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沒再出什麽幺蛾子,雲衍和木閱微在正確時間點抵達蘇府門口。而她的車剛一停穩,四麵八方的目光就跟約好似的聚集過來。


    她的花車如此怪模怪樣卻又漂亮的不像話簡直獨領風騷,加上木閱微前幾天曾經揚言一定要乘坐最美麗最用心的花車來蘇府拜壽,此刻剛一亮相,便迎來高光時刻,讓門口的人瞬間忘記不久前某王爺造出的那一場尷尬波折,紛紛好奇看著這一輛匠心獨運的花車。


    好幾個腦袋過分正常的人壓根不明白木閱微為什麽要把自己放在一個特別巨大的花籃裏來赴宴,她想做花仙子嗎?不過這個花籃,真的做的挺漂亮,看樣子花費了不少心思。


    還有一些善於動心思的人,暗暗猜測木閱微是不是悶得太久,野心養大了,今天是想要豔壓群芳。要知道白家的小姐今天也要赴宴呢,木小姐這是想要向情敵示威嗎?


    可是瑤光郡主和皇上最寵愛的淩蓉公主今天也在這裏,兩位都是好強的,特別是公主,最和五皇子親密,木閱微讓自己這樣出挑,不怕觸到這位公主的忌諱,導致真的失去奕王妃的位子?


    長公主壽宴,蘇府大門後算是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因為數日來的傳聞,因為奇葩的花車,木閱微一下子就成了中心點。圍觀她的人紛紛交頭接耳,指指點點低聲交談。


    但閱微沒留意到這些。


    因為剛一下車,她就仿佛受到某種魔力驅使,被剛剛閃進蘇府大門的一道藍色背影奪走視線。明媚又深沉的藍色,一直是木閱微最為深愛的顏色,而那一抹背影那個色號又是整個參差百態的藍色王國裏她最沉迷的那一種。


    並且那個背影有說不出的……魅惑。


    所以即使實在人頭攢動的人群裏,在最遠的角落就那麽閃了一閃,她還是一眼就鎖定那個存在。


    對方驚鴻一瞥,閱微隻捕捉到那一抹迷之深藍,和一個讓人過目不忘的背影。那個背影似天空裏的一片雲,投她的心湖,莫名其妙地揮之不去。就好像在人群中望見一雙極其熟悉實際上完全陌生的眼睛。神秘而溫暖,就那樣毫無緣故垂直走心。


    仿佛舔了一口薄荷糖,沁涼與清甜在唇齒間徘徊,在頭腦裏餘音繞梁。


    木閱微一邊思量一邊走近蘇府大門。


    給木閱微和雲衍打招唿的守門少年臉上猶存一抹惶惑,落入木閱微眼裏,激起她輕微的自我懷疑:她很可怕嗎?難道她已經被謠言鬼化得讓人不敢直視?


    本來還打算逗逗這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旁敲側擊探一下方才進去的那個人是誰,眼下隻能作罷。


    她不知道,此刻少年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好好將眼前這個據說不好搞的小姐迎接進去,千萬不要出什麽事情,不然今天蘇家的臉就被他丟光了。他實在搞不懂這些王爺小姐們的某些怪癖,比如造了一輛怪模怪樣的花車來赴宴,比如剛才某位王爺神不知鬼不覺不穿正裝不帶宴帖地出沒……


    她還不知道,不僅這個蘇府的看門少年一臉惶惑鬱卒,此刻,陪同她惦記著的那抹迷之藍色走在蘇府錦繡花園的定遠侯世子、蘇閣老的嫡長孫、蘇硯眉的嫡親兄長蘇禦寇,此刻也是一臉惶惑加鬱卒,和木閱微麵對看門少年如出一轍……


    陪他們一道的還有華之琅,此刻他是最開懷的,簡直樂開了花,並且笑得不懷好意:“我說蘇兄啊,你也別往心裏去,這事怪不得你,瑾王殿下要和一個門衛躲貓貓,尋常人等是攔不住的。也怪我,晚來一步,早來一些時候,也不用你特意這麽跑一趟了!”


