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木閱微折騰的這段時間,其他人也沒閑著。比如說戶部尚書杜大人,太子墨予黎的心腹大臣,一邊悠閑喝茶一邊苦心琢磨著方才那一出怎麽迴事。好像和奕王墨予珩脫不開幹係,看他那上躥下跳的樣兒,胸間藏了幾分丘壑的人都能將這事與奕王掛點勾。可是奕王好端端的為何非要揪著國公府那表小姐和蘇禦寇不放?他非要說木小姐與人有私杜大人能理解,奕王對他那樁不起眼的婚事不滿嘛。可是為何非要揪著定遠侯世子?


    作為太子陣營極為重要的心腹,杜大人無論如何對朝局敏感度不錯,他直覺這裏麵肯定有他想不透卻極為關鍵的文章,卻一時看不明朗。一定要想明白,奕王已經鬼鬼祟祟動作很久了,要和太子對著幹,他的動向一定得觀察細微。


    然而杜大人想來想去想的都有些暈頭轉向,都不明白這蘇府小公子還有世子蘇禦寇還有木小姐如何和能和奕王扯上關係,於是起身去淨房順便路上散散心醒醒神再琢磨。


    走到距淨房還有一段路時,聽見幾個似是同僚的人在依從灌木樹後聊天。杜大人似乎聽到奕王的的字眼就下意識停下腳步。卻聞其中一人道:“你們說,方才那小公子被害那事兒,真有那麽簡單嗎,真的就是那個韓夫人指使自己的侄兒幹的,為了跟定遠侯大人那一房爭口氣?”另一人則道:“你想的太簡單了,也不想想,韓夫人都在府裏不風光,被大房壓著,她怎麽能收買得了世子的心腹呢?那幾個奴才是傻啊隨她一個婦人折騰?”又一人問道:“那怎麽一迴事,難道背後還有其它更大的手?”第二人沉默半刻,道:“悄悄說,我覺得這事兒是奕王殿下在背後指使,你們也看到了,他一直揪著蘇世子不放?”第一人不解道:“他幹嘛要和蘇世子作對?這是有私仇?”第三人道:“一直說你看事太淺你還不服,奕王哪是和蘇世子作對,他這是和定遠侯府作對。而且我覺得這還沒完,他說不定想折了定遠侯府!”第一人道:“什麽,你不要胡說八道,這可是定遠侯府。奕王哪來那麽大的膽子。他就不怕陛下問罪?”第二人沉吟道:“我覺得奕王就是這打算,不過他不是替自己折了蘇府,他是效忠太子,太子沒娶到蘇家大小姐,那可不是要折了蘇府?奕王不是一直替太子辦事嗎?估計對定遠侯府下手是太子的主意。陛下到時要問罪,也問太子之罪。太子畢竟是儲君,陛下想來也不會拿他如何……”


    ……


    杜大人聽得冷汗涔涔,心胸巨寒,我的天,差一點就讓那墨予珩得手。一陣風吹來頓時覺得眼前一片靈醒,方才沒想通的關節即刻就想通了。不行,他得派人趕緊通知太子來一趟,要壞事了,這居心叵測的墨予珩竟然敢如此利用陷害太子!他顧不上去淨房,直衝衝就朝壽宴走奔去,準備找人趕緊去通知太子墨予黎。


    等他走遠,近處一棵粗壯大樹上就閃下一人,烏發白衣,神采清華,意味深長看著那個急急離去的背影,嘴角噙一抹笑意,同時朝灌木叢揮揮手示意散去。華之琅點頭低聲滿意自語道:“看來太子很快就來了,墨予黎啊,你一定要快點!”然後又皺眉沉思:那個黃虎怎麽搞呢,怎麽讓把他無痕跡地插進來呢?哦對了,蘇禦寇那根木頭估計還不知道那莫少珂在蘇府亂竄,得趕緊去通知一下他,他可是根木頭呢。


    華之琅吊兒郎當走了幾步行至寬敞處,立馬化作一道驚鴻影子斜斜而去,身姿清逸出塵。


    同樣沒閑著的還有莫幽若,她今天穿了一件華彩耀目可以秒殺公主閃瞎瑤京四璧的孔雀華裳,以為可以出盡風頭並且奪得奕王青睞,輕輕鬆鬆博個妃位。不想奕王殿下從頭到尾看都沒看她一眼,他甚至都對雲雪雅那個卑賤的庶女笑了好幾次卻沒看她一眼,莫幽若隻覺的一顆芳心拔涼拔涼的。同時不知名的嫉恨亦在胸腔亂竄,她嫉恨那個作詩出盡風頭的木閱微,甚至嫉恨她被人下套爬了出來惹得一群人都看著她,連奕王都時不時問她話。那該死的還不停地說什麽自己是未來的奕王妃,生怕別人不知道這迴事。莫幽若聽一次渾身就升起無名光火,恨不得衝上去搗碎木閱微:她一個尚書的嫡女都隻能給奕王殿下做側妃,她木閱微那個破落戶憑什麽做正妃,還想壓她一頭,休想!


