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得利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用手撓著日漸稀疏的頭皮。


    自從被電過以後,頭發就隻見有退休的卻沒有接替的。


    眼看著對麵超市的主體結構已經起來了,腳手架上,工人正在鋪貼瓷磚,聳立的塔吊運送著材料,一派熱火朝天的建設施工場景。


    還真特麽的堅強!


    自己一次次搞破壞使手段愣是沒有把人家搞趴下。


    幾個普普通通的平頭老百姓,又沒有啥背景,咋就擺不平呢?


    我還就不信了!


    於得利掏出手機給熊剛打了一個電話。


    熊剛放下手機,找出何洪福的欠條,帶著兩個小弟來到了慶太園。


    何洪福的老婆孩子住在六樓頂樓,由於才處理完丈夫的後事,她還沒從悲傷中走出來。


    根據公安消防的勘察報告,何洪福有縱火嫌疑,不過具體原因不詳。


    因為當晚隻有錢胖子夫婦和他一起值班,而他又是主動要求值班的,這個情況超市員工都知道。


    錢胖子夫婦沒有作案動機,誰會把自己剛剛開起來的超市燒了?


    何況當天晚上錢胖子夫婦都一致指認何洪福在春晚開始後出去了一趟,然後沒多久就失火了。


    而且在何洪福的屍體手裏發現了打火機,所以說他的嫌疑最大。


    何洪福的老婆翠萍開始的時候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這個結論,超市方麵又沒有虧待何洪福,他怎麽可能恩將仇報放火呢?


    但是事實就擺在那裏,她隻能認下這個結論。


    當然超市方麵也沒有因此推卸責任,還是拿出來三十萬賠償金給了她娘倆。


    當熊剛拿著欠條找到翠萍的時候,她沒有打算賴掉這筆賬,丈夫的筆跡她認的,也曾聽人說過丈夫賭博,但是沒想到會欠了十萬塊錢。


    “這筆賬我還,等下到銀行取給你。”


    “大姐,這欠條上寫的清楚,每拖延一天按照複利計息,十萬是本金,還有利息三十八萬,一共是四十八萬。”


    “啥?哪有這麽高的利息?”


    “我們是正規借貸公司,這個數目都是經過嚴格的測算的,不會錯的。”


    “可是我沒有那麽多錢,超市給的賠償金也花了一部分,真拿不出來。”


    “你想辦法湊湊吧,不然我們會起訴你的,超市給了多少?”


    “給了三十萬,買墓地辦喪事花了一半,還有十幾萬。”


    “超市給的也太少了吧?怎麽這麽沒良心,按說因公死亡賠付金額應該在一百萬左右,你怎麽不去要呢?”


    “真的有這麽多?可是勘測報告說他有縱火嫌疑。”


    “嫌疑又不是事實,再說人都死了,這叫死無對證!”


    “我去要能要迴來嗎?”


    “怎麽不能?你就披麻戴孝捧著老何的骨灰盒帶著你閨女一起去,他要是不給就不讓他施工。”


    “好,我聽你的。”


    於是翠萍重新把白布拿出來披在身上,由於老何的骨灰已經入土為安,隻好捧著老何的遺像,在閨女的攙扶下去超市工地要錢。


    熊剛不方便露麵,讓兩個小混混冒充翠萍的親戚跟在後麵鬧事,非把工程攪黃了不可。


    四個人到了超市工地,翠萍就哭著喊冤,兩個小混混也在一旁起哄,嚷嚷著要超市方麵賠錢。


    工地上葉尋花沒在,錢胖子去拉沙子了,隻有雲芳在盯著。


    關於何洪福的賠償事宜,雲芳是知道的,當時勘察報告出來後說何洪福是縱火嫌疑人,按說超市遭受了巨大的損失,應該向他的家屬追償。


    但是葉尋花說人都死了,就不要再計較了,還拿出三十萬作為死亡賠償金,為的就是讓其他員工知道,超市是講人情的,是個有溫度的地方。


    萬萬沒想到翠萍是這樣的人,當時拿到賠償金的時候哭的稀裏嘩啦感謝超市,這才沒幾天就翻臉不認人,又來哭鬧要錢了。


    “停下!停下!今天不解決問題不許動工!”


