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胖子上下打量一番這個道人,從腰間取出一塊銀子來遞給他。


    “謝謝道長前來恭賀,一點心意,請收下。”


    老道士一愣,伸手接過銀子來,在手中一搓一拉一捋,就見他的雙手發出淡淡的輝光,然後將銀子還給了錢胖子。


    錢胖子接過來一看,隻見本來呈不規則形狀的銀子已經被弄成了長條狀,表麵光滑平整,四邊有角有棱。


    錢胖子呆了一呆,小眼睛在眼眶裏一骨碌,道:“道長這是何意啊?”


    “貧道聽聞錢道友道行高深法力無邊,特來討教討教。”


    道行高深?


    還法力無邊?


    這特麽誰說的?


    要是說我胃口高深睡力無邊我承認,道行和法力從何說起?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錢胖子心裏是這麽想的,嘴上卻不這麽說。


    “好說好說!技微藝低不足掛齒,道長上下如何稱唿?”


    老道鼻子裏哼了一聲。


    “貧道仲薇子……”


    “噗呲!”


    葉尋花一聽這個名字實在忍不住了,竟然笑出聲來。


    中微子,你咋不叫電離子呢?


    大家夥兒都不明白葉尋花為何發笑,好像這“仲薇子”三個字點了葉尋花的笑穴。


    仲薇子頓時臉色鐵青,指著葉尋花道:“小輩,你笑什麽?”


    葉尋花起初也覺得不好意思,雖說這個老道來意不善,但也不能嘲笑人家的道號不是?


    見對方稱唿自己小輩,本來有點愧疚也不見了,把雙手往身後一背:“笑爾蒼髯皓首空活百年!”


    “你!”


    仲薇子怒了,本來想會一會神霄教主口中的錢雲鶴,掂掂他的斤兩,看看到底是不是江湖騙子,沒想到他的同夥竟敢羞辱自己。


    他內心震怒,表麵卻看不出來,把雙手攏在袖子裏,就見寬大的袍袖開始鼓脹起來。


    眾人都感覺到一股壓力迫來,唿吸為之一窒,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立春、金劍等書童更是躲到了後麵。


    隻有安月桐不為所動,連衣角都沒有飄動一下。


    不過她站在葉尋花的身後,仲薇子倒是沒有察覺。


    仲薇子掐動指訣,一團火焰在指尖倏地出現,隨即躍動起來。


    這是道家修煉的三昧真火,由元神、元精、元氣所化,無堅不克,能熔萬物。


    仲薇子施放出此火,那是動了殺心。


    他本是一家修仙門派的外門弟子,由於資質太差,拜入門牆後一直做雜役弟子,幹一些采買跑腿的活兒。


    直到六十多歲了還是無法突破第三重修為,壽命也就和凡人沒啥區別。


    他自知今生與修仙無緣,隻好辭出門派到世俗間遊曆。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被人推薦給了徽宗趙佶。


    徽宗認夢境為現實,覺得自己就是神霄教主臨凡,見仲薇子道法高深,能通鬼神,遂拜為國師,稱之為洞微先生。


    洞微的意思就是洞著知微。


    前幾日他去見徽宗趙佶,談話間徽宗透露,又有一位道行高深之人要來輔佐自己,名字叫錢雲鶴,是本屆應試的舉子。


    聽說徽宗要內定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錢雲鶴,他故作欣喜恭賀徽宗又得輔佐良臣,暗地裏卻動了壞心思。


