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隻願同上京再無聯係。心中所願,望成現實。”顧應辰看著夜空,星過無痕。不知不覺天都黑了,他和堯席該是聊了多久。


    深夜的山林間唯有瀑布清泉聲和魚兒吹泡泡的聲音縈繞在耳畔,那本該寄居山林中的禽鳥野獸,今日竟沒了聲響,估計是藏了起來。


    堯席看向顧應辰,他做夢都沒想到,一向深沉穩重的辰王殿下有一日竟會因情所困,別人因情所困的苦惱是因不知如何向心愛的人表明心意,他跟別人不一樣,他是生怕別人來了,你說說這都叫什麽事,這顧應辰出身好這咋就不說了,這怎麽娶的的妻子也如此有名望,這讓人真是又嫉妒又羨慕又恨啊。


    “若是你拿出奮勇殺敵的氣魄來,那一切還有何可苦惱,你終究是未經曆過情事,若是經曆過了,怕也不會有現在這般憂愁了。”堯席說著習慣性的去摸扇子,這才想起來今日他未帶扇子出門。


    “但願有一日,堯公子不會像顧某一般,因情事所困。”


    兩人一直聊到戌時一刻,才收整下山,今日山澗之事,從下山那一刻,他二人皆已忘懷。顧應辰還是那個深謀遠慮的辰王,堯席還是那個沒心沒肺的軍師。


    入了軍營,軍中的將士們居然還沒有歇息,架了篝火圍了幾堆人在一起烤羊肉喝小酒,他們在軍中喝的酒跟堯席今日拿的一樣,或者說堯席就是順他們的,沒有什麽度數。


    主將們都坐在中間一堆,鄭尤也坐在那裏,因著白日之事,她心情不是很好,本意不想參與,卻又想著要見顧應辰,這便來了,沒想到待了半天未見顧應辰人影,方知下午人就出去了,她因難過,竟然不知道。


    大家見顧應辰來了,齊齊起身跟顧應辰打招唿,所有人的聲音加在一起,在這寂靜的黑夜裏顯得格外洪亮。顧應辰應了聲,便讓大家坐下,說起來今日也還是屬於春節,所以他們喝酒這些,他不說什麽。難得有這麽個節日,能讓大家都聚在一起高興高興。往年春節淮陽府是沒有這麽多將士的,因為巡邊總會有外敵來犯,今年倒是比往年安穩許多。


    堯席是個能吃的主,在山林中那幾條小魚幹壓根不夠他塞牙縫,人早在一聞到味就跑過去坐下了,將士們特地給他們留了位,兩個位挨在一起,一個挨著徐將軍,一個挨著鄭尤,堯席看了眼還站在的鄭尤,很自覺的選擇挨著徐將軍坐。


    鄭尤眼神清明的看著不遠處的顧應辰,她不敢把癡戀表露在臉上,這樣隻會讓顧應辰更加疏遠她,這是她不願的。顧應辰走過來,鄭尤喚了聲:“將軍。”顧應辰應聲點點頭,坐下。


    雖說不滿意這個位置,但也總該不好事事做的絕情,畢竟鄭尤跟著他行軍打仗這麽些年,她的父親還是自己的老部下,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該做的他白日都已經做了,鄭尤很聰明,他相信她能懂得自己的意思。


    鄭尤心懷忐忑的坐下,一舉一動都小心翼翼。她知顧應辰的冷漠,白日那般便是他能給自己唯一留的體麵,她不能在得寸進尺,她現今隻想好好跟著顧應辰,用時間證明自己對他的心意,細水長流,為此足矣。


    相比淮陽府的篝火齊明,路清瑤這邊就顯得冷清許多。


    今日家中除了老夫人的院子,其他各房都無人,皆已迴外祖家。


    大房這邊,母親今日也難得抽出時間叫著父親和兄長迴了外祖那邊,路清瑤沒有去,因著身體有恙,外祖家在上京的下轄縣,稍遠些,不忍讓她奔波,本意今年不迴去了,等她啟程前一日外祖家來個人,就算見過了,可是祖母說還是讓迴去看看,禮節總是在守的。


