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太行山時斷時續的外長城往北走二百裏,有一片碧綠的湖泊,明人把它叫做“奄遏下水海”,土默特人把它叫做“葫蘆海”。它形似葫蘆,呈東南西北向橫臥在馬頭山和蠻漢山之間,東南部有一個葫蘆尾巴,一條不知名的小河從這裏潺潺流入奄遏下水海,沿著這條水流向南走,穿過一片豐茂的草原,南邊是逐漸陡峭的馬頭山,半人高的野草間零星的生長著高高低低的樹木,越往南樹木越加蔥蘢。


    也許是水流經年的衝刷,也許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翠綠的馬頭山在這裏裂開一個寬闊的峽穀,穀底東邊是一條河流,河邊開墾著一塊塊整齊的農田,地勢向西依次升高,最高處靠著崖根的地方有一個小村叫“口子窯”,村民大多是在關內混不下去逃到口外的貧民,自然也有犯了事躲避懲罰的罪囚,村子依山而建,一層一層的窯洞,窯洞前是一個連一個不大的庭院,兩條陡峭蜿蜒的坡道從穀底迤邐通到山腰。


    田地中間起著半人高的田塍,田塍上有一條兩輛馬車通過的大路,大路蜿蜿蜒蜒一直通到大山深處,正是那條通過助馬堡,直達大同的茶馬古道。


    三娃騎著馬走在車隊的最前麵,沿著山穀間彎彎曲曲的坡道,聽著小河流水淙淙的歌唱,望著雜樹荒草中夾雜的零星田地,以及荒草中時不時裸露出來的殘破的皮甲和骷髏,把斜跨的鳥銃橫放在馬鞍上,仰起頭一嗓子吼了起來:


    “放眼眼望去山連著山,鹼畔上的妹妹孤靈靈的站


    莊稼人來盼個吃飽飯,妹妹我想你我的那心肝肝


    山連著山來川對著川,妹妹我又望著川外川


    莊稼人來最怕天幹旱,哥哥你可不敢把妹妹閃


    ·······”


    跟在隊尾的劉有功嘻嘻一笑,一聲悠悠的女子腔調就冒了出來:


    一座山來一道溝,何人留下走西口?


    爛大皮襖頂鋪蓋,家窮逼得出門外。


    天不下雨地就荒,沒吃少喝好淒惶。


    萬般出在無出路,丟下妹妹走西口。


    妹妹在家守空房,你要西口走一場。······


    悠揚的歌聲在山穀間迴蕩,男女角色的反串並沒有衝淡歌聲的悲涼,人們靜靜的聽著,靜靜的望著和暖的陽光穿過東邊參差的山峰,照射在西邊半山腰青翠的鬆樹枝上,將山穀斜斜的切割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一個是下麵昏暗淒寒的冰冷,一個是上麵明亮溫暖的和煦。


    轉過一個山口,河穀一下子寬敞起來,大路兩邊的荒草前是一塊塊連綿的田地,遠處西邊的高坡上是一個村莊,沿著彎彎曲曲的陡峭山道,半山腰的土堡上似乎有一個小小的身影。


    黑娃高興的揮了一下手,“加把勁!到地頭了!”


    劉青河坐在庭院裏和一個穿著錦袍臉堂黑紅的漢子說著閑話,這個人原本是他任職的大同西安堡的副手,前幾年因為拐帶大同推事的女兒,被人誣告惹上了官司,是劉青河托了關係,方才帶著老婆孩子逃出來。


    劉清河帶著隊伍翻過野狐堡找到此人,進了“口子窯”村,又在這個人的幫助下,在村北頭買了一座窯院,方才把大家安置下來。


    “青河叔,黑娃他們來了!”小拴帶著一個邊軍跑進院子裏喊道。


    “走到哪裏?”


