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淮山得了薛遠的授意,立馬出列呈上一份屍檢報告。


    “皇上明鑒,其實乞丐餓死凍死這種事,時有發生,我們刑部並不會特意過問。


    可這次死的這幾個,是無意中被幾個路過城隍廟的行腳商發現的,死時皮膚烏黑,七孔流血,一看便不是正常死亡,這才報到了刑部。


    經下官這幾日仔細查驗,多方取證,才鎖定他們的死燕世子、世子夫人有關係。


    皇上,臣也不想啊,臣與燕世子、世子夫人無冤無仇,沒理由陷害他們。


    何況這個案子所有的辦案過程、手劄,都在刑部有存檔的,臣就是私心想動什麽手腳,也根本不可能辦到啊!”


    “我沒做過,幾個不認識的乞丐而已,我有何殺他們的動機?”燕羚辯解。


    “殺人可不一定要有什麽動機,燕世子天之驕子,一把無鞘之劍威風凜凜,及冠前一日,就差點將本公的兒子廢了,取幾個無關痛癢乞丐的命,不是隨性而為、小菜一碟的事嗎?”


    薛遠目不斜視,說出來的話,卻要多惡毒有多惡毒。


    許淮山趁勢幫腔道:“皇上,定國公所言極是。


    常言道,死人不會說謊,這份屍檢報告上,明確檢測出害死那幾個乞丐的毒物就是他們從燕世子手上得的點心,證據確鑿,燕世子還想抵賴嗎?”


    燕羚脖子上鼓出了青筋:“憑你們上下嘴皮子一碰,說毒物是我燕家的點心,便是了?我還說那些乞丐分明是你們毒死,然後故意嫁禍給我的呢!”


    成親才第六天,就要起個大早來上朝,燕羚已經很煩了。


    沒曾想還要遇到這麽荒謬的指控。


    一時間語氣便有點衝。


    沈閬握著屍檢報告,眉頭微蹙,“燕羚,你少說幾句,是非黑白,朕自有公斷!”


    “我……”燕羚出身軍中,脾氣上來的時候不怎麽收斂得住。


    正是這時,謝危站出來瞧了他一眼。


    算是提點。


    “燕世子,切忌焦躁。”


    張鷓也站了出來,“許右侍郎,在下身為左侍郎,緣何沒有聽說城隍廟乞丐案?陳大人,您聽說了嗎?”


    陳盈是刑部尚書,有統管之權。


    這幾個月,張鷓憑借辦案速度快狠準,職位上有了很大的躍升,尤其抓住了不少令沈閬深惡痛絕的平南王逆黨。


    雖說大部分都是謝危有意暴露,瓦解平南王在京城的勢力吧。


    許淮山冷笑一聲,“張左侍郎一心盯著大案子,比如說抓逆黨清反賊的,哪裏會在乎一樁城隍廟的小案子?


    許某可是昨兒一早就向陳大人請示過了的,仵作用的也是老仵作,如何有假?”


    陳盈為難的點點頭,“他是跟我說過。老徐去驗的屍,你也知道老徐那個人,看似忠厚老實,其實最為倔強,在他麵前,誰也沒法對屍體做什麽手腳。”


    這話,無疑是側麵確認,那幾個乞丐還真是被點心毒死的。


    這會兒,沈閬也看完了屍檢報告,說實話,沒有半點紕漏,時間、地點、人證物證全都對得上。


    看完這些東西,他便是想相信燕羚都難。


    再結合陳盈的話,沈閬麵色不虞,“謝卿,這事你怎麽看?”


    謝危微微頷首,“皇上,薛國公和許大人舉證是燕世子作的案,燕世子卻口口聲聲辯解自己沒有,依臣看,這個案子很難馬上就下定論,不如交給張大人再查查……”


    不等謝危說完,許淮山便陰陽怪氣開口,“許某也是刑部的官員,怎麽,許某說話不頂用,必須他張鷓才行是吧?


