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老抖著睫毛,目光卻落在他身後:“嚴修晚…嚴修晚,讓我走。”


    江淩便冷笑了一聲。


    他掐住了謝長老的腿彎。


    ……


    “你說什麽!!”江城豁然起身,他看著狼狽不堪的溫係舟二人,臉色一下難看下去。


    “江城!我隻能來找你了…隻能來找你了……”溫係舟的聲音還在發抖,他臉色蒼白一片,臉上的劃痕溢出的鮮血都來不及擦,提著一口氣跟福來直接衝到了江城所在的酒樓,“你救救西鏡,幫我救救他……”


    溫係舟烏黑卻毫無波瀾的雙眼中滾落下淚水:“他帶走了西鏡!我不知那個人究竟要做什麽……”


    “福來!那人的樣貌呢?”


    驚魂未定的福來磕磕絆絆描繪著男人的模樣,他越說臉色卻越慘白下去,那個男人的樣子……總覺得與江城公子有兩份相似。


    “……他往北麵去了。”


    江城以為他是怕的,也沒有多想,知事情緊急也來不及寬慰溫係舟兩句,便召集人手開始尋人,而他運功朝著那個曾經發現過木屋的密林中飛快敢去,江城有一種極為不妙的強烈預感。


    木屋愈發近了,江城甚至能聞到西鏡身上沾染的那種花藥香,隱隱約約飄散在空氣中。


    耳中捕捉到什麽東西砸倒在地麵的沉悶聲音,似乎就是從不遠處傳來的,江城的情緒愈發焦躁起來,隱蔽而又快速得接近了木屋。


    腳邊不知是誰遺落的劍反射著陽光,江城下意識瞥了一眼,卻見劍身上印刻著“孤光”二字。


    魔教謝長老的佩劍孤光。


    江城的腳步猛地一滯,一瞬間腦海中閃過了無數念頭,他深吸了口氣,壓住混亂的念頭。


    找到西鏡再說,找到西鏡。


    再說。


    “嘭!”木屋半闔的窗戶突然被砸開,一個雪白的身形探出了大半身體直欲逃離,然而眨眼間就被人用手壓住了肩胛,一隻手從後扼住了他的下顎,迫使他仰起頭來,發出一聲崩潰似的哭/喘聲。


    是西鏡!


    江城的腳步驟然釘在了原地。


    他被人壓製住,腰肢一次一次在床沿上被迫刮蹭著,瞬間便被粗糙的窗沿劃出了一道道紅痕,伏在他後頸肩胛上的男人抬起頭來,雙眸凝著血色和瘋狂,用手轉過西鏡的頭,在他的唇邊狠狠咬了一口。


    江城卻被映入他眼中的熟悉容貌擊得腦海空白一片,連唿吸都停滯了。


    父……親。


    怎麽迴事……


    西鏡…孤光劍……芍藥……父親。


    江城仿佛站在冰天雪地之中,渾身發冷。


    他握著劍的手指在發抖。


    “嚴修晚!不……”江城渙散的思緒被一聲破碎的哭叫喚迴,他青白著臉看過去,卻見昏暗的屋內又伸出一隻手來,白發的男人出現在窗前,掐住他轉了身,額間的發散亂,冷漠的臉靠近西鏡,在他的額頭輕輕落下一吻。


    “西鏡,該我了。”他將西鏡擁入懷中,嵌得如同榫卯一般,嚴絲合縫密不可分。


    江城陷入莫大的荒謬中。


    修晚,救過他的好兄弟修晚,是嚴修晚,那個劍聖嚴修晚。


    而他們,卻如他曾經不屑一顧的傳言那樣糾纏不清,不,不,不是糾纏不清……


    江城的眼底血紅一片,眼球中血絲隨著西鏡斷斷續續的哭聲越積越多,他發抖的手將手中的劍越握越緊。


    他們都在強迫西鏡。


    他的父親,他的兄弟。


    他們究竟,在做什麽啊!!!!


