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一早,一麵上書“神機妙算,指點迷津”的幡旗進了萊州城。


    舉幡道士頭戴葛巾,身穿寬鬆布袍,八字胡打理地井井有條,不緊不慢地走街串巷。


    “測八字,看風水哩。”他每走一段路,來了興致,便喊上兩句。


    有意算一卦的人望來,見是個溫文爾雅的中年男人,紛紛大失所望。


    算命這種事情,如果不是仙風道骨的得道高人,至少也得是個天殘地缺吧?


    不遭點報應,怎麽能證明汝曾泄露過天機?


    這道士半天沒一個生意,走得乏累,在茶攤上買了碗茶水喝。


    “這附近街巷裏,有沒有人家辦紅白喜事的?”道士向茶博士打探道。


    “白事前段時間不少,近幾日卻都辦完了,紅事麽倒有一樁,不過你未必登得上女方家門,去男方那邊問問吧。”


    說罷,便將王索明常在的印坊指給他。


    “齊心印坊?這倒是巧了。”道士拿著幡旗,若有所思地向印坊走去。


    ……


    “道長?買書麽?”夥計陳勝迎了上來,看見一邊的幡旗,臉皮抽了抽。


    遊方道人,可不是什麽闊氣主顧。


    “你看看這,是你們印坊出的書麽?”果不其然,道士並不買書,而是從包裹中拿出一冊,對著陳勝問道。


    陳勝當然認得,不正是《清微道經》麽?前番印好後,索明托他尋了郵驛,將書冊盡數發往齊魯各大道觀。


    “確是我坊印製,客人有何貴幹?”


    “甚好,甚好。”道士喜上眉梢說道:


    “這道經微言大義,蘊含天地至理,貴坊不取分文傳揚此書,我豈能讓弘法之人虧損,貧道今日正是來付書錢的。”


    說罷,便將一錠有分量的銀子塞給陳勝,陳勝一臉懵逼,還真有上趕著送錢的。


    “不知這書是何人托付印成,能否告知一二?”道人趁機問道。


    “額,何人所托我確實不知道,但寄送之人,正是本坊王索明。”陳勝一邊記賬一邊給道士迴話。


    王索明?這是道士今天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了。


    “索子,有人找!”陳勝對著後院高聲喊道。


    片刻後,一身油墨味道的舊衫少年闖了出來,道士單單一瞥,心神大震。


    尋常人看到的是俊美容貌挺拔身姿,他這觀人識氣的行家,眼前卻是截然不同。


    從練成這門望氣之術起,閱人無數,還未看得如此清晰凝實的氣運!


    十六顆星鬥在王索明頭頂交錯纏繞,形成一張大傘,華貴的紫氣繚繞其間。


    一串暗紅色星鬥在玉枕穴到尾閭穴間暴烈地竄動,或為長刀,或為矛槊,釋放著肅殺的氣息。


    另有一桃色紅星,在其身前身後溫柔搖擺,不時遊動到脊背處,撫平那群暴烈星鬥。


    命主華蓋!七殺佐之!又兼有紅鸞入宮之局!


    那十六顆交織為大傘的星鬥,正為華蓋星。


    命帶華蓋者,氣傲皇天卓然不群,可自主沉浮!


    此星代表智慧威儀,為貴胄之象。


    而激烈湧動的暗紅色星鬥,乃七殺星,象征威勇肅殺。


    七殺若為主星則驍勇善戰,但剛極易折,命數易浮沉不定;


    如今位列輔官,居於華蓋之下,則剛中有製,強得有所,為大將豪俠之象。


    那桃色紅星,正是紅鸞坐命,預示身主得遇賢妻,當富貴綿綿,光輝福蔭,為幸福美滿之象。


    命格僅有三十六種,人人都帶著一二,但命格本身又受到時運、風水、他人、心誌等諸多影響,命格間彼此又有生克,這就使得各人的運勢有了強弱之別。


    道人平日見得,都不過是些殘缺模糊的迷霧,有大官巨賈,其氣運也不過隱隱有星鬥閃爍。


    何曾見得今日三命格在身,星鬥凝實尤如實質,甚至還各具異象的場麵?


    如此真切的命格該何等強橫!道人在心中興奮地呐喊。


    而且三道命格相輔相成,竟無半點妨礙之處,這是家裏十八代祖墳統統都冒青煙?


    “道長?道長?”王索明在道人麵前揮揮手。


    “哦,哦……”溫文爾雅的八字胡道人從震驚中迴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笑。


    “閣下定是王小相公罷,貧道靜海,乃蓬萊道人,鬥膽一問,這套《清微道經》,是受何人所托而印製?”


    果然有識貨的,看來浮雲子還真有兩把刷子。


    “這套經書,是浮雲子道長所著,至於何人所托……”王索明一時不知怎麽講,這話說起來就長了,關鍵說實話也沒人信啊。


    “不瞞小相公,浮雲子乃貧道祖師,你看,這是他當年留下的前兩冊道經。”這靜海道人忙不迭地掏出兩冊發黃書頁,小心翼翼地給王索明看。


    “這邊敘話。”王索明將其帶到僻靜處。


    “浮雲子是出自哪座道觀?”他問道。


    “清微觀。”


    “清微觀在何處?”