    謝少師真是好口才。


    誰不知道謝少師此前替燕世子做過讚冠,關係匪淺,眼下在皇上麵前強行維護燕世子,真叫人感歎一聲用心良苦呢!”


    謝危之所以受沈閬器重,與他智謀多博學多才不無關係,但最關鍵的,還是他孤臣的身份。


    因此,聽到這話的沈閬下意思眯起了眼睛,“哦?先生和燕家走得很近?”


    謝危不動如山,不卑不亢:“皇上明鑒,微臣剛才那麽說,並非徇私,隻是就事論事罷了。”


    “嗬,誰信呐,這麽明擺著的事情,人證物證俱在,還想黑的說成白的呢!”


    聞言,沈閬一張臉更黑了點,嚇得滿朝文武一個都不敢說話了。


    謝危也不好這個時候強行開口,免得適得其反,受害的隻會是燕羚。


    片刻後,沈閬將視線挪到了陳盈身上,“陳愛卿,你來說。


    這城隍廟乞丐案,從證據鏈條上來講,是不是和燕世子及其夫人脫不開關係?”


    陳盈一下變成了夾心餅幹,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便提出要再看看屍檢報告以及許淮山他們的分析過程和物證等。


    沈閬大方讓內侍拿給他。


    燕羚心中有氣,他什麽都沒做過,卻沒法為自己和玥兒澄清!


    他終於體會了父親上朝的感覺。


    兩個字:憋屈!


    衝動之下,又想開口,下一刻謝危瞪過來,燕玲頓了頓,隻好咽了迴去。


    他相信兄長不會害他。


    大約半柱香時間,陳盈還在翻來翻去沒個結論,沈閬終於耐心告罄,“陳大人,你到底看出什麽頭緒來了沒有?”


    陳盈支支吾吾,“皇上,微臣……”


    他下意識朝燕羚的方向掃了眼,神色很是複雜:“如果單從證據鏈來看的話,燕世子確實有很大的嫌疑……”


    “皇上!連陳尚書都如此說了,看來兇手就算不是燕世子,也和燕世子脫不開關係!


    還請皇上按律處置!


    有句話說得好,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能因為他是侯府世子,他爹是燕侯,便從輕處罰不予追究。


    他燕羚的命是命,乞丐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咱們大乾朝,古往今來,愛民重民,律法治國,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短短幾句話,已經看出薛遠想要置燕羚於死地的決心了。


    偏偏謝危和張鷓,都沒能從他的話中找出什麽破綻。


    一時間,時間像靜止了般,所有人都在等待沈閬的決斷。


    沈閬眉心緊蹙:“燕羚,你還有何話可說?”


    燕羚一顆心已經涼透了,隻覺對不住楚鳶,他倆不過剛剛成親而已,她便要和自己經曆這般無中生有的委屈。


    早知如此,還不如不娶她了。


    自己這樣的禍害,果然靠誰近,誰就倒黴。


    “皇上……”


    “謝少師,別說了。”燕玲打斷了謝危,今日的事,薛家早有預謀,一切都是有備而來的,他不想謝危因此開罪皇上。


    與其硬碰硬,還不如兄長先保住自己,後麵再想辦法替他脫罪。


    連張鷓邁出腳,都被燕羚不動聲色拒絕了。


    他雙膝下跪,垂著頭:“皇上,臣……無話可說。臣沒做過的事,臣堅決不會認,臣不做過多辯解,並非臣妥協了,而是相信皇上的決斷。皇上要如何處置臣,臣都絕無怨言。”


    燕羚想了清楚,與其做無謂的爭辯,讓沈閬更生氣,還不如留多點時間給兄長、張鷓他們。


    而且這樣還不至於牽連家小。


    卻正是因為他的妥協,讓沈閬心頭軟了一下,歎了口氣,“罷了,來人,將燕世子暫行收押,等候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三司會審。謝危,朕信你,這個案子,便全權交由你負責,張鷓、許淮山,你看著用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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