    蘇禦寇是武人,有武人的不拘落拓,也有武人的一板一眼。他與其說是鬱悶,不如說是納悶:他實在搞不懂,素來沉穩的瑾王殿下,為何要和他們開這樣一個玩笑?


    如果這個玩笑放在十年前,那屢見不鮮,當時的墨懷臻被兄長寵的肆無忌憚,加上腦子靈動,隨便惡作劇捉弄一下誰那是尋常。那時他們無所顧忌地聚眾鬧騰,最為機智的墨懷臻也不是沒捉弄過蘇禦寇,但那樣的時光早就一去不返了。除了爛漫年歲已逝去,朝堂環境更是在他們,他們所有人之間豎起一座看不見的厚牆。別說鬧騰,私下會麵可能都會被猜忌。


    所以這麽多年過去,蘇禦寇幾乎是親眼看著這個素昔視作天神一般去仰望的少年,一點點被風霜刀劍打磨,打磨成堅冰般的模樣。往日機慧跳脫的性子仿佛隨著兄長的離世一道被埋葬,滿腔生生不息的熱忱和驚才絕絕的才華也似乎因此統統覆沒。少年時代那一汪靈光閃閃的海水,在一場風起雲湧的驚變之後,凝凍成一座莫測的冰山。


    可是這座冰山今天竟然幹出讓人大跌眼鏡的怪事,開了一個大玩笑,但這個玩笑開在這個情境下隻顯得荒誕和難以置信。蘇禦寇真心覺得自己腦子裏存的七十二路兵法變幻都不夠用了。


    他帶點探尋意味看著墨懷臻,別有用心地將重點放在他那身沒有任何身份標誌的海藍色衣裳上麵,顯然在等待一個解釋:方才就是這身沒有任何身份標誌的素衣,加上其它一些意外,讓身份尊貴的瑾王殿下,被他家一個青年守門拒之門外。


    蘇禦寇不明白這位今天為何要穿這一身衣裳來赴宴。沒有任何親王專屬的暗紋,沒有佩戴任何屬於皇家的玉佩。還……未帶宴帖。


    華之琅笑嘻嘻一邊看好戲。


    作為定遠侯長子,很多時候都會在邊關沐風侵沙的武將,特別還出身於蘇家這樣的環境,蘇禦寇性子耿直,胸襟磊落得就像邊塞浩蕩利落的長風。他身材魁梧挺拔,目光炯炯有神,整個人若巍巍高山,淵渟嶽峙。


    在瑤京四公子當中,這一位,正是青鬆公子。性情耿直,擅兵法,在排兵布陣上出神入化,估計墨懷臻也要遜色一些。


    所以華之琅很樂意看這位公子微帶質問意味對峙那位高深莫測的王爺。因為他也好奇這位王爺為何要做出這番古怪的舉動:不帶隨從,單槍赴會,順便連那身尊貴身份征象的王爺服飾也一道脫掉了。


    瑾王數年來極少迴京,更是極少在往昔好友府邸走動,基本上在瑤京的日子都是貓在自己的澹煙居沉思默想,所以蘇宅門口那幾個年輕人不認識他很正常。加上雜事一般都交給隨從處理,根本沒想起攜帶宴帖,偏偏今日又不知搗什麽鬼連隨從也丟開,搞得門口的護衛認不出,將鼎鼎大名的瑾王擋在門外,驚動了定遠侯世子。


    這也太……犯二了吧。他怎麽不幹脆果奔來呢?華之琅暗自腹誹。


    不過深知作為密友,又素來多話放浪,自己是絕對問不出墨懷臻緣由的。


    索性由蘇禦寇問一問。畢竟瑾王殿下不好意思不理會東道主,也不好意思怠慢一位在戰場上衛國的青年將領。


    墨懷臻麵上平靜得如高山深潭,看不出什麽情緒,隻有與他極為熟稔此刻又密切觀察他的華之琅,才在蘇世子目光掃過去的第一瞬間,捕捉到某王爺眼底,竟然飄過一抹赧然。


    什麽鬼?華之琅還在詫異,就聽墨懷臻淡淡道:“我剛剛迴京不久,不想太引人注意,就穿著便衣來了。還請世子不要見怪。”


    什麽?


