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官的夫人!


    做沈長戈的夫人!


    的確是一個笑話!


    吳歲晚很難過,卻還要強自忍耐,當著一群從來不親的親人,講述她的難堪。


    “沈長戈迴來了,他在外麵有女人,他不想認與我的親事,他不承認我是他的妻子,他讓我離開沈家……”


    屋子裏瞬時一靜,安氏,梅氏,還有兩個十幾歲的男孩子都是滿臉憂慮。隻有吳六子短暫怔愣後,對著女兒急頭白臉道:“是不是你做錯了什麽事?一定是你哪裏做得不好,長戈剛迴來,你便惹他生氣,你可真是沒用!”


    “沒有……我什麽都沒做……”


    吳歲晚縮起肩膀,用力地擺手,就像那一年在楊家村被眾人圍著指責羞辱時,她也是這樣白著臉,紅著眼,啞著嗓子,不停地說著:“我沒有,我什麽都沒做,我都沒和他說上一句話。不是我的錯,不是我不夠好……是他有喜歡的女人,他在外麵有女人……”


    “有女人怎麽啦?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長戈做了那麽大的官,他有幾個女人怎麽啦?是不是你在吃醋胡鬧?”


    吳六子好像忘記了自己是誰的父親,對女婿句句維護,對女兒聲聲指責:“我看就是你在沒事找事,你跑迴來做什麽?你是沈長戈父親做主娶進門的原配,他有多少女人你都是正妻,你在瞎胡鬧什麽?”


    “父親……不要罵我……讓我迴家來吧!”


    吳歲晚跪倒在吳六子腳邊,哭求道:“父親,是沈長戈親口說他要讓外麵的女人做他的妻子,他不喜歡我,是他親口說讓我快點離開沈家……”


    吳六子抬腳踹在吳歲晚的肩膀上,怒罵道:“你這個缺腦子的蠢貨,他讓你離開你就瘋跑迴來,就不想想後果嗎?不知道婆家的門出來容易進去難嗎?”


    吳歲晚被踹倒又連忙爬起來,抱住父親的小腿,聲聲哀求:“父親,我不想留在沈家,我不要再做沈家的媳婦,不要做沈長戈的妻子,你讓我迴家吧……”


    “你這沒用的東西……”


    “你死也得給我死到沈家!”


    吳六子心頭燃著一把邪火,兩眼泛著狠光,一腳接著一腳,往吳歲晚的後背和肩膀上猛踹,就像在踹沙袋子,使多大勁兒都不解恨。


    “父親,你讓我迴家吧!”


    “父親,我不吃閑飯,我以後好好孝敬您……”


    “父親,我求求你了……”


    吳歲晚起初還能躲閃哭喊,挨了十幾腳之後,隻能趴在地上抽搐。


    近些時日,沈長戈立了戰功,領了四品官職的消息已經傳迴吳縣。吳六子在家中老小和狐朋狗友麵前地位飆升。走上街頭,很多阿諛之輩向他拱手施禮,比縣太爺都威風。


    還沒樂嗬幾天,女婿迴來,女兒跑迴家,與沈家的姻親要完了,喜事變成了醜事,他吳六子的臉往哪兒擱?


    “哎呀,行了!”


    安氏站在原地沒動,隻是用言語勸阻道:“你若是現在把她打死了,和沈家可沒什麽關係。你的好女婿也會更省心,明日就能把外麵的女人帶迴家,直接做正妻!”


    “那現在怎麽辦?”


    吳六子氣的頭腦發昏,叉著腰,滿屋子轉悠,卻是一點主意都沒有。


    “現在就當什麽都不知道,歲晚想家,任性跑迴來一趟,父親又把她送迴去了,算不得什麽大事。想來沈家大少爺任意妄為,沈老爺不會不懂情理。隻要沈家老夫妻承認歲晚的名分,管他沈家大少爺弄迴多少女人呢!”


    安氏一番話,給吳六子提了醒。沈長戈對吳歲晚不滿意沒關係,他們小夫妻感情好不好都不算要緊事,吳家隻要沈長戈正妻的名分就足夠了。


    吳歲晚留在沈宅侍奉沈長戈的雙親,又為他守寡一年,於情於理於法,隻要吳家不鬆口,沈長戈不論是想和離,還是想休妻,都是白想。


    “哎……對對對……趕緊收拾收拾,我即刻送這蠢貨迴去!”


    梅氏和一個老婆子早已把吳歲晚攙扶起來,打了一盆熱水,簡單地洗了臉,正要重新挽發。


    安氏上前,從婆子手中接過木梳,親自給吳歲晚梳頭。


    “歲晚,我知道你委屈,是個女人都承受不住這樣的羞辱。但你想著逃迴娘家,徹底和沈家斷了,也想的太簡單。”


    安氏的語氣冷冷清清,沒有一絲遮掩,說得直白殘酷:“這個娘家,你是迴不來的。不但你父親容不下你,吳家的長輩們也容不下你。”


    “你從出嫁那一日起就是潑出門的水,在吳家人看來,無論你是和離還是被休棄,讓你迴娘家,是汙了門楣的。”


    “你的婆家是小門小戶還好些,讓吳家長輩出麵震懾一下,繼續過日子。但你夫君在京中為高官,在軍中有實權,他就是打罵你,你也隻能自己受著。不要以為隻有你父親不疼你,使勁巴結沈家人。以吳家現在的外強中幹,大房老爺見到你夫君都要客客氣氣。”


    “這些都不提,假設你真的迴了娘家,與沈家斷了幹係,你以為就能有好日子過嗎?你活了十七年,可曾見過一個被丟棄的女人得以善終?”