    江城驟然爆發出一股強烈的殺意,如同瘋魔了一般衝上木屋,麵色猙獰雙目通紅。


    江淩和嚴修晚近乎同時朝著氣息泄露的不遠處看去,臉上的厲色與殺氣卻在看清人時頓了頓。


    江淩披了外袍,擋住了發瘋了一般劈砍的江城,一掌將他打在了地上動彈不得,噴出一口鮮血來。


    “迴去。”江淩居高臨下得看著自己氣息萎靡的養子,神色一如既往的威嚴淡漠。


    江城卻突然大笑起來,口中的鮮血淋漓:“父親,你這是在做什麽啊?!!你還是武林盟主江淩嗎!你還是我崇敬的父親嗎!!”他大笑著,通紅的眼中幾乎要滾下淚,“欺世盜名!逼良為娼!江淩!這便是你與劍聖所做之事!”


    “你放過西鏡吧……”他咳出一口鮮血,縱然如此,他也還存著一絲期待。


    “西鏡?你還知道他叫西鏡?”江淩沉默一瞬,卻突然笑了一聲,“既然不走,那你便好好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冰冷,“就如你前兩次那樣。”


    江淩拂袖離去,江淩卻因為他的話瞳孔一縮,嘴唇無聲顫抖了一下:“父親……”江城眼中的光黯淡下去,他看著父親伸出手,托住了西鏡的脊背。


    “江城!”他聽到西鏡哭喊了一聲,“你滾!你滾!!”


    第93章 漚珠槿豔18


    “你確定要離開?”李詹月皺眉,他看著臉色尚還蒼白的江城,不明白短短一日究竟是發生了什麽,讓他發生了如此巨大的轉變。


    不僅僅是受了重傷,仿佛是心神都收到了重大的打擊一般。


    “嗯。錦城那邊也來人催促了,父…親……他聯係不上,江家那邊沒有主事人。”江城移開視線沒有與李詹月對視,他受傷的胸口又絞痛起來,讓他的臉色愈發慘白。


    往日的俊朗灑脫都頹敗凋敝,連寬慰人笑容都隱著鬱色,他的心氣兒仿佛都被打散了。


    “你那個好友溫係舟還在等你。”李詹月提了一句。


    “叫人告訴他,我盡力了。”江城站起身來,如同逃避一般離開了,李詹月收起折扇,眼中的憂慮之色愈重了些。


    已經枯坐了一天,夜色已深卻久等江城不來的溫係舟白著臉眼睛發紅,卻隻等來了江城的一句話,傳話的還隻是個小廝,他神色一下就變了,福來還想追問幾句,溫係舟卻死死掐住了他的胳膊。


    “我知道了。”他應著,“我知道了。”


    “既然江公子要走了,我們就不打擾了。福來,”溫係舟竭力讓自己艱澀的嗓音聽起來正常些,“我們自己找。”


    “公子!”福來都要哭出來了,怎麽找?他們怎麽找?!


    “我們再見見江公子吧,他一定……”


    “走!”溫係舟厲聲打斷了福來的話,溫潤的麵容卻浮現出一種堅忍來,“會找到的,一定會找到的。”


    與此同時,躲入山洞中渾身鮮血的謝潭睜開了眼睛,他咳嗽了一聲,因震動到喉嚨,又吃痛地“嘶”了一聲。


    他重新閉上了眼。


    操。真特麽不容易啊。


    ……


    半日前。


    酣暢淋漓毫無疲色的江淩跟嚴修晚還在木屋中擁著他們所愛之人,江淩攬著謝長老無力的腰肢,一邊細細吻著他,讓他連聲音都沒入交/纏的唇舌之中。


    嚴修晚的愛劍早已落在了地上,他額上的汗水滑落到下巴處,隨著晃動又落在謝長老的身上,一並融在他亮晶晶的皮膚上。


    終於是得到了數十年來都心心念念之人,他們沉湎其中,無法自拔。


    然而殺機卻隱沒在這樣的親密無間中,隨著時間的推移,終於達到了一個零界點。


    “噗!”


    “噗!”


