被蒙上黑布，幾個土匪押著他往山上走。
6、華陽縣衙大堂 日 內
大堂公案後麵的牆上，懸掛著“明鏡高懸”大匾。公案後麵的坐位還沒有人坐。大堂下麵兩邊的木椅上，坐著當地一些頭麵人物。一些圍觀的老百姓，隻能站在大堂後麵，遠遠地看著。
曾師爺站起身，高聲宣布：“各位雅靜！各位雅靜！現在開庭審理吳四縱匪、通匪一案，請賈縣長出庭主審！”
賈胖子帶著酒壺，坐到公案後麵的主審位置上。
賈太太也想跟著上坐，賈胖子示意她坐到一邊去。
曾師爺高聲司儀：“下麵，請成都警察局劉局長、龍門鎮趙鎮長出庭陪審！”
劉善奎、趙洪順大模大樣地坐到公案後麵的賈胖子兩邊。
曾師爺：“今天參加法庭旁聽的，有成都商會會長張雲天先生，太和洋行董事長趙耀祖先生及其夫人王惠香女士，還有《新新新聞》記者趙菲菲女士，以及到庭旁聽的各位鄉紳百姓……”
曾師爺見大堂裏亂哄哄的，皺了皺眉頭。
曾師爺對衙役喊：“帶人犯吳四上堂！”
大堂裏的人們，都把目光轉向大堂門口。
郭駝背和另外兩個兵丁，押著吳四出來，在公案前站定。
吳四手上綁著繩子。
趙菲菲拿著像機，倒退著給吳四照相。
賈胖子一拍驚堂木：“吳四，你還不給我跪下！”
王惠香站起來，大聲嚷道：“呃，現在是民國，咋還興跪啊？”
堂上的人大聲笑了起來。
賈胖子轉過頭，征詢劉善奎的意見：“劉局長，那民國是不是就不興跪了啊？”
劉善奎低聲：“這個女人不好對付——你拿根凳子給他坐嘛！”
賈胖子：“好嘛，吳四，你坐著說！”
郭駝背給吳四端了根長凳子來，吳四坐下。
趙菲菲站在一旁，看到眼前的一幕，偷偷地笑了。
7、 黑鳳寨大堂 日 內
聚義廳裏，嘍羅們喝酒劃拳，亂成一團。
小土匪帶土包子到大廳，給他取了罩著眼睛的黑布。
藍貴龍走到土包子麵前，關切地問：“呃，土叔，你咋跑上山來了？”
土包子揉了揉眼睛，焦急地：“龍頭，出大事了！你大哥吳四被賈胖子，呃，賈縣長抓了，要問他縱匪、通匪罪……”
藍貴龍大驚：“咹？什麽時候的事？你說詳細點！”
土包子：“昨天晚上，賈縣長帶了幾個士兵，把吳四抓走了。聽說，賈胖子要說他縱匪、通匪，把他問成死罪啦！”
藍貴龍對眾土匪：“你們都給我雅靜——我大哥現在在哪裏？”
土包子：“在縣衙門裏關著。賈縣長今天審問他，他怕是活不成了！所以，我才跑來找你，你得想個辦法呀！”
眾土匪還在喝酒劃拳，吼作一團。
藍貴龍：“你們鬧個球！”
藍貴龍拔出手槍，朝天開了一槍，眾土匪立刻安靜下來。
藍貴龍揮舞著手搶：“你們都給我聽好了，不要灌馬尿了！大家跟我拿起家夥，跟老子馬上去劫法場！……”
眾土匪先是一愣，然後紛紛拿起槍，跟著藍貴龍向大堂外走去。
8、 縣衙大堂 日 內
賈胖子一拍驚堂木：“吳四，你如實招來！”
吳四坐著，辯解道：“我招什麽啊？我不明不白地被你們抓來，我正要問你們，我犯了國家哪條法律啊？”
賈胖子衛拍驚堂木，喝問：“吳四，我問你，藍貴龍是你抬去沉潭的，他不僅沒有死，現在還當起了黑鳳寨的土匪頭子，拉了我家胖墩的肥豬。不是你放的又是誰放的？”
賈太太一聽這話，立刻激動起來，哭訴道：“土匪把我家整得好慘啊！我家賣房子、賣地，化了好多銀元才把胖墩贖迴來……”
賈胖子製止道：“老婆子，你就不要添亂了！你讓吳四說！”
賈太太收住哭聲，坐了下去。
吳四雙手被綁著：“呃，縣大老爺！抬藍貴龍去沉潭，又不是我一個人，還有郭駝背和鄭老七等其他鄉丁，你憑什麽說我放走了藍貴龍呢？”
賈胖子：“郭駝背，我問你，有沒有這迴事？”
郭駝背有些結巴：“有這迴事，有這迴事。不過，是吳四捆的藍貴龍的手，我捆的他的腳，鄭老七他們幾個給他綁的石頭。我們把他扔到黑龍潭裏，水花都濺起這麽高！”
郭駝背比劃了一下：“吳四捆他手時，他做沒有做手腳，我就不知道了。”
賈胖子把驚堂木一拍：“吳四，是不是你捆手時做了手腳？你給我如實招來！”
吳四舉起被綁的手：“縣大老爺，請你給大家出示證據。”
賈胖子有些語塞：“證據？這這這……你要什麽證據？郭駝背，是不是你做了手腳，把爛龍放了的？”
郭駝背跳了起來：“呃，縣大老爺，你咋又懷疑到我頭上來了喲？”
賈胖子：“我不找你們兩個，我找誰？——來人啦，把郭駝背的槍下了！”
郭駝背的槍被幾個兵丁拿走了，又被兵丁按在凳子上坐好。
吳四扭頭看了看身邊的郭駝背，反唇相譏：“郭幺爸，你剛才把我按倒，還那麽神氣，這會兒咋和我坐到一條板凳上來了呢？”
郭駝背嘟起嘴巴：“唉，撞到他媽的鬼喲！”
9、 岷江小木船內 日 外
小木船順流而下。
燕家班演職人員，橫七豎八地睡在船艙裏。
管事背靠船舷，貪婪地看著半躺在船倉裏的燕雙飛。
燕雙飛睡著了，嘴角帶著一絲微笑。
夢境：吳四拿著紅蓋頭，往燕雙飛頭上一蓋。
紅布遮住了整個鏡頭。喜筵吹打聲響徹山野。
紅布撩開，是藍貴龍站在她的麵前。
燕雙飛驚詫：“怎麽會是你？吳四呢？”
藍貴龍笑道：“我們是兄弟，都差不多！”
藍貴龍上前摟抱燕雙飛。