    華之琅和蘇禦寇麵麵相覷,恨不得抱頭痛哭然後一起跳進不遠處的清水池雙雙赴死算了。王爺,你忽悠人打打腹稿好不好,尊貴的瑾王殿下穿著一身看不出任何身份的素衣參加長公主的壽宴,反常得可以驚動龍庭,你還想低調,不被正常人的目光烤焦就算好運了。想要低調,你穿得高調點好不好!


    華之琅和蘇禦寇甚至都不知道墨懷臻從哪搗鼓來這麽一套素衣,畢竟到了親王這個身份他的任何衣裳都帶有親王專屬標誌的,或在明或在暗,或是繡紋或是配飾,在瑾王府邸想要倒騰一件他現在穿的素衣才是千難萬難。


    蘇禦寇不相信瑾王預料不到這麽穿的後果,更不相信對方幼稚的解釋。如果不是對方氣質過分卓絕高拔,尊貴中帶著神秘莫測,令人下意識不敢亂想,他都有點懷疑眼前這一位是不是假冒的墨懷臻了。


    華之琅被雷了一下後,倒是靜靜迴味墨懷臻那句鬼話。他太熟悉這一位了,熟悉到深知某些人的鬼話也不是廢話。


    突然,不知被觸動了哪根神經,華之琅爆發出一陣驚天地泣鬼神的明亮笑聲。那笑聲猝不及防,如銀瓶乍破,驚得不遠處在覓食的鴿群撲棱撲棱拍翅遠去。


    蘇禦寇嚇了一跳,原本對著墨懷臻的探尋眼神,此刻多了一重莫名其妙,直直戳向華之琅。他今天碰到行為失常的人還不少!


    華之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離奇的事情,笑不攏嘴,甚至花枝亂顫,一邊笑一邊揶揄地望著墨懷臻。對方若一尊無辜的雕塑,淡然站著,似乎並沒有將這一陣衝他抖落的放肆笑聲放在心上。


    華之琅笑了好一會兒,才走上前,善心地拍拍蘇禦寇的肩膀:“蘇兄,公主壽宴,你是嫡長孫,前方需要各種應酬敷衍,事兒肯定不少,就別跟王爺在這裏耽擱了。去忙你的吧,王爺交給我,我肯定不讓他給你添亂。”


    說著又嘿嘿嘿嘿笑。不知道此刻他腦子裏裝了什麽好笑的事情。


    這一番言辭壓根就當眼前這位殿下是惹事的幼童。蘇禦寇不明白方才還和他一般被蒙在鼓裏的華之琅,突然間不知撞破了什麽天機,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很顯然他應當是想到了某些關竅得知這位殿下的行為為何如此失常。


    對華之琅的見識,蘇禦寇還是信任的,何況關係到瑾王。蘇禦寇很清楚,雖然在瑤京,麵上這位扶蘇山莊的公子和瑾王殿下不鹹不淡,若要問十年來誰還在墨懷臻身邊如影隨從,那肯定是華之琅。


    這是極少一部分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他素來不是好奇心過重之人,特別是在些許小事上麵,方才的探尋不過是對一個舉止過分詭異的王爺一種本能反應罷了。現在華之琅都這麽說了,看樣子他還似乎猜到些什麽了,那就給他解決去吧。何況宴會那邊還真有很多事情等他應付。