    可能是她火氣太大,在湖邊看完戲迴到壽宴,慢慢感到秋日正午的熱火與她心中熱火通了氣,身體似乎慢慢感到有點燥熱,一股奇異的燥熱,雖然有點煩亂但打心眼說還有點渴望愜意。莫幽若用寬大的袖子慢慢扇風,涼感襲來,就更愜意了,於是也便用更大一點的力道扇風。


    這情景落在不遠處一直漫不經心望著她的木閱微眼底,澄黑斜飛的鳳眼慢慢溢上一層淡淡的嘲意和壞壞的笑意。她慢吞吞走到瑤光郡主幾案邊,她正和花澗筠與蘇硯眉聊著什麽,木閱微看蘇硯眉一眼,吊兒郎當道:“眉姐姐,記好了,千萬別單獨出走,千萬,務必!”


    她這浪蕩又認真的樣兒把三人逗樂了,蘇硯眉道:“記著了。”瑤光郡主挑眉:“你這是不信我?”木閱微倒也不變色:“方才那一出我心有餘悸,人家能讓禦疾親手將證據遞給我,我竟察覺不到傻傻接了!現在能不多點心嗎?壞人太狡猾,我得小心點!”瑤光郡主一聽倒是理解:“也是,想那一層還真是工於心計,連你都算計到了!”木閱微唉聲歎氣:“所以一會如果萬一有什麽熱鬧,比如說有人喊著什麽木小姐被人砍殺了渾身是血,腦袋剩半顆了……之類的。眉姐姐,你也一定不能亂,一定牽著瑤光郡主的手才能去看熱鬧,別跑丟了!”


    三人見她竟然如此這般黑咒自己無底線,頓時麵麵相覷,不知說什麽好。最終還是花澗筠鎮靜道:“知道了,看熱鬧也不能大意!”眼睛深處卻是一派沉思:木閱微不會無緣無故來叮囑這一趟,看她這話風意思是等會有熱鬧瞧?


    木閱微吊兒郎當迴自己幾案,踉踉蹌蹌坐下,卻見墨懷臻和雲衍都在看自己,前者深黑迷離眼底一抹笑影,木閱微看見那深海似的眼眸已經覺得不緊張,還心定了定暖了暖。這很有問題。所以她自省可能是摸過人家胸的緣故,摸著摸著就混熟了。如此作想她下意識就隔衣摸了摸自己脖頸下方那塊硬玉佩,這個微小動作被墨懷臻遠遠看到,嘴角微微挑起。


    雲衍則鎮靜中略帶憂慮,很顯然他想明白了莫少珂那一層關節。木閱微卻在看見他時腦海裏瞬刻隻閃過之前不久那一個痛徹的眼神,那時她不明所以,現在徹悟之後,卻感覺整個胸腔都覆了一層冰雪,荒寂空冷。


    她突然明白為什麽一開始她竟然沒有撞到真相上,這兩個人情形那個詭異而她那麽敏感。那是因為這兩個人對他們自己比誰都狠。雲衍傲岸機慧或者墨瀲瞳天真詭譎的純粹人格讓人很難往別處想。木閱微親眼看著墨瀲瞳一個大人歪在雲衍懷裏都沒怎麽往別處想。明竹公子的懷抱估計連雲楓都要退避三舍,墨瀲瞳就那樣自然而然地靠上了。他看上去根本就像一個天真孩童。木閱微沒多想。也可能也是當時雲衍說的那個故事過於殘酷傷懷,她沉浸在那種純淨氛圍裏,不願意多想。


    當下木閱微隻猜出輪廓,具體細節無法想象,但她確定一點,那一年墨瀲瞳去北境雪穀尋死覓活,是因為雲衍。應該就在那之前沒多久,衍瞳斷交。至於為什麽,情同手足的好友突然因為某個機緣發現他們對彼此的情感超出尋常莫逆,一種隱秘感情在他們互相陪伴成長的那些年也在暗處悄悄滋長,終於有一天成了氣候破冰而出,想忽悠自己都忽悠不了,於是他們雙雙驚呆。