燕雙飛躲開：“哎呀！你別動手動腳的嘛！”
船艙內的燕雙飛，忽然驚醒。她看見管事正在看她，便扯了一件鎧甲（戲曲靠子）蓋在胸前：“你亂看啥？小心瞎了你的眼睛！”
管事扭過頭去。
10、 縣衙大堂 日 內
賈胖子一拍驚堂木：“好呀！你吳四不承認，你郭駝背也不承認，那是十八羅漢把那個爛龍放走了的呀？來人，把他們各打二十大板，看他們認不認罪！”
郭駝背大喊：“縣大老爺，我冤枉哪！”
吳四瞪著郭駝背：“板子還沒打到屁股上，你叫啥呀？”
郭駝背：“不叫，痛得很哪！”
幾個衙役上前，要把吳四和郭駝背按倒。
王惠香站起來，伸手製止道：“嗨嗨，賈縣長，民國審案還興打板子？菲菲，你給他照下來，拿迴去登報，看他賈縣長還當不當得成縣長了！”
賈胖子不知所措，轉身問劉善奎：“劉局長，是不是民國審案不興打板子？”
劉善奎若無其事：“誰叫你在大堂上來打他嘛！”
賈胖子：“我不打他，他咋認罪呢？”
劉善奎一笑：“賈縣長，這個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賈太太見賈胖子退縮，一揎袖子：“老頭子，讓我來！國法治不了他，老娘用家法治！”
賈太太衝上去，抓住驚堂木一拍：“縣大老爺打不得，我老娘打得！來人啦——給我打！”
幾個衙役互相看了看，都不動手。
趙耀祖冷笑道：“嗨，這華陽縣是越來越稀奇了！審案嘛，是法院的事，哪興縣長親自審！縣長太太也上台審！這在當今中國，可是一件天大的笑話啊！”
張雲天看了賈胖子夫妻一眼，奚落道：“唉！以往報紙上說衙門黑暗，今天我算是開了眼界了！”
賈太太不服氣：“你們鬧啥？你們知不知道，我家老頭子，這個縣長是我們花了兩萬個大洋才買來的！我想咋審就咋審，你管得著嗎？”
王惠香，大聲叫趙菲菲：“菲菲，快記，是她親口說的，這個縣長是他們用銀子買來的！”
賈胖子氣極，轉身推老婆子下台：“下去！下去！你盡給我無事找事啊！”
賈太太哼了一聲，扭著屁股走下公案。
大堂的觀眾哄堂大笑起來。
曾師爺慌忙宣布：“休庭！暫時休庭！”
11、 黑鳳寨前空地 日 外
土匪們醉醺醺地排隊。
藍貴龍走到他們麵前：“你們也該拿出一點精神來！跟老子雄起！聽到沒有？”
雷老大睜開眼睛，身子晃了晃，雷老大醉得栽下地去。
藍貴龍命令小嘍囉：“拿瓢冷水把他潑醒！”
小嘍囉點點頭，搖搖晃晃跑走了。
又有幾個土匪，醉倒栽下地去。
12、 華陽縣衙小廳 日 內
劉善奎、賈胖子、趙洪順和曾師爺坐在椅上，商量審問吳四的對策。
賈胖子有些生氣地：“嗨，趙太爺，你家裏那幾個婦人，咋不聽招唿啊！你看，她們在堂上盡放爛藥，成何體統？”
趙洪順雙手一攤：“我也沒有辦法！我那個兒媳婦最烈，她從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我咋管得住她！”
賈胖子向劉善奎求情：“劉局長，你就說句話嘛！難道你還怕吳四不成！”
劉善奎拍了拍手槍：“開玩笑！我怕他吳四？你以為我們都是吃素的？哼！還輪不老子我說話嘛！……”
劉善奎的副官，手持一封信跑進來：“劉局長！外麵有人找你。”
劉善奎問：“誰呀？”
副官：“我也不認識。他一定要親自見你！”
劉善奎站起來：“大家談，我去去就來！”
13、縣衙門外 日 外
一個紳士打扮的陌生人，帶著助手站在街邊（雷老大、小土匪扮）。
劉善奎走出大門，向街上望了望。他的副官跟在他身後。
陌生人迎上來，拱手：“劉大人，久仰！久仰！你的一位遠方朋友，托我給你帶封問候信來，請你過目。”
陌生人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雙手遞給劉善奎。
劉善奎接過信，上下打量來人，有些愕然。
陌生人拱手：“劉大人，本人到此地有些買賣上的俗務，恕不打攪，就此告辭！”
陌生人帶著助手，轉身走了，迅速消失在街上的行人中。
劉善奎莫名其妙，也不挽留。他撕開信封，取出信紙，抖了抖，自語：“這就怪了！……”
劉善奎看信（藍貴龍畫外音）：“劉局長親啟：擇日送上大洋一萬元，以示敬意。來日方長，後會有期。”
信尾，畫了一條爛龍。
劉善奎思索了一下，立刻把信塞進衣袋裏，轉身走進縣衙門。
14、華陽縣衙小廳 日 內
劉善奎走進屋坐下，賈胖子、趙洪順、曾師爺都看著他。
劉善奎清了清嗓子：“啊！你們大家說，大家說！……”
趙洪順：“依我看，郭駝背沒有什麽錯，把他放了嘛！”
賈胖子不高興：“你說得輕巧！這麽大的事，不判他們兩個人死刑，咋說得過去！”
曾師爺插嘴：“要我說的話，要判他們死刑，非得法院判不可！法院判了，還要報上頭複查。如果要治吳四和郭駝背的罪，還得想別的辦法。”
劉善奎揮手：“哎呀，我看要判他們死刑難哪！你們看，有沒有啥子鄉規民約，治治他們也就行了，上頭也查不著。”
