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景禮衝進人堆裏,對坐在地上的那位中年文士說:“宋大哥,怎麽是你?”


    “這,這······”


    “嘭!”一捆薄被扔過來,正砸在收拾書本的年輕文士的側腰上,將原本弓著身子的他打了一個趔趄。


    劉景禮趕忙彎下腰收拾。


    那位年長的文士臉色青白,好像要哭一樣,喃喃的說:“五兩押金,五兩押金呐!······”


    最後兩個夥計抬著一捆書,扔到文士腳前,罵罵咧咧的踢了一腳,書捆散在地上。


    “我的押金······”在聒噪的吵鬧聲中,這個聲音是那麽的低沉和無奈。


    “沒銀子還賴著不走,老娘不是放舍飯的,整天伺候你們這些窮鬼。”那老婦肥胖的臉上嘴一張一合,高亢尖銳的聲音刺著所有人的耳膜,“還讀書人,考進士!你看看你,有那個命嗎?”


    看到夥計們迴去了,那老婦毫不客氣的詛咒了一句,扭著肥胖的屁股,準備往迴走,看到自家老頭不忍心的樣子,罵道:“店裏還有那麽多活,你還杵在這裏幹什麽?”


    兩個人叫罵著迴去了。


    劉景智蹲下來默默的收拾地上散落的書本。


    沒有熱鬧可看,人群很快散去了。


    那位藍衫文士把滾到遠處的薄被拿過來,蹲在中年文士麵前,艱難的說:“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宋大哥不要生氣,和他們這些小人計較不得。”


    劉景仁把散爛的書本放到一起,看著褐黃薄紙上筆走龍蛇的“王體”行草,歎了口氣。


    “宋大哥,不必喪氣。秦瓊尚有買馬時,丈夫難免困窘日。這家店看來是住不得了,不如我們到對麵的店裏吃杯水酒,壓壓驚,在另做他圖。”劉景禮扶起那位中年書生說。


    那位老文士滿臉愁容,嘴裏說:“我的押金,我的押金交房租也是夠的。”


    “過去了就不要說了。”藍衫文士滿是無奈,“李嬸那樣的人,你能要得迴來嗎?”


    “我找鋪頭去。”那中年文士說。


    “你一個外地人,鋪頭會向著你?”


    “那你說···那你說···怎麽辦?”


    “怎麽辦?涼拌!”藍衫文士迴頭望了一眼八方客棧的匾額,歎了一口氣:“雖說你被攆出來了,可也算是脫離了這個鬼祟窩。我卻還要在這裏住上半年,想到那張胖臉,難捱呀。”


    幾個人提著散亂的行李向對麵的“楊記麵片”走。


    劉景禮招唿幾個人坐到靠窗的位置上。


    這個時候早飯已過,店裏顯得清靜了很多,一位瘦小的夥計走過來,劉景禮給每人報了一碗飯。


    劉景仁知道弟弟一向節儉,現在和朋友一起吃飯,不想讓弟弟那麽寒酸,又叫了4個菜,一瓶酒。


    劉景禮拔開瓶塞,給每個人桌前的杯子裏倒上酒,“來,先走一個,給宋大哥去去晦氣。”


    幾個人酒到杯幹,“吃口菜,壓壓饑,宋大哥宋二哥,早上還沒吃飯吧?”


    劉景仁點的都是硬菜,幾個人吃的滿頭大汗。


    “宋大哥的文章滿紙珠璣,可惜世上瞎子太多,致使今天受此無妄之災。”劉景禮夾了一口“獅子頭”,滿懷激憤的說。


    “文章好有什麽用?”那中年文士顫顫巍巍的夾了一塊“梅菜扣肉”放到白麵饃裏,小心的一口一口的吃。


    “滯留京師多少年,還是不入座師的法眼呀。”那文士緩緩流下眼淚,饃吃完了,用手揩了揩,說。


    劉景禮篩完酒杯,給每個人麵前的杯子裏添上酒,舉起酒杯說:“宋大哥,宋二哥,袁大哥,暫且喝完這杯酒,不必憂慮。世事窮通,皆有不定。文章蓋世,孔子尚且厄於陳邦;武略超群,太公還要釣於渭水。皆時運不到所致······”