    兩個小混混上來就把工地上的電閘拉了,工人們見兩個人不像好人,不敢招惹他們,隻好停工等待主家處理。


    雲芳現在有身孕已經六個月了,為了不影響施工進度隻好挺著個大肚子上前交涉。


    “這位大姐,你怎麽好意思來要這個錢?勘察報告上說了,火災原因是你老公造成的,按說我們應該向你們索賠,我們不但沒要又給了你補償金,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翠萍也知道自己理虧,隻是哭泣並不搭話。


    “少來這套!按照賠償法,員工在工作期間死亡,應該賠付的金額最少一百萬,你們拿三十萬就想打發我們,咋想的啊?”


    一個小混混臨來的時候學了些死亡賠償方麵的知識,馬上搬了出來。


    “這位小哥,你說的這種情況不符合我們的實際情況,對於故意縱火的犯罪嫌疑人,我們沒有賠償的義務。”


    “啥叫犯罪嫌疑人?人都死了還不是任憑你瞎編,誰知道我表哥是咋死的?我還說是你們害死的呢!”


    另一個小混混也跟著嚷嚷:“就是!你們心裏要是沒鬼,為啥給我們賠償?”


    雲芳有些氣急,沒想到這些人強詞奪理外加胡攪蠻纏,不懂得感恩不說還倒打一耙。


    “你們怎麽能這樣?我從來沒見過你們這樣的人!”


    “我們這樣也是你們逼的,趕緊給錢!”


    雲芳知道現在這些錢都是葉尋花借的,當然不會讓步。


    “錢是不會給你們的,你們再鬧我可要報警了!”


    “報警我們也不怕!”


    “你報一個試試!”


    見雲芳真的掏出手機撥打 110,一個小混混上去就搶她手機。


    雲芳一躲,被一下推了出去,她身體不方便,腿腳無力,往後就倒。


    “哎呀!”


    雲芳發出一聲驚叫,雙手往後急撐,希望能緩衝身體的慣性,寧可手腕受傷也要保護肚子裏的孩子。


    就在雲芳倒地的瞬間,一雙大手及時的托住了她,將她輕輕扶住。


    “葉大哥!”


    雲芳扭頭一看,見是葉尋花,心裏一下就踏實了。


    葉尋花點了點頭,讓她迴帳篷休息,然後一臉寒霜的看著那個推雲芳的小混混。


    自從超市火災發生後,葉尋花就一直在提防有人還會來搗亂,工地開工的時候,他已經在幾個視線開闊的地方安裝了攝像頭,方便自己隨時隨地進行監控。


    今天他本來在淄市幫著安輕舟搬家,從中心醫院搬到北旺的新救治點。


    過了年以後在淄市和周莊之間建了一個大型方艙醫院,用以收治日漸增多的新冠患者,好在這一段時間病毒沒有繼續進化變異,毒性已大大減弱,大多數患者都是輕症。


    安輕舟坐在自己的新辦公室裏,看著葉尋花給她安排歸置東西。


    她托著腮想著心事,然後歎了口氣。


    “怎麽了?”


    葉尋花放下手中的抹布,到洗手間洗了手,給她倒了一杯水。


    “我爸打電話過來,讓我迴去幫他。”


    “那你的意思呢?”


    “我爸年紀大了,老是加班熬夜身體吃不消,我想迴去替他分擔一點。”


    “那就迴去,百善孝為先。”


    “可是這裏離不開我,我也不放心這些患者。”


    “是啊,醫者父母心,現在患者這麽多,不能沒有你。”


    “你給我拿個主意好不好?”


    “嗯,我覺得……”


    葉尋花還沒說出自己的想法,手機報警器響了。


    他掏出手機一看,起身就往外走,邊走邊對安輕舟說:“家裏出了點事,我過去看看,迴頭再聊。”


    “哎,怎麽了?”


    安輕舟追問一句。


    葉尋花已經到了院子裏,跨上他的電單車,對安輕舟擺手道:“工地上的事……”


    話沒說完,一溜煙的走了。


    方艙醫院所在的北旺村距離周莊不遠,二十多裏路,葉尋花把電單車騎的飛快,由於電力的加持,速度堪比摩托賽車,幾乎把電單車弄散架了。


    沒用了十分鍾,他就趕到了超市工地,這才及時把雲芳扶住,沒有讓她受傷。


    他看了一下現場,沒有看到錢胖子,心裏埋怨這個胖子肯定是出去拉材料了,就為了省點運費。


    “你是幹嘛滴?”