    蘇禦寇簡單利落地行了個禮,疑惑瞥了一眼某殿下,想了想又珍重對華之琅道:“留點心,別給人看到。”然後大步流星地離去了。


    等他走遠,華之琅再次捧腹笑,一邊笑一邊望著墨懷臻,後者一派坦然,但終究有那麽一點點不自然起來。


    華之琅笑倦了,才笑嘻嘻挪步到墨懷臻跟前,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有膽子直視這個人深邃的眼睛,並且意料之中在那裏發現了那絲不自然。


    華之琅道:“王爺,你別告訴我,你一個智識無雙的人,今天做出這般幼稚的舉動,隻是為了和那位木小姐開個玩笑。嗯?”


    王爺說想低調點不給人留意到,可是能來參與長公主宴會的,除了那些新換的奴仆,哪個人會不認識瑾王殿下。低調得了嗎?除了某個在多年前為了避嫌刻意被父親拘著沒怎麽見這位殿下、又癡迷書香從文章中功底認定早熟的墨懷臻一定是老頭子的護國公府表小姐。


    墨懷臻搞這麽一出,可不是為了和一個門衛躲貓貓,他想和木小姐躲貓貓。


    正是這個讓華之琅瞬間爆笑。


    墨懷臻麵色微紅,沉默不語,那樣子顯然是默認了。


    我的天啊!華之琅捶胸頓足仰天長歎。作為一個情感經驗比較豐富的人,或者說作為一個自認為情感經驗比較豐富的人,華之琅特別清楚一個男子在不經意動心之後的不正常心路和奇怪舉動。


    娶過兩個王妃的瑾王殿下這是情竇初開了?


    風采清華的華之琅麵如皎月,現在那一輪皎月嗬嗬嗬地怪笑,八卦的心像一場春雨後的青草滋啦滋啦迅速生長,最終蔓延到他臉上。難道那個木小姐果然讓王爺如此上心?可是之前沒見他表現出來啊?對木小姐的評價他也隻說過簡單的“過於天真”四個字。難不成這位殿下這些天都悶在澹煙居偷偷上演內心戲,那國公府表小姐還在他華之琅沒意識到的地方觸動了這位殿下的心弦?


    華之琅立刻變成一位八卦的姑婆:“王爺,我記得你隻見過木小姐一次,是在賦花樓見到這位木小姐的,當天的重點是她聰慧機敏,破解了莫幽若暗暗布下的陷阱,還無意挽救了蘇硯眉的清白。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重中之重,就是這位小姐認為你是一個老頭子。”


    他說著,刻意上下打量墨懷臻那身看不出身份的衣裳,並且刻意讓對方知道他在打量什麽。華之琅:“所以你今天穿了這麽一身看不出身份的素服來嚇人,是想把木小姐堵在哪裏嚇唬她?或者是想讓她認不出你來最終嚇她一跳?”


    華之琅說著自己都忍不住翻個白眼,這……這比犯二還犯二……這簡直就是玩耍躲貓貓七八歲孩童的腦迴路。


    華之琅不知道墨懷臻怎麽變成這鬼樣子。


    可是某王爺竟然一臉坦然,看樣子絲毫不覺得自己這一舉動有什麽欠妥之處。


    華之琅定定看了他半晌,漆黑清亮的眼睛從滿含笑意,慢慢轉為若有所思。最終若有所思道:“王爺還有其它打算?我覺得你這一身可不止是給木小姐猜的,王爺你不至於這麽二!難道還有其它意圖我沒想到?”這極有可能?墨懷臻的心思深沉而詭譎,華之琅察覺不到蹤跡也是尋常事。但肯定不會隻是為了躲貓貓這麽二。


    華之琅很無奈地看著方才對待蘇世子彬彬有禮的瑾王殿下從他麵前飄過,對他這個疑惑置若罔聞,隻能自己揣摩瑾王的這一稚童行為,除了關乎風月,背後有什麽高深莫測的天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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