    路清瑤在祖母房裏陪了她老人家許久,直至她老人家困意疲乏,這才迴了靜馨苑。


    今日也屬新春,還是熱鬧的,隻是路府冷清了些,外麵街市開了夜市要到寅初才會收攤。


    路清瑤迴了靜馨苑,並未迴屋子,而是站在涼亭中,安安靜靜的,不知在想些什麽。


    柚蓉擔心她冷著,特地迴了屋子,又拿了一件披風給路清瑤披上。兩件披風披上人是不怎麽感覺冷了,披風的重量卻也壓的人喘不過來氣。


    聽著外麵的街市熱鬧的聲音,小販的叫賣聲和遊客的說笑聲,路清瑤心中竟有些羨慕,這一絲羨慕從何而來,她也說不清楚。


    靜馨苑與街市僅一牆之隔,裏麵的人同外麵的人,卻有著不同的待遇生活。


    “小姐,這是如何?”柚蓉忍不住開口問。今晨小姐起身,她就見小姐情緒不對,就連剛剛在老夫人院裏,小姐雖說是笑的開心,但柚蓉知曉,這笑隻是為了不讓老夫人擔憂,哄她老人家的,直覺告訴她,小姐有心事。


    “柚蓉,我有多久未拉過奚琴了。”路清瑤扭頭問柚蓉,並未迴答她的疑問。因為她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麽,反正心中總是失落的,失落從何來,不知。


    “上次聽小姐拉奚琴還是去年上元佳節,小姐在這亭子裏拉的,這算起來,也是有小一年有餘。”柚蓉細細迴想了番。


    “去把奚琴拿過來吧。”


    “奴婢這就去。”柚蓉雖不知小姐何故,但還是去給她拿過來奚琴。


    路清瑤接過奚琴,雖許久未動,卻也每日有人擦拭。


    “你先退下吧,有事我叫你。”路清瑤調了調弦,輕聲對柚蓉道。


    “是。”柚蓉聞言並未走遠,而是站在長廊上看著,方便小姐隨時能叫她。


    路清瑤看著經久未碰的奚琴,心裏惆悵。這個朝代,女子閑少有拉奚琴的,都是學琴箜篌,奚琴多是男子喜歡。路清瑤也不知自己當初是怎麽了,竟會學著拉奚琴。


    奚琴不好拉,要學會可是費了她一番功夫,奚琴拉的調大多是悲,喜很少。學會奚琴,路清瑤最拿手的便是拉曲目《雨碎江南》。試了試弦音,不一會悠長的奚琴聲。隨著寂靜的夜,同街市上的鬧景,混合在一起,在這孤寂難眠的夜裏,哀怨,蒼涼,絲絲縷縷。欲斷又連。如輕雲無定地飄遠。


    長廊上的柚蓉,看著自家小姐孤寂的背影,心裏說不出的心疼,小姐該是難過的吧,隻是平日裏偽裝的好,把喜都給了大家,把憂獨自藏於心中,找不到人傾訴,也就隻能通過曲子來表達。


    路清瑤該是有多難過,雖說她表麵上雲淡風輕,做到事事不在意,事事不掛心,但總歸還是十五歲的姑娘家,一個人獨自承受,終是會有繃不住的時候。


    路清瑤想若是她是平常人家的女兒便好了,哪怕生活不如意,卻也沒有那麽多家族大義。家中所有人都待她極好,特別是祖母,自幼便偏向她多些,所以當祖母問她可願去淮陽府時,她思慮了番,便是願意,她知哪怕就算自己說不願意,祖母也定有法子讓她不去淮陽府。


    可是她不能表現出一點不願意,祖母疼她,她不能讓祖母因她被世人詬病,愧對先祖。路家百年規矩,不能到了她這裏失守。所以她甘願去淮陽府。


    她並不是不想去,她隻是舍不得,她從未出過遠門,這一走還是不歸家的,她舍不得家中之人,放下心,掛懷於心。她還想近身陪伴祖母,父親母親。可是她終歸是不孝的,為了路家百年聲譽,無論如何她都是要去淮陽府的,這是不變的事實。