趙洪順附和：“對對對！劉局長說得對！我看哪，趁慶祝龍王降雨放河燈，幹脆把他們兩個放了河燈算了！至於他們會不會淹死，聽天由命，我們也不擔什麽責任。”
賈胖子高興地一拍手：“好！這個主意好！把他們捆緊些，淹不死他龜兒子，算他命長！”
15、 華陽縣衙大堂 日 內
大堂裏沒有剩下幾個人了，隻有幾個衙役懶洋洋地站著。
王惠香、趙耀祖、張雲天、趙菲菲等人或坐或站，議論著吳四的事情。
王惠香：“呃，你們過來！你們幾個大男人，平常都是有頭有麵的，也不幫著吳四說幾句公道話，害不害臊啊？”
趙耀祖瞥了王惠香一眼：“我們是該說幾句話了。像他們這樣整下去，假的都變成真的了。如果我們不站出來說幾句公道話，我們今後在社會上也沒有臉麵了。”
張雲天歎氣：“現在賣官鬻爵，早就是家常便飯了。可是，賈縣長的婆娘把這件事拿到大堂上來說，實在是太新鮮了！”
趙菲菲興奮地：“對這件新鮮事，我寫了一篇稿子。你們聽一下，我給這篇文章，想好了一個標題：民國過堂還興打板子，副標題是：華陽縣縣長不是東西。你們看如何？”
張雲天拍手：“好！我看副標題作正標題，還要恰當些！”
王惠香擺手：“不要說標題了，還是說咋救吳四吧！”
趙耀祖、張雲天：“那是！那是！”
16、 黑鳳寨前空地 日 外
藍貴龍拿鞭子打土匪，打起來一個又睡下去一個。
小秧雞看藍貴龍生氣，忙過來勸說：“大哥，你不要打兄弟們了！雷老大已經把信送給劉局長了。他看到你給他送那麽多銀元，不會不動心的。隻要他一動心，吳四就有救了。這樣吧，我去探聽一下情況再說！”
藍貴龍看到麵前那些東倒西歪的土匪，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也隻好這樣了。你快去快迴！我也好拿主意……”
17、 華陽縣衙大堂 日 內
賈胖子審判吳四案重新開庭。
曾師爺拿起驚堂木，在桌子上敲了敲：“雅靜！雅靜！現在繼續開庭——帶人犯！”
吳四、郭駝背被押出來在板凳上坐好。
賈胖子一拍驚堂木：“吳四！郭駝背！你們都不承認放了藍貴龍，但是藍貴龍還活著，並且敲詐了我五萬個大洋，這是事實嘛！既然民國不興打板子，我也就罷了。但是，你們死罪可免，活罪難饒。趙鎮長為民求雨，龍王普降甘霖。為酬謝龍王，趙鎮長決定大放河燈。我就把你們交給龍王爺，由它決定你們的命運吧！”
眾人聽了賈胖子的宣判，議論紛紛。
王惠香站起來大聲問：“賈胖子，你把吳四交給龍王爺，龍王爺在哪啊？”
趙耀祖附和：“是請龍王爺來畫符喲？”
王惠香：“愚昩！真是太愚昩了！”
趙菲菲埋著頭，隻管在小本上寫著什麽。
張雲天歎氣：“真是越整越稀奇了！看他賈胖子還有啥招數！”
賈胖子一拍驚堂木：“現在，請趙鎮長，按鄉規民約來處置這兩個人犯！”
趙洪順站起來，拖腔拖調：“呃，各位鄉親，剛才縣太爺說了，兩個犯人死不認罪，隻有交給龍王爺來處置。按規矩，那就把死不認罪的吳四、郭駝背放河燈。如果他被冤枉了，岷江水自然淹不死他們。他們若是做了虧心事，龍王爺要他們死也說不脫。我今天晚上就放河燈，請大家光臨，人神共鑒！”
王惠香跳起來大喊：“放河燈？賈胖子，虧你想得出來，你這算啥宣判？”
曾師爺宣布：“退堂！”
18、 另一個小鎮 傍晚 內
燕雙飛在後台化妝。
管事走進來：“燕班主，剛才有個鄉民來報信，說今天晚上，吳四要被賈胖子放河燈了。”
燕雙飛驚慌失措：“他被放河燈，那不把吳大哥淹死呀？”
管事歎氣：“那就要看他命大不大了！”
燕雙飛兩眼噙淚：“唉，吳四可惜了，也算他英雄了一場……”
管事：“那今天晚上的戲還演不演？”
燕雙飛悲憤地說：“改演《三祭江》！”
19、 龍門鎮岷江河灘 傍晚 外
團丁排隊，吹號。
一些人在往木碗裏倒油，放穿了錢幣的燈草。
看台上，觀眾分幾組坐好。
賈胖子、趙洪順、劉善奎、曾師爺在交談。
賈胖子：“這次把他們捆好，釘死在門板上，不要讓他們跑了。”
趙洪順：“跑了還行？哪一次被放河燈的人跑脫了的！”
賈胖子轉身征求劉善奎的意見：“劉局長，你還有什麽吩咐的？”
劉善奎：“行啦行啦！按老規矩辦！這可是兩條人命哪！我先給你們說清楚，要是你們故意把他們淹死，我們警察局是要過問的喲！”
賈胖子點頭：“那是！那是！讓龍王爺來決定他們的生死。”
趙耀祖、張雲天在旁邊交談。
趙耀祖憤憤不平：“現今中國社會，就是野蠻！這鄉規民約也算是法律呀！”
張雲天：“這鄉規民約，規定的也蹊蹺啊！有活埋的，也有沉潭的，也有放河燈的。可是，為什麽國民政府沒有人來管一管呢！”
趙耀祖：“管？誰管？中國怕要再等一百年才開竅啊！”
張雲天搖頭：“現在，管那麽多做啥？各人做各人的生意！”
20、 成都郊外山路上 夜
藍貴龍帶著一邦土匪下山，那些土匪已經清醒多了，但仍偏偏倒倒地走著。
小秧雞來報告：“大哥，我剛出山口，就碰到劉局長派來報信的人了。他們說是賈胖子、趙洪順今天晚上要放吳四河燈。”
藍貴龍：“好！好！看來，劉善奎答應放水了！你問他們沒有，今天晚上他們帶的隊伍多不多？”