    “關山之中。”


    王索明問得快,靜海道人答得也快。


    “那你又為何是蓬萊的道人?”


    “從浮雲子祖師到貧道,已是第五代,當時他從關山橫空出世,行走江湖亦有傳法,其中得法的一人便創立了蓬萊一派,正是我派第一代祖師。”


    “浮雲子祖師一人殺滅齊魯綠林大部後便消失無蹤,蓬萊初代祖師收拾殘餘勢力後封山避禍,而後我等弟子門人多次去關山探尋,雖覓得清微觀,卻一無所獲。”


    不湊巧了唄,老頭正處在休眠期,要曬月光充電呢。


    “原以為《清微道經》就此失傳,未曾想一百年後重現人間,還請小王相公告知,究竟是何方義士所為?我蓬萊劍派尋迴道經傳承,必然重報之。”


    “蓬萊劍派?”王索明一驚,這中年人來頭不小。


    道人自知失言,當即拱手一禮,正色道:


    “蓬萊劍派掌門,易靜海,先前隱瞞身份,請閣下勿怪。”


    呃,易掌門,你別怪我就行。


    我把你家的門派傳承,送出五十多份到各大道觀……


    “這個,你見過鬼嗎?”


    王索明將當夜在清微觀的遭遇一一講來,一夜強記十萬字的部分改為夢中灌頂,否則可信度太低。


    聽完鬼故事,易道長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道士業務能力退化的厲害,聽個鬼故事半天緩不過來?


    “祖師,祖師……”中年道人撫摸著道經,失神地喃喃自語。


    “從小師父就給我講浮雲子祖師的事跡,我還記得那首詩。”


    “清微觀裏修玄功,孤膽禦劍紅塵中。”


    “扶危濟困展仁義,一身正氣蕩匪兇。”


    “風雷怒處天人動,慈悲為懷斬邪龍。”


    “殘劍寥落衛枯菊,形影無憑化悲風。”


    道人講的極慢,蓬萊劍派內浮雲子師祖的塑像,好似在腦海中活了過來。


    這段記憶流淌百年,非但沒有蒙塵,反倒在此刻更加清晰。


    易道長專程去過清微觀,瞻仰祖師少時清修之所,隻看見個破敗觀宇,未曾想其中還有祖師殘魂蟄居。


    “緣鏗一麵,終是緣鏗一麵呐。”


    “浮雲子師祖為清微觀申冤,舍了此身換來個利落乾坤。”


    “化為幽鬼,又為道統存續,苦等百年,最終油盡燈枯,不入輪迴。”


    “我等弟子門人雖修長生之道,卻為求個苟延殘息,惜身避禍,費盡心機。”


    “此等長生修法,真能長生否?”


    王索明看他說完後又是沉思許久,一動不動,便插話道:


    “道長,有樁怪事請教。”


    “……請講。”


    “既然這生前執念強的人,死後可化為鬼類長存世間,那麽多執著追求長生的人,未曾聽聞有誰靠著長生執念化成鬼類?”


    “難道……”道士皺起眉頭,好似捕捉到什麽。


    “求長生者非修長生者,越想活得久的,說明其越對世間權勢富貴、情誼恩愛難以放手,孜孜於紅塵紛擾,其所慮非精誠,哪怕是死,也輪不到他們聚成鬼體。”少年聲音舒朗,徐徐道來。


    王索明將十卷道經記牢後又親自印刷成冊,其間自然有些領悟。


    “修長生者,其不為外物而求,精誠所聚,漫漫求索,修短隨化,恬然視之。”


    “不謀一時,而圖萬世者,自不會拘泥生死,浮雲子胸懷傳法夙願,方能轉化鬼體,長留陽世。”


    “而明了修長生和求長生之別,才是踏上長生正道的第一步。”


    道人聽完,臉上一片茫然之色,不停地念叨著什麽。


    漸漸地,他的八字胡翕乎顫個不停,體內真氣一陣亂竄,道袍鼓蕩,須發皆張,刹那間竟要走火入魔。


    “無所外求,無所外求……”道人兀自念個不停。


    這尼瑪……王索明在旁邊看的目瞪口呆,不知要怎麽辦。


    所幸易掌教很快便悟出幾分玄機,收攝神思,真氣歸伏,一切又平靜下來。


    “謝師兄點撥,師弟已得造化。”易掌教對著王索明彎腰拱手敬道。


    “師兄?”


    “達者為先,小王相公先前承了師祖之法,如今又引在下入得正道,確實該喚你師兄。”


    易道長看到散在地上的新舊兩種經書,突然想起了什麽。


    隻見他站直身體,雙手虛抱,麵色莊嚴地念起經來:


    “救苦天尊,遍滿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諸眾生,得離於迷途……”


    竟是為浮雲子祖師誦起了往生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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