    幾個人碰了一杯,喝完酒,那中年文士緩緩吟道:“騎驢十三載,旅食京華春。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


    “宋大哥說哪裏話?三位滿懷錦繡,才比李杜,可命運要比工部(指唐代詩人杜甫)好得多,暫時的窮厄不算什麽,哪能如此灰心。”劉景禮又倒了一杯酒,勸慰著說。


    “來,喝酒,不想那些煩躁的事兒。”


    喝完第3杯。


    “你看我,忘了介紹。”劉景禮放下酒杯,轉過頭對哥哥說,“這位是宋應升宋大哥,這位是宋應星宋二哥。萬曆43年,兩位大哥參加江西省試,宋二哥乃鄉試第一,宋大哥是鄉試第六,人稱奉新“二宋”,現在兩位大哥正在準備明年的會試,相信一定會蟾宮折桂,一展所長。”


    “好漢不提當年勇,那些都是過去的事兒。”那位年輕的文士紅了臉。


    “兩次不中,有什麽打緊,明年的機會不就來了?”那個藍衫文士說。


    “這位袁宗第袁大哥,也是參加明年會試的,我們都在禮部祝恩師門下求學,三位大哥參加會試,隻有我是參加鄉試的,他們都是我亦師亦友的同窗。”劉景禮給每個人倒上茶,說。


    “這是家兄景仁,弟弟景智。”


    “兩位兄台不知下麵有什麽打算?”劉景仁坐在桌子上,他麵色沉靜,自有一股雍容的氣度。


    聽他詢問,哥哥宋應升說:“眼下盤纏用盡,京城米貴,我們準備迴江西奉新去。”


    “不知宋二哥有什麽打算?”劉景仁又問。


    “目前還沒有什麽具體的打算,寫字的攤位收入微薄,我再想想其他的辦法。”弟弟宋應星放下手中的茶杯,說。


    “我看兩位不必輾轉千裏迴江西,這一路舟車勞頓,怕不得兩個月有餘,明年3月再輾轉而來,哪裏有溫書的工夫?”劉景仁手指敲著桌子,沉吟著說。


    “我有一位遠房叔叔在密雲指揮使府任職,說是最近大寧新附,朝廷恩放了一批九品職務,讓我在京城留心。兩位若是有意,不如先到大寧任職,明年3月再來京參加考試,畢竟大寧到京城的距離近的多。”


    “你說的便是“大寧大捷”那個大寧嗎?”、“原來“大寧大捷”是真的。”“興州之戰大勝蒙軍看來是真的。”


    “京城近日都在傳言大寧大捷的消息,難道這是真的?”宋應星抬起頭來,高興的說,“朝廷真的放了一批官職嗎?”


    “自然是真的。”


    “我沒有進士及第可以入士嗎?”宋應星問。


    “當然可以。因為大寧在關外,所以朝廷允準了一批恩科,若是內地哪有這樣的機會,你有舉人的身份自然是可以的。”劉景仁肯定的說。


    “大哥,你去嗎?”宋應星問。


    “這麽好的機會能不把握嗎?”宋應升臉色通紅,高興的說,“即便考中進士,最後也是個八品的庶吉士,在翰林院熬多少年才有進入內閣的機會。遇到成績差的,分到邊遠小縣,還不如大寧呢。”


    “兩位如果同意,我這就給家叔寫信。兩位帶著信前去投靠便可。”劉景仁說。


    “同意啊。”


    “景仁兄,不知加上我行不行?”那位名叫袁宗第的文士問。


    “當然可以。”


    “店家,可有信箋?”劉景仁向著店內問道。


    “不必動問。”宋應星打開身後的背包說:“我這裏就有寫信的家什”,說著取出幾張信紙和筆墨紙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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