    這樣的情愫在大宸國環境下是天理難容的,何況二人都是高門星俊,背後各一群時刻盯著他們沒事就尖叫的骨灰粉和抽空就瞅他們兩眼瞄瞄動向的路人粉,這事若被人窺得一二估計瑤京都能被掀翻,二人說不定還能因此名垂大宸青史,以被毀謗的反麵教材形式。於是他們對自己狠絕到底,做出那個惟其能行的決定。


    斷不了秀當然就隻能斷交了。


    雲衍明禮恪律,他的規則在墨瀲瞳這裏形同虛設,那是一種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深刻的寵溺,但不代表他可以對自己同樣寬縱。按照雲衍的行事風格,他肯定會把一切責任歸咎自己,懷著各種深刻入骨的悔愧不安歉疚從這段友情中抽離。


    然而這對墨瀲瞳的打擊卻是毀滅性的,以他那特立獨行的性子,和雲衍隨便提到的漵王府生存環境,木閱微猜測墨瀲瞳的朋友也就雲衍那一個。遭到毀滅性打擊的墨瀲瞳不知得了什麽靈感去北境雪穀,估計想想幹些殉情之類的事兒,本來就刁邪的人此時還得了失心瘋,運氣不好的寰微公子穿過來還沒怎麽適應環境就那麽碰上了,運氣不濟至此也算得上天劫中的一道猛雷。


    木閱微暗自迴憶揣摩墨瀲瞳當時那落魄樣兒,不能說一心求死也算生無可戀。這個木閱微能理解,如果她的生存世界像墨瀲瞳那樣周圍全是鬼怪隻有雲衍這一道亮光,那麽有一天這道亮光突然沒了,無論是出於失重出於孤獨還是出於絕望,她也就那瘋樣。


    這個雲衍還不知道吧!


    下意識四下看去,並不見墨瀲瞳蹤跡。


    閱微環臂抱胸,一隻手可以清晰感觸到血玉芙蓉的獨絕硬質和精美輪廓,隔著衣衫似乎都可以感觸到那穿越千年的精血魂魄在周邊遊弋。帝王與國才的故事在千年以後被模糊了本來麵目,血玉芙蓉卻陰錯陽差落到墨瀲瞳之手並被他偏愛,感覺像是某種刁鑽的宿命。


    一玉成讖。


    木閱微想起遠岫曾經說看見雲衍在墨瀲瞳第一晚踏月訪隱花居那晚之後,在國公府花園若失自我地當詩人,木閱微猜測雲衍這兩三年也沒怎麽閑著,古往今來的相關的篇章都被他翻爛了吧,肯定比自己精通。怪不得聽聞自己給雲楓科普這問題都沒怎麽驚奇,隻是被戳中下懷痛點霎間失色。


    並且遠岫說是在得知自己手中拿有墨瀲童血玉之後兩三天看見世子在園子讀書,閱微想起那天雲衍雲楓探訪隱花居雲衍最執著的那個問題:灩世子是不是鍾情於你?當時她不明所以,現在恍然大悟。


    但……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看她表哥背的這詩,那是他心就開始亂成一池秋水了吧。


    念及此處,木閱微貓一眼雲衍,給他做個安心的簡單手勢,然後就時不時看一眼莫幽若。她的好戲快要上演了,臨時改了點劇本,不過沒關係,隻會越改越精彩。這一出上演後,墨予珩如果還敢讓莫少珂出場,那他腦子肯定是被門夾壞了。


    莫幽若在那邊隻覺得越來越熱,雖然止是一絲一縷地冒泡,卻讓她覺得有些難以自抑製。她不時地瞄一眼臉色並不好的墨予珩,卻遲遲沒得到她的迴應,不禁黯然傷心。後來有一次她再次將目光投向那個位子時,卻發現不見了奕王,莫幽若頓時傷心,身上那簇不知名火苗卻似乎更旺了一些,她看看周圍,就離開宴席不遠找了一棵樹在樹蔭下涼著,沒多久就見一個身形略高的丫鬟朝她走來。


    那丫鬟看上去與尋常丫鬟略為不同,臉上帶著幾分淡漠之氣,長得倒還算漂亮,不過一雙眼睛像冰那樣帶著凜冽的寒氣,渾身上下還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無形傲氣。莫幽若看見這人就不大喜歡,她喜歡丫鬟們都對她奴顏婢膝,丫鬟就該有丫鬟的樣兒!


    然而那丫鬟卻對她說話了:“你是尚書府的莫小姐嗎?”


    莫幽若奇怪:“你怎麽知道我?”