小秧雞：“他們說，有縣中隊、團丁幾十號人，還有三十多個警察，人多槍多，他們叫我們不要硬拚，到下河去等著救人。”
藍貴龍：“那我們不打，大家跟我來！”
眾土匪跟在藍貴龍身後，消失在夜色中。
21、 龍門鎮河灘 夜 外
一盞盞河燈被點著了。兵丁們燃起火把，河岸上燈火通明。
號角吹響。
吳四、郭駝背被押了上來。
賈胖子很威風地：“把他們都給我釘到門板上去！”
吳四被四腳朝天釘起來，四角放上河燈。
鄭老七抬頭問：“趙鎮長，這個郭駝背放不平。”
趙洪順：“放不平就仆到放嘛！”
藍鳳、王惠香撲向吳四哭喊，趙菲菲在照相。
藍鳳哭喊：“吳大哥！吳大哥！你不能死呀！你死了我咋辦啊？龍王爺，你保佑保佑吳大哥吧！……”
吳四微笑：“藍鳳，你不要哭！生死由命，哭也沒用。少奶奶，再見！你多保重！”
王惠香哭喊：“吳大哥，你走好……”。
藍鳳抹著眼淚：“吳大哥，那我咋辦嘛？……”
吳四：“藍鳳，我死後，這個地方你不能呆了。你聽大哥一句話，你走得越遠越好。”
藍鳳：“那我去找誰啊？”
吳四：“你去找燕雙飛。她會看在我的情份上，一定會收留你！”
藍鳳含淚點頭：“吳大哥，我記住了！”
吳四：“少奶奶，我也要謝謝你！我今天晚上要喊你一聲惠香妹妹了！你心腸好，又肯幫助人，好人終有好報！”
王惠香哭：“吳大哥！你不能就這麽去死！”
王惠香跳進水裏去親他：“這些爛官，想得毒呀！啥子鄉規民約，都是殺人不見血的勾當！”
吳四流淚：“惠香妹妹，你不要悲傷！我最後給你講個笑話。一個叫花子總是餓飯，最眼紅別人吃肉。有一次，他發了一誓：等老子二天當了皇帝，頓頓吃肉！”
王惠香破啼為笑：“我謝謝你了，吳大哥！”
趙菲菲不斷擦淚：“吳大哥，這是我見到的最感人的場麵。我已經把見報的文章的標題想好了，你看行不行：生離死別好淒慘，紅粉佳人淚漣漣。”
吳四苦笑：“文章，你自己去推敲吧！我是都快死的人了，也沒有那個心情去欣賞了。我早說過，你是貴小姐，畢竟和我們隔了一層！”
趙菲菲抹淚：“吳大哥，你不知道，這民眾的解放，需要巨大的社會變革才行呀！”
吳四：“好了好了！讓我們中國慢慢去變革吧！”
22、河邊台地上 夜 外
看台上，人山人海。
趙耀祖酸溜溜地自言自語：“這個吳四，死也有豔福啊！你看有這麽多的女人圍著他哭！……”
張雲天：“吳四這個人，身上有一股魅力，就是來自民間的魅力，我們學也學不到。”
趙耀祖嗤之以鼻：“反正中國人多，什麽樣的人都有。這就叫做七十二行，行行出狀元！”
23、 另一個小鎮戲台 夜 外
燕雙飛正在演出《三祭江》。
孫尚香唱（川劇調）：“我三叔呀……”（按需要卡長度）
24、 龍門鎮河灘 夜靜更深
兵丁放火銃，號角齊鳴。
鄭老七指揮兵丁把吳四、郭駝背推入河中。
藍鳳、王惠香在河岸上奔跑，大哭。
吳四喊：“大家再見了！來世再相會！”
郭駝背歪著頭：“我冤枉呀！我郭駝背死得不明不白。吳四，你是做的受的，還有三個女人給你送行，我連一個同情我的人也沒有！”
藍鳳、王惠香、趙菲菲跑累了，站住腳，目送吳四遠去，臉上垂著淚。
25、空鏡
夜色濃重，不見星月。
1.趙家客廳 夜 內
賈胖子揮手：“劉局長，不要跟她說那麽多，給我把吳四抓起走！”
王惠香上前打量著賈胖子：“嗨！賈胖子，你拿錢買了個縣長當，翻臉就不認人啊？趙耀祖！給我開車，我陪他們到縣衙門。我不相信，他們就這樣把吳四黑辦了！”
王惠香氣衝衝地向門外走去。趙耀祖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跟著王惠香向門外走去。
趙菲菲愣了一會兒，也跟著王惠香向門外走去。
趙洪順搖了搖頭，頹然地坐到太師椅裏。
劉善奎帶著警察，把吳四押出趙家大門。
賈胖子背著雙手，跟在劉善奎後麵，走出趙家大門。
2、 華陽縣衙小廳 日 內
小廳裏布置得有些土氣，靠牆擺放著木椅。
賈胖子、曾師爺、劉善奎、趙洪順坐在椅子上商量。
賈胖子伸長脖子，客氣地：“你們看，把吳四定成死罪，有沒有什麽問題？”
大家互相看了看，都穩起不說話。
曾師爺看著賈縣長：“你把他定成死罪，就得給他安個罪名啊！”
賈胖子似乎胸有成竹：“他縱匪、通匪，那就是罪名！”
劉善奎伸出右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縱匪嘛，這一條還勉強說得過去。可是，這個通匪嘛，你就要拿出證據了。”
趙洪順自作聰明：“吳四和藍龍是結拜兄弟，他不通匪哪個通匪？”
曾師爺插嘴：“話倒是可以這樣說。不過，還是要拿點把柄來才說得過去。”
趙洪順大聲武氣地：“就說他給藍貴龍遞了信，或者說他給藍貴龍點了水，反正給他栽一砣！”
曾師爺搖了搖頭：“噫，吳四這個人，不好對付啊！他如果不承認，就不大好辦。”
賈胖子堅持自己的意見：“他不認罪，老子就動刑——我那五萬個大洋，難道就丟到水裏了呀!”