    所謂一山不容二虎,他必須抻量抻量這個錢雲鶴到底是何方神聖。


    今日放榜,他左右無事,一早就到了貢院街。


    見榜上果然有錢雲鶴的名字,知道此人必來看榜。


    等到下午才等來了這一夥子人,於是現身攔住了錢胖子的去路。


    仲薇子袍袖一翻,一團蠶豆大小的火焰驀的竄了出來,直奔葉尋花而去。


    這團火焰看上去毫不起眼,卻能穿透數寸厚的鐵板,若是落在人身上,瞬間就能把人燒穿。


    葉尋花從來不會低估自己的敵人,對於未知的事物都會保持高度警惕。


    見火焰襲來,本來想躲開暫避,可是身後站著安月桐,又擔心會傷到她。


    匆忙間掏出一物,揮手就是一拍。


    結果手中的飛虎令看似拍到了那團火焰,卻被其一穿而過,堅硬的飛虎令猶如紙糊的一樣,連遲緩一下火焰的速度都做不到。


    眼看火焰即將及體,葉尋花避無可避,隻能拚著用防彈衣擋一下了。


    便在此時,一襲衣袖輕卷,火焰沒入其中瞬間不見。


    安月桐一扯葉尋花的衣襟,讓他站在自己身後,自己上前一步,俏生生的直麵仲薇子。


    仲薇子都沒看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自己那團耗損了元神、元精、元氣的三昧真火咋就不見了?


    像這樣的火焰他一天最多能凝聚出三團,若是想補充損耗,必須打坐修煉七天。


    現在的他已經年老體衰,能不動用就不動用。


    “你是修仙者?”


    安月桐的目光很冷。


    仲薇子這才發覺麵前的這個女子給他一種可怕的感覺。


    這是一種隻有修仙者才能感覺到的在絕對實力麵前的窒息。


    他瞳孔一縮,吸了一口涼氣,想說幾句唬人的話給自己壯膽,可是話到嘴邊卻變了。


    “仙姑,我無意冒犯,您老人家莫怪!”


    “你對凡人出手,妄動法力,我可以將你誅殺當地!”


    “不!仙姑!你不能殺我,我是當朝國師!”


    他寄希望對方會對他的身份有所顧忌。


    “即便你是皇帝,我還是想殺就殺!”


    安月桐的語氣冷的令人絕望。


    仲薇子倒退幾步,環顧四周,突然對錢胖子一躬到地。


    “錢仙師救我!我必有厚報!”


    錢胖子看向葉尋花,見葉尋花微一點頭,於是拿起架子說道:“這可是救命之恩啊,你以何為報?”


    “我,我讓聖上也封你為國師。”


    “那,咱倆都是國師,誰聽誰的呀?”


    “這……”


    仲薇子見安月桐身上的法力向外一放,趕緊說:“聽您的,我聽您的!”


    錢胖子見葉尋花點了點頭,這才滿意的讓仲薇子起來,假意向安月桐求情,暫且放仲薇子一馬。


    葉尋花也在一旁幫腔,說大家夥兒都餓了,這一頓必須得國師請才行。


    仲薇子見一頓飯就能化解眼前的危機,也是極力邀請大家去附近一家有名的酒樓吃飯。


    席間,仲薇子問起葉尋花的名號,葉尋花誠懇的說:“我是姑丈!”


    仲薇子一愣,不明白這個便宜姑丈因何而來。


    錢胖子會意,向安月桐一引:“這是仙姑!”


    又向葉尋花一指:“這是姑丈!”


    周德彪和鄭漏鬥都笑了起來。


    仲薇子沒想到安月桐和葉尋花竟然是道侶,這個姑丈顯然是個普通的凡人,也不知道仙姑看上他什麽了?


    “國師,你看今年的殿試誰會是三甲之人?”


    葉尋花虛心請教。


    仲薇子心裏奇怪,這我哪知道啊,我又不是皇上。


    旋即一想,似有所悟。


    “這個,我想應該有錢國師和姑丈的一席之地吧!”


    “奧,是嗎?還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


    葉尋花對仲薇子大有相見恨晚的意思。


    誰和你所見略同,你就是一個靠媳婦撐腰的小白臉!


    “國師,你看這殿試的策問,用《世界大同,天下歸一》為題如何啊?”


    我哪知道啊我!奧,我明白了!你小子一肚子壞水!


    這是讓我給皇上傳話啊!


    “好!這策問有氣魄!皇上一定喜歡!”


    葉尋花雖然知道徽宗會內定錢胖子三甲之名,但也要堵文武百官之口,隻有事先準備好答案,才能不至於在殿試的時候抓瞎。


    仲薇子覺得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這個便宜姑丈還會整出什麽幺蛾子來!


    “那個,我想起來了,我的爐上還煉著一爐丹藥呢,就不奉陪了,帳已經付過了,大家吃好喝好,我先走一步。”


    仲薇子起身告辭。


    “你看這酸菜魚剛上來,吃一口再走唄!”