    眼見臨別之日在即,路清瑤的心中莫名的害怕恐懼,她害怕,很害怕。可是她不能說出口,她不能讓大家為她擔憂。


    唯有借這曲聲來抒發自己心中的恐懼和害怕。


    慈苑這邊,老夫人並未歇息,路清瑤走後,她轉身就來了小佛堂。跪在小佛堂,一隻手敲著木魚,閉上眼嘴裏念叨著經文


    這幾日,她總覺得心神不寧,所以便會來小佛堂念經祈禱。


    聽見靜馨苑傳出來的聲音,老夫人睜開眼睛,放下手中的東西,便要起身。徐媽媽在一旁看了,急忙走過來攙扶著她進了裏屋。


    靜馨苑跟慈苑隔得遠,所以聽見的聲音不是很大,但是剛才在小佛堂靜下心來,便很清晰的就聽到了那邊傳過來的聲音。


    光從聲音上聽,老夫人便知道路清瑤此刻的心情如何。不舍,彷徨恐懼集於一身。


    “你也坐吧。”徐媽媽扶著老夫人到軟塌坐下,拍了拍一旁的位置,示意徐媽媽坐下。兩人之間隔了一張金絲楠木方桌。


    “哎。”


    “東西可都準備妥當。”


    “都準備好了,靖瑤小姐的也都裝備好了,奴婢親自點的數,整整齊齊十六箱。”徐媽媽自是知曉老夫人的意思,終歸是怕委屈了小姐。


    “阿璃,算算時間,你跟了我已有半生,可曾後悔過跟著我。若不是我,你跟他也不會散。”老夫人悵然開口,徐媽媽本名徐璃。徐媽媽跟著她一晃半生已過,她是虧欠於她的。


    “小姐這說的什麽話,奴婢自你在閨中便就是你的貼身婢女,入了路府,你更是將奴婢帶在身邊,你都是待奴婢極好的。從未有半分虧待過奴婢。若說奴婢同他,終是有緣無分,他現今過得幸福美滿,奴婢也過得好,這便是上天給我們最好的歸宿。”老夫人一直對她很好,真是一點都不曾虧欠她,至於她和那位公子的事,本就門不當戶不對,就算能在一起,最後恐怕也隻會是無疾而終。


    “我總覺得我是有愧於你的。這次做出這個決定,更是虧了你,讓你都一把年紀了,還要奔波折騰。”老夫人語氣竟是虧欠無奈,若是可以,她不願這般,可她始終放不下靖瑤獨自一人去這麽遠的地方,在那邊沒有路家,沒有一位親人,她怕,靖瑤在那邊獨自一人孤立無援,有了委屈無處訴說,加上那孩子又是個凡事放心裏沉悶的性子,就算受了委屈也是不願讓他們知曉的。


    所以她做了取舍,讓徐媽媽跟著路清瑤一道去淮陽府,就是路程遠,徐媽媽身子骨也沒有以前那麽硬朗了,屬實過於折騰她了。


    可是她身邊唯有這麽一個知心,信任的人,隻有她跟著去。她才放心,至少那邊發生的事她都能知曉,至少靖瑤委屈不得。


    “小姐這是看重奴婢,奴婢感激還來不及。再說,奴婢也是放心不下靖瑤小姐的,她自幼也是奴婢看著長大的,奴婢對她的關心,不比小姐你少,所以奴婢願意跟著靖瑤小姐去,唯有小姐你,讓奴婢放不下,奴婢服侍了你這麽久,換了個人,奴婢終是掛心的。”


    路清瑤遠去淮陽府,徐媽媽也是不放心的,老夫人同她說讓她去淮陽府的時候,她也隻有一絲猶豫,最後還是答應了,她的猶豫隻是因為老夫人,老夫人身子骨不好,若是自己隨靖瑤小姐去淮陽府,旁的人可能照顧老夫人,可能讓老夫人稱心。


    靖瑤小姐遠去淮陽府,老夫人不放心,所以她跟著去也是為了讓老夫人放心。但是她還是放不下老夫人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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