賈胖子呷了一口茶，顯得底氣十足。
3、 趙家客廳 日 內
王惠香坐在木椅上，藍鳳站在她側邊。
王惠香自信地：“藍鳳，我該料事如神啊！你看，果然吳四出了事。不然，你也不會慌慌張張地打老遠來找我！”
藍鳳低著頭，求情：“少奶奶，你行行好，一定要把吳大哥救出來喲！”
王惠香：“這個不用你說！不過，這鄉壩頭的人，不講道理，要說服他們放人，恐怕要費點功夫！”
藍鳳給王惠香作揖：“我知道少奶奶有辦法，還有你那個哥，他們不會不聽你的！”
王惠香：“哼！我哥倒是一個人物！他如果在華陽城隍壩跺一腳，地皮都要抖一抖，就怕他不肯出麵。”
藍鳳帶著哭腔：“少奶奶，我們都知道，你哥最疼你，你哥肯定會聽你的！”
王惠香有些猶豫：“話也得說迴來，賈胖子和我那個老人公趙洪順，強得很，是個老封建、老頑固。我是怕我哥這條強龍，鬥不過那些地頭蛇呀！”
4、趙菲菲臥室 日 內
趙菲菲、張雲天、趙耀祖在交談。
趙菲菲站在屋子中間：“現在是民國，這裏還是這麽沒有法紀，他們想抓哪個就抓哪個！”
張雲天望著趙菲菲：“呃，菲菲，你不是崇拜無政府主義嗎？這個就叫無政府主義！”
趙菲菲反駁：“你恰恰說錯了！這個叫有政府，政府濫用職權。真正的無政府主義，是建立在民眾自治能力上的。”
趙耀祖歎氣：“哎，你們越說越深沉了。現在的中國有什麽法製？中國有什麽民眾自治能力？你看人家東洋人，接受西方理論好快……”
張雲天不以為然：“呃，耀祖，你也不要吹，日本也不是什麽都好。他們要女人跪著送飯，我就看不慣！”
趙耀祖反駁：“那是因為那個榻榻米太矮。再說，這個姿勢，他們也是從我們中國學去的呀！”
趙菲菲不耐煩：“好了好了，你們不要爭了！還是趕緊想辦法，幫吳四說幾句話，把他救出來嘛！”
張雲天、趙耀祖互相看了看，都不說話了。
5、成都郊外山路上 日 外
土包子的眼睛被蒙上黑布，幾個土匪押著他往山上走。
6、華陽縣衙大堂 日 內
大堂公案後麵的牆上，懸掛著“明鏡高懸”大匾。公案後麵的坐位還沒有人坐。大堂下麵兩邊的木椅上，坐著當地一些頭麵人物。一些圍觀的老百姓，隻能站在大堂後麵，遠遠地看著。
曾師爺站起身，高聲宣布：“各位雅靜！各位雅靜！現在開庭審理吳四縱匪、通匪一案，請賈縣長出庭主審！”
賈胖子帶著酒壺，坐到公案後麵的主審位置上。
賈太太也想跟著上坐，賈胖子示意她坐到一邊去。
曾師爺高聲司儀：“下麵，請成都警察局劉局長、龍門鎮趙鎮長出庭陪審！”
劉善奎、趙洪順大模大樣地坐到公案後麵的賈胖子兩邊。
曾師爺：“今天參加法庭旁聽的，有成都商會會長張雲天先生，太和洋行董事長趙耀祖先生及其夫人王惠香女士，還有《新新新聞》記者趙菲菲女士，以及到庭旁聽的各位鄉紳百姓……”
曾師爺見大堂裏亂哄哄的，皺了皺眉頭。
曾師爺對衙役喊：“帶人犯吳四上堂！”
大堂裏的人們，都把目光轉向大堂門口。
郭駝背和另外兩個兵丁，押著吳四出來，在公案前站定。
吳四手上綁著繩子。
趙菲菲拿著像機，倒退著給吳四照相。
賈胖子一拍驚堂木：“吳四，你還不給我跪下！”
王惠香站起來，大聲嚷道：“呃，現在是民國，咋還興跪啊？”
堂上的人大聲笑了起來。
賈胖子轉過頭，征詢劉善奎的意見：“劉局長，那民國是不是就不興跪了啊？”
劉善奎低聲：“這個女人不好對付——你拿根凳子給他坐嘛！”
賈胖子：“好嘛，吳四，你坐著說！”
郭駝背給吳四端了根長凳子來，吳四坐下。
趙菲菲站在一旁，看到眼前的一幕，偷偷地笑了。
7、 黑鳳寨大堂 日 內
聚義廳裏，嘍羅們喝酒劃拳，亂成一團。
小土匪帶土包子到大廳，給他取了罩著眼睛的黑布。
藍貴龍走到土包子麵前，關切地問：“呃，土叔，你咋跑上山來了？”
土包子揉了揉眼睛，焦急地：“龍頭，出大事了！你大哥吳四被賈胖子，呃，賈縣長抓了，要問他縱匪、通匪罪……”
藍貴龍大驚：“咹？什麽時候的事？你說詳細點！”
土包子：“昨天晚上，賈縣長帶了幾個士兵，把吳四抓走了。聽說，賈胖子要說他縱匪、通匪，把他問成死罪啦！”
藍貴龍對眾土匪：“你們都給我雅靜——我大哥現在在哪裏？”
土包子：“在縣衙門裏關著。賈縣長今天審問他，他怕是活不成了！所以，我才跑來找你，你得想個辦法呀！”
眾土匪還在喝酒劃拳，吼作一團。
藍貴龍：“你們鬧個球！”
藍貴龍拔出手槍，朝天開了一槍，眾土匪立刻安靜下來。
藍貴龍揮舞著手搶：“你們都給我聽好了，不要灌馬尿了！大家跟我拿起家夥，跟老子馬上去劫法場！……”
眾土匪先是一愣，然後紛紛拿起槍，跟著藍貴龍向大堂外走去。
8、 縣衙大堂 日 內
賈胖子一拍驚堂木：“吳四，你如實招來！”
吳四坐著，辯解道：“我招什麽啊？我不明不白地被你們抓來，我正要問你們，我犯了國家哪條法律啊？”
賈胖子衛拍驚堂木，喝問：“吳四，我問你，藍貴龍是你抬去沉潭的，他不僅沒有死，現在還當起了黑鳳寨的土匪頭子，拉了我家胖墩的肥豬。不是你放的又是誰放的？”
賈太太一聽這話，立刻激動起來，哭訴道：“土匪把我家整得好慘啊！我家賣房子、賣地，化了好多銀元才把胖墩贖迴來……”