    葉尋花誠心挽留。


    “不吃了不吃了,你們慢用!”


    仲薇子腳底抹油溜了。


    “胖子!你覺得這殿試策問怎麽樣?”


    “啊?噝~噝~燙死我了!”


    錢胖子剛把一勺酸菜魚放嘴裏,哪有功夫迴答。


    “迴去後寫一篇交給我看!”


    “啊?老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給我一篇現成的,我能背熟就不錯了!”


    “你說你馬上就要當國師了,咋還不思進取呢,怎麽能屍位素餐呢?”


    葉尋花痛心疾首。


    錢胖子趁機又吃了兩塊排骨一隻鮑魚。


    “老大你放心,我當了官一定當個好官,絕不會營私舞弊,欺上瞞下!”


    “胖子啊!當官是門學問呀!該營私的時候就營私,該舞弊的時候就舞弊!該欺上瞞下的時候,就得欺上瞞下!明白不?”


    “不明白!”


    這套理論顛覆了錢胖子有限的認知,啥時候該?啥時候不該?咋區別啊?


    “你隻要胸懷天下,以我華夏興亡為己任,不忘初心,牢記使命,就是一個好官!”


    “胖子!有啥不明白的?老大不都說了嘛,不管你幹啥,隻要是為了咱這家國天下,不是為了自個兒,那就是應該做的!對不對?老大!”


    “彪子總結到位!在座的有一個算一個,務必謹記家國天下!”


    鄭漏鬥又喝了一杯酒,感慨道:“咱兄弟們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了,過幾天就要各奔東西,老大去地方上赴任,胖子留在京師,我和彪子前往邊關。這一別,不知何時再見,來!且飲了這一杯!”


    眾人都有些傷感,滿飲了杯中酒。


    安月桐看著葉尋花,心裏卻是滿滿的幸福感。


    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能跟心上人在一起,哪怕海角天涯!


    三月初三,春風滿京師。


    今天是漢族傳統的上巳節。


    上巳節有祓褉習俗,就是在江邊、河邊沐浴身體,以祛疾病、消災禍。


    今天也是道家真武玄天大帝的壽辰,對於篤信道教的徽宗皇帝來說,那是必須要舉行儀式法會來許願祈福。


    “先生,你那爐丹藥煉的如何了?”


    徽宗已經把李師師迎娶進宮,現在正是難舍難分、蜜裏調油的時候。


    “教主陛下,還需三日便可開爐,到時候我會讓徒兒給您送過去的。”


    洞微先生仲薇子想起便宜姑丈葉尋花的囑托,看似無意的提起殿試試題之事。


    “這次殿試關係我朝氣運,不可等閑視之。”


    “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教主陛下言重了,指教不敢當,昨夜我偶的一夢,夢到真武玄天大帝賜下八個字來。”


    “是哪八個字?”


    “世界大同,天下歸一!”


    “好!不愧是仙人賜字,甚合朕意!”


    於是殿試的策問題目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


    汴河邊上,葉尋花折了一根楊柳枝,用它沾水往安月桐的頭上灑了灑。


    安月桐笑靨如花,編了一個柳條帽給葉尋花戴在了頭上。


    汴河的水清清,吹麵不寒楊柳風。


    “江水青青江水平,


    聞郎江上唱歌聲。


    東邊日出西邊雨,


    道是無晴卻有晴。”


    安月桐輕輕哼唱著小曲兒,曲調婉轉悠揚。


    葉尋花見她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不由得看呆了。


    安月桐見他一副呆呆的傻樣,撩起水濺到他臉上,葉尋花這才醒過神來,過去嗬她的癢。


    兩個人鬧做一團,笑聲傳出老遠。


    乖乖鹿在不遠處悠閑的散步,對這種人類的男歡女愛不屑一顧,有這時間去找點靈石靈藥多好,修煉成仙才是正道。


    葉尋花覷的時機在一棵大柳樹後麵給安月桐來了一次長時間的人工唿吸,安月桐頓時雙眼迷離神魂顛倒。


    這種感覺如此美妙,讓她渾身酥軟耳紅心跳。


    葉尋花的膽子越來越大,正要進行下一步的行動計劃,卻被一聲口哨阻止了伸向安月桐的魔爪。


    緊接著傳來數聲猥瑣的大笑,原來是對岸的驍騎營幾個士兵在看熱鬧。


    “趕緊的呀!小子!”