    那丫鬟看她一眼,開始開口說事,語氣也是淡漠:“我是奕王殿下身邊的丫鬟。他今天在壽宴上沒空和你搭話,看你這身衣裳很漂亮卻沒機會欣賞,覺得很遺憾,想請你去那邊一趟,和你說說話。”


    哦,原來是奕王身邊的丫鬟啊,怪不得這麽傲氣,奕王殿下好有個性哦。


    莫幽若先激動了一陣子,卻很快冷靜下來:“你說你是奕王的丫鬟,誰信?”


    那丫鬟看上去很不耐煩,直接扔給她一個物件:“奕王貼心,知道你可能不信我,所以讓我將這個給你。你自己看看再決定,不過快一點。奕王殿下可不是誰都願意等的!”


    莫幽若接過一看,哇,奕王的腰佩,他竟然將這麽珍貴的東西拿給自己當信物,她好幸福哦。


    那丫鬟漫不經心道:“這下信了吧!要不要跟我走?”


    莫幽若當然願意,並且很不願意將奕王的貼身物件還給這丫鬟,下意識就握在手裏。那丫鬟似乎看出她的心思,語氣依然淡漠但意思卻很貼心道:“奕王殿下說了,這個腰佩你就自己拿著,一會親自還給他。我隻帶你走一段路就好,還要望風防著外人呢?”


    莫幽若立馬雀躍暗喜,心道奕王殿下竟然對她如此體貼,原來在宴會上不看她一眼是為了暗處幽會啊。念及此處頓時喜不自禁,想起奕王哪俊朗的樣兒整個人都有點眩暈,身體深處的那簇火苗也似乎更旺了一些。如果奕王殿下一會有什麽過分要求那人家要不要同意呢,同意那多羞羞噠,不同意萬一惹奕王不高興那就不好了。那還是勉為其難同意吧!


    她通紅一張臉邊走邊想,手裏那塊腰佩似乎都有點燙起來,下意識看了一眼前邊的丫鬟:怪不得這麽驕傲,原來是奕王殿下身邊的人啊,殿下的丫鬟能是其它人可比嗎?不過這丫鬟倒有幾分姿色,自己和奕王在一起後得想法子將她調離奕王身邊……


    她跟著那丫鬟身後走,忘乎所以的顧不得看路,反正有奕王殿下的人帶。直到那丫鬟指了不遠處一大片花和一個亭子:“奕王在那裏等你,你自己去,我去了他不高興。”


    莫幽若聽聞這話倒是非常高興,假意給她道謝就步步生蓮朝那片花那個亭子走去……


    給她帶路的丫鬟看著她走遠,退到離那地方遠一些的地域,一把就扯下身上那身別扭的丫鬟服,露出一聲黑色勁裝,整個人氣質立馬變得利落寒銳。她拽下那身丫鬟服想隨手扔地上,想了想又拿在手裏四麵望望,最終成功將其塞在一個比較高的樹洞裏,下麵什麽也看不出來。


    然後她自己直直朝一棵粗樹上飄去,若飄詭的鬼魅,迅疾而寂靜,飄到一棵大樹的濃蔭深處,立即泯滅了存在感。瞬間周圍一切都安寂,似乎什麽也沒有,似乎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除了某個躲在樹上的人惡狠狠的內心戲:成精的木小姐,該死的月寰微,竟然敢讓我一個身手入了化境的絕世高手幹這麽無聊犯二這麽丟人現眼的事情,還穿著那身難看的丫鬟裝。竟然讓我去和那蠢呆的莫幽若搭話,還讓我拉皮條,該死!口口聲聲說什麽我竟然被舊主子一勾魂就跑路了,明明是你一見美男子就沒魂了,我跟著華之琅去頑耍頑耍給你留點空間怎麽了?竟然說我這事做的不對要懲罰我!懲罰我搗鼓這破小姐心想事成?現在還要望望風去稟告她?這事是我能看的嗎?遠遠看也不行!我要告訴將離你竟然讓我看這個!這應該是華之琅那浪蕩子幹的事情!真是該死!


    自從跟了這犯二的小姐,她的殺手生涯就這麽犯二地抽下去了,越抽越二終於脫軌得不像話了。


    莫洛一邊腹誹一邊居高臨下觀望,額,是不是得去通知那要命的小姐了!別人隻給她塞了一個相思囊,她讓人家在這裏表演活春宮。莫洛頓時認同她這小姐和墨瀲瞳才是一個路數,比起互遞錦書那麽曲裏拐彎的唯美途徑,木閱微這一場香豔戲現場估計能把所有人眼珠子都閃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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