賈胖子製止道：“老婆子，你就不要添亂了！你讓吳四說！”
賈太太收住哭聲，坐了下去。
吳四雙手被綁著：“呃，縣大老爺！抬藍貴龍去沉潭，又不是我一個人，還有郭駝背和鄭老七等其他鄉丁，你憑什麽說我放走了藍貴龍呢？”
賈胖子：“郭駝背，我問你，有沒有這迴事？”
郭駝背有些結巴：“有這迴事，有這迴事。不過，是吳四捆的藍貴龍的手，我捆的他的腳，鄭老七他們幾個給他綁的石頭。我們把他扔到黑龍潭裏，水花都濺起這麽高！”
郭駝背比劃了一下：“吳四捆他手時，他做沒有做手腳，我就不知道了。”
賈胖子把驚堂木一拍：“吳四，是不是你捆手時做了手腳？你給我如實招來！”
吳四舉起被綁的手：“縣大老爺，請你給大家出示證據。”
賈胖子有些語塞：“證據？這這這……你要什麽證據？郭駝背，是不是你做了手腳，把爛龍放了的？”
郭駝背跳了起來：“呃，縣大老爺，你咋又懷疑到我頭上來了喲？”
賈胖子：“我不找你們兩個，我找誰？——來人啦，把郭駝背的槍下了！”
郭駝背的槍被幾個兵丁拿走了，又被兵丁按在凳子上坐好。
吳四扭頭看了看身邊的郭駝背，反唇相譏：“郭幺爸，你剛才把我按倒，還那麽神氣，這會兒咋和我坐到一條板凳上來了呢？”
郭駝背嘟起嘴巴：“唉，撞到他媽的鬼喲！”
9、 岷江小木船內 日 外
小木船順流而下。
燕家班演職人員，橫七豎八地睡在船艙裏。
管事背靠船舷，貪婪地看著半躺在船倉裏的燕雙飛。
燕雙飛睡著了，嘴角帶著一絲微笑。
夢境：吳四拿著紅蓋頭，往燕雙飛頭上一蓋。
紅布遮住了整個鏡頭。喜筵吹打聲響徹山野。
紅布撩開，是藍貴龍站在她的麵前。
燕雙飛驚詫：“怎麽會是你？吳四呢？”
藍貴龍笑道：“我們是兄弟，都差不多！”
藍貴龍上前摟抱燕雙飛。
燕雙飛躲開：“哎呀！你別動手動腳的嘛！”
船艙內的燕雙飛，忽然驚醒。她看見管事正在看她，便扯了一件鎧甲（戲曲靠子）蓋在胸前：“你亂看啥？小心瞎了你的眼睛！”
管事扭過頭去。
10、 縣衙大堂 日 內
賈胖子一拍驚堂木：“好呀！你吳四不承認，你郭駝背也不承認，那是十八羅漢把那個爛龍放走了的呀？來人，把他們各打二十大板，看他們認不認罪！”
郭駝背大喊：“縣大老爺，我冤枉哪！”
吳四瞪著郭駝背：“板子還沒打到屁股上，你叫啥呀？”
郭駝背：“不叫，痛得很哪！”
幾個衙役上前，要把吳四和郭駝背按倒。
王惠香站起來，伸手製止道：“嗨嗨，賈縣長，民國審案還興打板子？菲菲，你給他照下來，拿迴去登報，看他賈縣長還當不當得成縣長了！”
賈胖子不知所措，轉身問劉善奎：“劉局長，是不是民國審案不興打板子？”
劉善奎若無其事：“誰叫你在大堂上來打他嘛！”
賈胖子：“我不打他，他咋認罪呢？”
劉善奎一笑：“賈縣長，這個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賈太太見賈胖子退縮，一揎袖子：“老頭子，讓我來！國法治不了他，老娘用家法治！”
賈太太衝上去，抓住驚堂木一拍：“縣大老爺打不得，我老娘打得！來人啦——給我打！”
幾個衙役互相看了看，都不動手。
趙耀祖冷笑道：“嗨，這華陽縣是越來越稀奇了！審案嘛，是法院的事，哪興縣長親自審！縣長太太也上台審！這在當今中國，可是一件天大的笑話啊！”
張雲天看了賈胖子夫妻一眼，奚落道：“唉！以往報紙上說衙門黑暗，今天我算是開了眼界了！”
賈太太不服氣：“你們鬧啥？你們知不知道，我家老頭子，這個縣長是我們花了兩萬個大洋才買來的！我想咋審就咋審，你管得著嗎？”
王惠香，大聲叫趙菲菲：“菲菲，快記，是她親口說的，這個縣長是他們用銀子買來的！”
賈胖子氣極，轉身推老婆子下台：“下去！下去！你盡給我無事找事啊！”
賈太太哼了一聲，扭著屁股走下公案。
大堂的觀眾哄堂大笑起來。
曾師爺慌忙宣布：“休庭！暫時休庭！”
11、 黑鳳寨前空地 日 外
土匪們醉醺醺地排隊。
藍貴龍走到他們麵前：“你們也該拿出一點精神來！跟老子雄起！聽到沒有？”
雷老大睜開眼睛，身子晃了晃，雷老大醉得栽下地去。
藍貴龍命令小嘍囉：“拿瓢冷水把他潑醒！”
小嘍囉點點頭，搖搖晃晃跑走了。
又有幾個土匪，醉倒栽下地去。
12、 華陽縣衙小廳 日 內
劉善奎、賈胖子、趙洪順和曾師爺坐在椅上，商量審問吳四的對策。
賈胖子有些生氣地：“嗨，趙太爺，你家裏那幾個婦人，咋不聽招唿啊！你看，她們在堂上盡放爛藥，成何體統？”
趙洪順雙手一攤：“我也沒有辦法！我那個兒媳婦最烈，她從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我咋管得住她！”
賈胖子向劉善奎求情：“劉局長，你就說句話嘛！難道你還怕吳四不成！”
劉善奎拍了拍手槍：“開玩笑！我怕他吳四？你以為我們都是吃素的？哼！還輪不老子我說話嘛！……”
劉善奎的副官，手持一封信跑進來：“劉局長！外麵有人找你。”
劉善奎問：“誰呀？”