    “這妞可真帶勁兒!肯定是個雛兒!”


    “小子你要是不行讓給我呀!”


    “哈哈哈哈……”


    把葉尋花氣的就想拿突火槍給他們幾下。


    可惜沒帶。


    安月桐如何受得了這種羞辱,神念一動,乖乖鹿淩空就跳了過去。


    十幾丈的河麵都不夠它半步,瞬間就出現在了那幾個士兵麵前。


    驍騎營的士兵都沒看清是什麽東西飛了過來,一隻碩大的鹿蹄子就和嘴巴來了一次親密接觸!


    滿口牙齒才二十六顆,一顆不剩給踹的幹幹淨淨!


    連舌頭都給踢的稀碎稀碎的,這輩子想說話恐怕是沒指望了。


    這還沒完,乖乖鹿四蹄連踢,幾個士兵都飛到了河岸邊的大柳樹上掛了起來。


    接著他們就覺得身上一涼,全身的衣服不翼而飛,讓他們徹底的迴歸了大自然!


    看到這一幕安月桐的怒氣稍熄,騎上乖乖鹿揚長而去。


    葉尋花趕緊去找自己的大白馬,卻發現大白馬已經跟著乖乖鹿跑了。


    “等等我等等我!”


    他隻好撒開腿在後麵狂追,很快就跑沒了影。


    直到傍晚驍騎營才發現少了幾個士兵,經過一番仔細尋找才發現了大柳樹上的天體營。


    怎麽樣安全的把這幾個人順下來可是個技術活,最後動用了攻城雲梯才解決了這道難題。


    這幾個士兵被救下來後都被凍嘲了,渾身青紫,凍得上下牙床直打顫!


    因為牙齒都沒了。


    為了弄明白什麽原因,他們的隊長都快愁死了,怎麽也聽不懂沒有舌頭的人說的話。


    “到底咋迴事兒?”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唉!算了,你們還是寫出來吧!


    於是有了好幾個版本的描述。


    1,一匹馬從河對岸跳了過來,對著他們就是一頓瘋狂輸出,最後又把他們踢到了大樹上,然後把他們的衣服扒了。


    2,一隻鹿從天而降,正好落在他們幾個人的嘴上,把他們撞飛到了樹上,衣服在飛行途中脫落。


    3,一隻怪物從河裏鑽了出來,吃掉了他們的舌頭和牙齒,還扒了他們的衣服欲行不軌,他們隻好爬到了樹上躲避。


    看了這三個答案讓驍騎營的將領們麵麵相覷,每一個答案都那麽匪夷所思,最後經過激烈的討論,認為第三個最為靠譜!


    於是頒布了一條禁令,嚴禁所有人靠近河邊!防止河裏的怪物出來傷人。


    特別是年輕的男子,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這個事件慢慢傳了出去,被人們說的特別邪乎,都說這是河神對驍騎營的報複。


    當初蔡猛吃了金龍,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單單要了他的性命不算完,還要讓所有驍騎營的士兵受到懲罰。


    於是驍騎營所在的這一段河變得特別冷清,幾乎沒有人敢靠近,仿佛河裏麵潛伏著那隻怪獸,隨時會出來吃人的舌頭。


    最後這件事驚動了已經升任為國師的錢雲鶴。


    他為此特意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法事。


    讓所有的驍騎營官兵跪在河邊請罪,以取得河神的原諒。


    最後他親自到河裏和河神溝通,當他沒入水裏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在經過了漫長的等待之後,錢大國師終於從水裏露出頭來,所有的人都是一陣歡唿,仿佛在迎接他們的英雄。


    據錢大國師透露,經過一輪鬥法和談判,河神已經同意不再派怪獸出來傷人害命。


    不過驍騎營必須離開這裏,他們需要到最北邊的地方駐守,這是河神最後的底線。


    徽宗聽完錢雲鶴的匯報當即下旨,驍騎營全員開拔奔赴宋遼前線,支援吃緊的真定府軍。


    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三月初五,殿試之日。


    這天早上發生了一件怪事,讓所有的人都大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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