    江淩和嚴修晚先後動作一滯神情一變,然後吐出一口黑血來,臉色也隨之變得青白。


    江淩的眼中殺意驟起,下意識便朝著嚴修晚出掌,嚴修晚避過,身形卻不受控製地一晃。


    “中毒?”江淩臉色難看地試圖用內力壓製毒素的蔓延,然而那毒幾乎在頃刻之間就轟然爆發來,讓他的氣息都萎靡下去。


    嚴修晚卻看向謝長老,見他似乎不受影響的模樣,略略鬆了口氣,神色卻在江淩的下一句話中微微變了。


    “西鏡。”江淩的手撫上他暈紅的麵容,“下蠱當天你去了哪兒,是不是去藥王穀了。”


    謝長老沾染著欲色的糜豔眉目微微動了,他喘了一聲,撥開顫動的濕潤眼睫:“你不是…猜到了嗎。”


    江淩的神色一下猙獰起來:“早知道,我就該殺了他!”


    嚴修晚沉默不語。


    他又吐出一口黑血來,連視線都黑了一瞬間,江淩封住自身大穴,抽身退出:“走,去找大夫。”


    謝長老的身體痙攣著,隨著他的退開不受控製地湧出一陣,他嘴唇動了動:“沒用的。越筠在數十年前就下了毒,我不過是個引子,這毒,越筠自己都解不了。”


    “江淩,嚴修晚,你們要死了。”他笑起來。


    “我其實一直有個疑惑,扈星州,”他唿吸急促起來,“扈星州死之前讓我別報仇了,他說我打不過的。可是這世間,還有誰的武功能及得上我呢。”他的眼睫顫抖著,對上了江淩冷冽刺骨的視線,“江淩!是不是你!”


    “是又怎麽樣,扈星州他死了。他也配?”江淩的鼻尖也落下黑血來,他知道毒藥在說話間就已經深入肺腑了,縱然封住了大穴也已無藥可救,江淩伸出手,扼住了謝長老的脖頸,“西鏡,我們一起死吧。”


    手掌上青筋暴起,江淩卻笑了起來,看著謝長老抓住自己都手臂,漸漸唿吸不暢:“西鏡,一起死啊。”


    “沒有人可以再得到你,沒有人!”


    江淩掐住謝長老的手臂卻被一劍劃斷了,他臉色慘白地栽倒在謝潭身上,卻見嚴修晚拿著劍,臉色平靜得又重新放下了,失血過多又加上毒素發作,江淩很快就唿吸微弱起來,他眼中還帶著強烈的不甘和執念,朝著謝長老的方向看去,然而眼前景象卻模糊起來,他劃著斷臂,想再碰碰他的西鏡,眼前卻暗黑下去。


    嚴修晚踉蹌著,摸了摸謝長老的臉,他一成不變的冷漠臉上扯出一個生硬的笑容來:“解藥,吃了嗎。”


    他盯著謝長老看,見他點頭了,便俯下身去,輕輕地,在他額頭上覆了一吻。


    閉目,再無聲息。


    謝長老離開了充滿著血腥味的木屋,拖著疲憊的身體找到了一個山洞,布置一番後便昏睡過去。


    ……


    謝潭醒來後在山洞中休整運功了將近一炷香,才覺得好受了些。


    他迴城中沐浴後換了身能看的衣物,然後才匆匆趕迴溫係舟家中。


    溫係舟正與福來拿著一疊謝長老的畫像,正欲上街尋人,福來卻尖叫了一聲:“公子!!謝公子迴來了!謝公子!!”他“哇”一聲哭了起來,溫係舟的臉上還保持著疲色,神色都因為他這聲大叫凝固住了。


    直到熟悉的花香縈繞在他的口鼻,被謝長老抱住了,溫係舟才反應過來似的,抖著手迴抱住了謝長老:“西鏡……西鏡……”他臉上具是失而複得後的惶恐和後怕,鼻子發酸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


    “係舟,我很好,別擔心,別擔心。”謝長老拍著溫係舟的背,對發現他脖頸上的掐痕的福來搖了搖頭,福來流著淚咽下了口中話。


    公子怎的,這樣慘啊……


    “到底是怎麽迴事?那人可還會再來?西鏡,我們離開這裏吧。我怕……”溫係舟從未這樣急切地想要離開他已經適應了的生活,連嗓子都在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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