副官：“我也不認識。他一定要親自見你！”
劉善奎站起來：“大家談，我去去就來！”
13、縣衙門外 日 外
一個紳士打扮的陌生人，帶著助手站在街邊（雷老大、小土匪扮）。
劉善奎走出大門，向街上望了望。他的副官跟在他身後。
陌生人迎上來，拱手：“劉大人，久仰！久仰！你的一位遠方朋友，托我給你帶封問候信來，請你過目。”
陌生人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雙手遞給劉善奎。
劉善奎接過信，上下打量來人，有些愕然。
陌生人拱手：“劉大人，本人到此地有些買賣上的俗務，恕不打攪，就此告辭！”
陌生人帶著助手，轉身走了，迅速消失在街上的行人中。
劉善奎莫名其妙，也不挽留。他撕開信封，取出信紙，抖了抖，自語：“這就怪了！……”
劉善奎看信（藍貴龍畫外音）：“劉局長親啟：擇日送上大洋一萬元，以示敬意。來日方長，後會有期。”
信尾，畫了一條爛龍。
劉善奎思索了一下，立刻把信塞進衣袋裏，轉身走進縣衙門。
14、華陽縣衙小廳 日 內
劉善奎走進屋坐下，賈胖子、趙洪順、曾師爺都看著他。
劉善奎清了清嗓子：“啊！你們大家說，大家說！……”
趙洪順：“依我看，郭駝背沒有什麽錯，把他放了嘛！”
賈胖子不高興：“你說得輕巧！這麽大的事，不判他們兩個人死刑，咋說得過去！”
曾師爺插嘴：“要我說的話，要判他們死刑，非得法院判不可！法院判了，還要報上頭複查。如果要治吳四和郭駝背的罪，還得想別的辦法。”
劉善奎揮手：“哎呀，我看要判他們死刑難哪！你們看，有沒有啥子鄉規民約，治治他們也就行了，上頭也查不著。”
趙洪順附和：“對對對！劉局長說得對！我看哪，趁慶祝龍王降雨放河燈，幹脆把他們兩個放了河燈算了！至於他們會不會淹死，聽天由命，我們也不擔什麽責任。”
賈胖子高興地一拍手：“好！這個主意好！把他們捆緊些，淹不死他龜兒子，算他命長！”
15、 華陽縣衙大堂 日 內
大堂裏沒有剩下幾個人了，隻有幾個衙役懶洋洋地站著。
王惠香、趙耀祖、張雲天、趙菲菲等人或坐或站，議論著吳四的事情。
王惠香：“呃，你們過來！你們幾個大男人，平常都是有頭有麵的，也不幫著吳四說幾句公道話，害不害臊啊？”
趙耀祖瞥了王惠香一眼：“我們是該說幾句話了。像他們這樣整下去，假的都變成真的了。如果我們不站出來說幾句公道話，我們今後在社會上也沒有臉麵了。”
張雲天歎氣：“現在賣官鬻爵，早就是家常便飯了。可是，賈縣長的婆娘把這件事拿到大堂上來說，實在是太新鮮了！”
趙菲菲興奮地：“對這件新鮮事，我寫了一篇稿子。你們聽一下，我給這篇文章，想好了一個標題：民國過堂還興打板子，副標題是：華陽縣縣長不是東西。你們看如何？”
張雲天拍手：“好！我看副標題作正標題，還要恰當些！”
王惠香擺手：“不要說標題了，還是說咋救吳四吧！”
趙耀祖、張雲天：“那是！那是！”
16、 黑鳳寨前空地 日 外
藍貴龍拿鞭子打土匪，打起來一個又睡下去一個。
小秧雞看藍貴龍生氣，忙過來勸說：“大哥，你不要打兄弟們了！雷老大已經把信送給劉局長了。他看到你給他送那麽多銀元，不會不動心的。隻要他一動心，吳四就有救了。這樣吧，我去探聽一下情況再說！”
藍貴龍看到麵前那些東倒西歪的土匪，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也隻好這樣了。你快去快迴！我也好拿主意……”
17、 華陽縣衙大堂 日 內
賈胖子審判吳四案重新開庭。
曾師爺拿起驚堂木，在桌子上敲了敲：“雅靜！雅靜！現在繼續開庭——帶人犯！”
吳四、郭駝背被押出來在板凳上坐好。
賈胖子一拍驚堂木：“吳四！郭駝背！你們都不承認放了藍貴龍，但是藍貴龍還活著，並且敲詐了我五萬個大洋，這是事實嘛！既然民國不興打板子，我也就罷了。但是，你們死罪可免，活罪難饒。趙鎮長為民求雨，龍王普降甘霖。為酬謝龍王，趙鎮長決定大放河燈。我就把你們交給龍王爺，由它決定你們的命運吧！”
眾人聽了賈胖子的宣判，議論紛紛。
王惠香站起來大聲問：“賈胖子，你把吳四交給龍王爺，龍王爺在哪啊？”
趙耀祖附和：“是請龍王爺來畫符喲？”
王惠香：“愚昩！真是太愚昩了！”
趙菲菲埋著頭，隻管在小本上寫著什麽。
張雲天歎氣：“真是越整越稀奇了！看他賈胖子還有啥招數！”
賈胖子一拍驚堂木：“現在，請趙鎮長，按鄉規民約來處置這兩個人犯！”
趙洪順站起來，拖腔拖調：“呃，各位鄉親，剛才縣太爺說了，兩個犯人死不認罪，隻有交給龍王爺來處置。按規矩，那就把死不認罪的吳四、郭駝背放河燈。如果他被冤枉了，岷江水自然淹不死他們。他們若是做了虧心事，龍王爺要他們死也說不脫。我今天晚上就放河燈，請大家光臨，人神共鑒！”
王惠香跳起來大喊：“放河燈？賈胖子，虧你想得出來，你這算啥宣判？”
曾師爺宣布：“退堂！”
18、 另一個小鎮 傍晚 內
燕雙飛在後台化妝。