    那個推人的小混混見葉尋花目光不善,身材又高,一看就不好惹,於是用眼神示意同伴一起上。


    兩個人慢慢逼近,葉尋花真想一腳一個給他們踹到腳手架上去。


    “你們是幹什麽的?”


    他把火氣往下壓了壓,對於這種小混混,實在不值得生氣。


    “我們是死者的表弟,來要賠償金的,這事你管的了嗎?”


    “嗬嗬,還真是巧了,我就是負責管錢的。”


    “那好,我們算過了,工傷死亡補償費、喪葬費、誤工費、營養費、車馬費……”


    “好了好了,你說一共多少錢吧?”


    “大體算了一下,一共一百八十萬。”


    “噢,不多,不多不多。”


    葉尋花此言一出兩個小混混都是心頭一喜,本以為自己獅子大開口對方怎麽也不會同意,那樣就有借口繼續鬧下去了,誰知道這個人不知道是不是傻,竟然直唿不多。


    “既然不多那就給吧!”


    小混混把手一伸。


    “沒問題!我這就去拿,對了,這錢是給你們還是給她?”


    “當然是給我們了,我們再把錢給她,那個我表嫂。”


    這時候在一旁聽他們說話的翠萍不幹了,連忙擠上來道:“錢給我!這是我男人用命換來的。”


    葉尋花撓了撓頭,道:“也對,那就給你。”


    “不行不行!這錢必須給我們,我們扣下我們那份,剩下的再給你!”


    兩個小混混當然不肯讓錢落在翠萍手裏,要不是我們帶著你來要,你一分錢也得不到,最多分你三十萬就不少了。


    翠萍當然不會同意,你們就是貸款公司的,跟我沒有一點親戚關係,最多我還給你欠你的錢,也就五十萬,還有一百三十萬是屬於我的。


    葉尋花為難了,道:“要不你們商量一下,各要多少?”


    兩個小混混嘀咕了一下,道:“給她三十萬吧,我們拿一百五十萬。”


    “啥?”


    翠萍不幹了,嚷嚷道:“你們隻是貸款公司的,和我沒有一點血緣關係,憑啥拿一百多萬?我頂多把我丈夫欠你的高利貸還了,也就五十萬,那剩下的一百三十萬應該屬於我!”


    “等等等等!你說什麽?這兩個人和你沒有血緣關係?隻是放高利貸的?”


    “對!本來我丈夫隻欠了他們十萬塊錢,這才幾天就利滾利到了五十萬,你說黑不黑?”


    “原來是這樣啊!”


    葉尋花故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對兩個小混混道:“這裏沒你們什麽事了,你們可以走了!”


    “憑啥?錢還沒給我們呢!”


    “我再說一遍,你們沒有權利問我要錢,而這裏是我的工地,你們要是再不走就是故意搗亂了。”


    “故意搗亂怎麽了?就故意搗亂了!”


    兩個小混混開始耍無賴了。


    “大家夥兒都看到了,這兩個人根本不是死者家屬,而是放高利貸的,卻來我這張口要錢,而且要一百八十萬,不給他們就故意搗亂,影響我們施工,這不就是典型的敲詐勒索嗎?”


    圍觀的工人轟然答應一聲,他們顯然也看不慣這種行為。


    “既然是敲詐勒索,那就是違法犯罪行為,我作為一名公民,有責任有義務把他們扭送公安機關!”


    葉尋花義憤填膺,伸手去抓小混混的衣領。


    兩個小混混怎會任由葉尋花抓住他們,兩個人拳打腳踢和葉尋花扭打在一起。


    葉尋花看上去有些招架不住,且戰且退往攪拌機那邊跑去。


    兩個小混混緊追不舍,一個從地上拾起一柄鐵鍬,另一個則從身上摸出一柄彈簧刀來。


    圍觀的工人見了都是一陣驚唿,這要是被追上了,非出人命不可。


    隻見葉尋花被追的走投無路,竟然鑽進了攪拌機裏躲避。


    兩個小混混隨即趕到,竟然也“嗖嗖”兩下跳了進去。


    完了!


    這下葉尋花性命難保!


    遠處的工人此時也不能見死不救,趕緊往攪拌機那裏跑。


    突然,攪拌機發出一陣轟鳴,竟然轉動起來,而且越轉越快!


    糟了糟了!


    這下三個人誰都別想活了!


    眾人還沒跑到近前,就看見一個人影被攪拌機甩了出來,“啪嗒”一聲落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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