    “大靖朝的路有千萬條,男子走來條條通,女子行去條條堵。”


    “不是你無能,隻怪你運氣不好,沒遇上一個疼你敬你的夫君。委屈一會兒就行了,掙紮太狠,傷的還是你自己。收拾幹淨以後,迴到沈家,清心靜氣,守著你的名分,安穩過活。再撐幾年,興許你夫君看見你的好,生養個兒女也算熬出了頭。如果他這輩子都與你無情,你也不必太在意,能錦衣玉食,平安到老,也強過被娘家逼死,更強過自己把自己窩囊死。你就當這是你的命吧!”


    命是什麽?她的命又是什麽?


    聽憑天意?任人擺弄?


    為什麽她的命,她自己說了不算?


    那隻並蒂蓮發釵落於地,摔出了裂紋,安氏拿在手中端詳了片刻,歎息一聲後,還是簪迴了吳歲晚的發髻。


    “歲晚,這世上大多數女人都沒有得到過夫君的真心喜歡,有個別得了幾點喜歡,也隻是曇花一現,好景不長。隻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的事,屢見不鮮。”


    “你夫君不是良人,你父親也不是靠山,你哭啊鬧啊,隻是把自己變成了瘋子傻子,你的委屈痛苦,與別人眼中隻是笑話而已。”


    “你的人生路還很長,隻能自己走,走不下去了,就用爬的,爬也得是自己爬完。”


    “吳家沒有你的活路!”


    “迴沈家去吧!”


    吳歲晚沒再哭泣,也沒再說一句話,她安安靜靜地跟在吳六子身後,穩穩當當地邁過了吳家高高的門檻。


    天已黃昏,晚霞映紅了她眼裏的倔強,涼風吹醒了她心底的孤勇。


    那一天,吳歲晚被夫君拋棄後,又一次被父親拋棄。


    她像一個物件,被吳家和沈家推來推去。


    那一天,從沈家跑迴吳家,一路希望破碎,從吳家走迴沈家,一路絕望相隨。


    那一年初夏,吳縣的街道曲折悠長,越走越黑,越走越累。好像永遠沒有盡頭,好像永遠見不到光亮。


    那一天的吳歲晚恐懼過,彷徨過,勇敢過。但她沒有幻想過,以後的她,一個人走了很多條路,越走越遠,越走越美。


    走通了一條萬人迫害的崎路,也走通了一條萬人卻步的死路,更走通了一條萬人景仰的榮華路。


    哪一條路都比吳縣的路難走,但是,每一條路,她都走的瀟灑自在,漂亮多彩。


    碧玉年華的吳歲晚,隻是想著以後,無論走什麽樣的路,走得通就走,走不通就死。隻是無論生死,她都不會再跨過吳家的門檻。


    吳歲晚說到做到,終其一生,她再沒迴過吳家。那道門檻,橫在心頭,時刻提醒著她,於這世間,她無親,無情,無退路。


    她的命是孤獨前行,孤軍奮戰,孤影自華。


    吳六子帶著吳歲晚敲響了沈府的大門,沈契也正在院子裏拽扯沈長戈,讓他盡快去吳府把媳婦兒接迴來。


    “你在外麵無媒無妁,能找著什麽好女人?你是不知道歲晚有多賢惠,你現在不去把她接迴來,有你後悔的!”


    沈長戈站在原地不動,任沈契使出吃奶的勁兒來也拽動不了分毫。


    “吳氏再賢惠,也不是我想娶的妻。我找的女人自然是最好的,待到時機成熟,我會帶她迴來拜見。”


    沈契唾罵道:“我才不要阿貓阿狗來拜見,她有什麽資格拜見我,我隻認歲晚是沈家的正經媳婦!”


    沈長戈對抗到底:“我沈長戈的妻子是誰,不需要誰的認可,我承認,我喜歡就夠了!”


    沈契的胸口發悶,拽不動兒子,就捶打自己胸口,罵的有氣無力:“我同意你納妾,歲晚也同意你納妾,你還想要怎麽著?非要逼著歲晚離開沈家,不管她的死活,你真是無情無義!”


    沈長戈擰眉,不耐煩道:“還要讓我說多少遍,我隻需要我喜歡的女人做我的妻子。我不納妾,我也不會讓我心愛的女人做妾。吳氏在沈家占著妻的名分,對我的嬋兒不公平!”


    沈契挨近沈長戈的耳朵怒吼:“要你娘的狗屁公平,她既是知道你已娶妻,就應該擺明自己的身份,想進門就做妾,不做妾就滾蛋!”


    “休想!”沈長戈吼了迴去:“誰都不許欺辱我的嬋兒!”


    “你個不孝子,膽敢讓不三不四的女人進門,我就死給你看!”


    沈契再一次捂著胸口,氣的嘴唇哆嗦,還泛著青色,眼瞅著要背過氣去了,正在此時,三寶將吳家父女引進了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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