管事走進來：“燕班主，剛才有個鄉民來報信，說今天晚上，吳四要被賈胖子放河燈了。”
燕雙飛驚慌失措：“他被放河燈，那不把吳大哥淹死呀？”
管事歎氣：“那就要看他命大不大了！”
燕雙飛兩眼噙淚：“唉，吳四可惜了，也算他英雄了一場……”
管事：“那今天晚上的戲還演不演？”
燕雙飛悲憤地說：“改演《三祭江》！”
19、 龍門鎮岷江河灘 傍晚 外
團丁排隊，吹號。
一些人在往木碗裏倒油，放穿了錢幣的燈草。
看台上，觀眾分幾組坐好。
賈胖子、趙洪順、劉善奎、曾師爺在交談。
賈胖子：“這次把他們捆好，釘死在門板上，不要讓他們跑了。”
趙洪順：“跑了還行？哪一次被放河燈的人跑脫了的！”
賈胖子轉身征求劉善奎的意見：“劉局長，你還有什麽吩咐的？”
劉善奎：“行啦行啦！按老規矩辦！這可是兩條人命哪！我先給你們說清楚，要是你們故意把他們淹死，我們警察局是要過問的喲！”
賈胖子點頭：“那是！那是！讓龍王爺來決定他們的生死。”
趙耀祖、張雲天在旁邊交談。
趙耀祖憤憤不平：“現今中國社會，就是野蠻！這鄉規民約也算是法律呀！”
張雲天：“這鄉規民約，規定的也蹊蹺啊！有活埋的，也有沉潭的，也有放河燈的。可是，為什麽國民政府沒有人來管一管呢！”
趙耀祖：“管？誰管？中國怕要再等一百年才開竅啊！”
張雲天搖頭：“現在，管那麽多做啥？各人做各人的生意！”
20、 成都郊外山路上 夜
藍貴龍帶著一邦土匪下山，那些土匪已經清醒多了，但仍偏偏倒倒地走著。
小秧雞來報告：“大哥，我剛出山口，就碰到劉局長派來報信的人了。他們說是賈胖子、趙洪順今天晚上要放吳四河燈。”
藍貴龍：“好！好！看來，劉善奎答應放水了！你問他們沒有，今天晚上他們帶的隊伍多不多？”
小秧雞：“他們說，有縣中隊、團丁幾十號人，還有三十多個警察，人多槍多，他們叫我們不要硬拚，到下河去等著救人。”
藍貴龍：“那我們不打，大家跟我來！”
眾土匪跟在藍貴龍身後，消失在夜色中。
21、 龍門鎮河灘 夜 外
一盞盞河燈被點著了。兵丁們燃起火把，河岸上燈火通明。
號角吹響。
吳四、郭駝背被押了上來。
賈胖子很威風地：“把他們都給我釘到門板上去！”
吳四被四腳朝天釘起來，四角放上河燈。
鄭老七抬頭問：“趙鎮長，這個郭駝背放不平。”
趙洪順：“放不平就仆到放嘛！”
藍鳳、王惠香撲向吳四哭喊，趙菲菲在照相。
藍鳳哭喊：“吳大哥！吳大哥！你不能死呀！你死了我咋辦啊？龍王爺，你保佑保佑吳大哥吧！……”
吳四微笑：“藍鳳，你不要哭！生死由命，哭也沒用。少奶奶，再見！你多保重！”
王惠香哭喊：“吳大哥，你走好……”。
藍鳳抹著眼淚：“吳大哥，那我咋辦嘛？……”
吳四：“藍鳳，我死後，這個地方你不能呆了。你聽大哥一句話，你走得越遠越好。”
藍鳳：“那我去找誰啊？”
吳四：“你去找燕雙飛。她會看在我的情份上，一定會收留你！”
藍鳳含淚點頭：“吳大哥，我記住了！”
吳四：“少奶奶，我也要謝謝你！我今天晚上要喊你一聲惠香妹妹了！你心腸好，又肯幫助人，好人終有好報！”
王惠香哭：“吳大哥！你不能就這麽去死！”
王惠香跳進水裏去親他：“這些爛官，想得毒呀！啥子鄉規民約，都是殺人不見血的勾當！”
吳四流淚：“惠香妹妹，你不要悲傷！我最後給你講個笑話。一個叫花子總是餓飯，最眼紅別人吃肉。有一次，他發了一誓：等老子二天當了皇帝，頓頓吃肉！”
王惠香破啼為笑：“我謝謝你了，吳大哥！”
趙菲菲不斷擦淚：“吳大哥，這是我見到的最感人的場麵。我已經把見報的文章的標題想好了，你看行不行：生離死別好淒慘，紅粉佳人淚漣漣。”
吳四苦笑：“文章，你自己去推敲吧！我是都快死的人了，也沒有那個心情去欣賞了。我早說過，你是貴小姐，畢竟和我們隔了一層！”
趙菲菲抹淚：“吳大哥，你不知道，這民眾的解放，需要巨大的社會變革才行呀！”
吳四：“好了好了！讓我們中國慢慢去變革吧！”
22、河邊台地上 夜 外
看台上，人山人海。
趙耀祖酸溜溜地自言自語：“這個吳四，死也有豔福啊！你看有這麽多的女人圍著他哭！……”
張雲天：“吳四這個人，身上有一股魅力，就是來自民間的魅力，我們學也學不到。”
趙耀祖嗤之以鼻：“反正中國人多，什麽樣的人都有。這就叫做七十二行，行行出狀元！”
23、 另一個小鎮戲台 夜 外
燕雙飛正在演出《三祭江》。
孫尚香唱（川劇調）：“我三叔呀……”（按需要卡長度）
24、 龍門鎮河灘 夜靜更深
兵丁放火銃，號角齊鳴。
鄭老七指揮兵丁把吳四、郭駝背推入河中。
藍鳳、王惠香在河岸上奔跑，大哭。
吳四喊：“大家再見了！來世再相會！”
郭駝背歪著頭：“我冤枉呀！我郭駝背死得不明不白。吳四，你是做的受的，還有三個女人給你送行，我連一個同情我的人也沒有！”
藍鳳、王惠香、趙菲菲跑累了，站住腳，目送吳四遠去，臉上垂著淚。
25、空鏡
夜色濃重，不見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