    “快拐進村子的坡道了。”


    “老褚,你跟堡長說一聲,我帶他們出去迎接。”劉青河給那個黑紅臉膛的人吩咐道。


    劉青河帶著幾個人沿著彎彎曲曲的村道,剛走到墊坢上,隔著土堡的寬大的窯門,正看到窯門前呈30度的斜坡上,黑娃和幾個警備隊員推著馬車,沿著坡道往上走。


    土堡的堡牆是借著地勢修建的一道5米高的土崖上,它同南溝、北溝相連,把整個村子環抱在土崖之上。堡牆中間有兩道堡門,由一個傾斜的窯洞將村子內外的路連起來。


    黑娃推著車子停在堡壕外,兩個堡丁手柱長槍站在鹿柴後並不理睬,鹿柴後是7、8米寬的壕溝,壕溝上架著能容兩車並行的吊板,如有異常,堡牆上的絞盤能在10分鍾內將吊板拉起來遮蔽堡門。


    堡長是一個60多歲的老人,原是蒙古人從大同擄掠來的奴隸,不堪淩辱從大阪升逃出來,老家迴不去,就在這裏開荒挖洞,定居下來,後來從關內和大阪升逃出來的人越來越多,這裏慢慢的就成了一個村莊。他穿著翻毛的老羊皮襖,帶著禮帽,和老褚、青河一起從堡牆上走下來,“強子,你擔任著咱們村的壯班班首,責任重大,咱們“口子窯”村是兩不管,大明和土默特都管不到咱們頭上,但咱們的性命人家也不操心,靠的就是咱們手中的銃。”老人又迴過頭對身後的青河說:“青河,你領過軍,上過戰場,見過血,你和強子就是咱們“口子窯”的靠山,蒙古人想把手伸過來,沒門兒。大明咱們也沒打算靠他,咱們口子窯村大人小孩個個都是漢子,即使燒火做飯的婆姨,遇到打仗也沒秫過誰。”


    “李老哥,你放心。”褚強邊走邊說,“大明朝廷怕蒙古人,咱們不怕,有了實力,咱們也要和蒙古人掰掰手腕。”


    “李哥,咱們壯班實力還很弱,戰士們的武器還得更新,戰術還得訓練,蒙古人暫時還不需要招惹他,這一次黑娃給咱們運送一些緊缺的物資,以後還經常來,你認識一下。”劉青河三人穿過橋板,走到關卡前。“打開關卡放行!”褚強對兩個壯班的堡丁吩咐到。


    黑娃走上前來,“四叔,咱們又見麵了。”劉青河拍拍黑娃的肩膀,拉著他的手,“這位是堡長李有財李老哥,那位是壯班首領褚強,以前是大同左衛西安堡的付百戶,你倆可否見過?”黑娃抬手作揖,“李叔多關照!褚強叔看著麵熟,咱們一定在劉家堡劉百戶家見過麵。”褚強高興的拉著黑娃的手說:“咱們見過,我還喝過你端的酒呢。”四個人高興的握著手。


    黑娃轉個身,又把劉有功和劉富力介紹了一遍。兩個堡丁牽著馬,幾個人一起把車子沿著村道往上推,一直推到村北頭劉青河的院子裏,眾人才停下來。


    院子裏站滿了人,劉福力首先把蓋在三輛車上的絲綢、棉布、大大小小的鐵鍋等雜物取下來,第一輛車下麵露出的是幾口大箱子,餘下兩輛車摞滿了麻袋。


    他把第一輛車上麵的箱子搬到窯洞裏,又小心的把餘下兩輛車上的麻袋搬下來,指揮眾人搬到窯洞裏。


    劉青河拿出一小捆棉布塞到李堡長懷裏,又拿出五兩銀子交給褚強,讓他請壯班的堡丁們吃飯。


    李堡長客氣了幾句,和褚強等人高高興興的走了。


    到了晚上夜靜的時候,庭院的大門關上了,窯門口派上警衛,黑娃才拉過麻袋,解開麻袋一邊的纏繩,用另一口麻袋接著糧食,一邊仔細的把藏在糧食中的馬槊槍頭、日本直刀取出來,大家吃驚的瞪大了眼睛。


    自穆宗一來,蒙漢貿易的規模雖然越來越大,但鐵器和軍火是嚴曆禁止的,即便是蒙古人最需要的鐵鍋,也是經曆了無數的鬥爭,才略微開了一點小口。普通的槍頭、短匕都是蒙古人夢寐以求的,在黑市上即是用兩、三匹馬的價錢,也未必能淘換得到。


    看到即使是明國人也夢寐以求的馬槊槍頭、日本直刀,眾人怎能不吃驚。


    搬完麻袋,下麵是一捆捆生絲,黑娃指一指車底,幾個警備隊員小心的解開車底的麻包,下麵是和車體等長的白蠟杆,有了這兩種東西,再加上骨膠、牛膠,馬槊的槍身就做成了。


    馬槊是最好的騎槍,沒有哪個騎兵不喜歡的。


    “布仁納海大哥呢?”黑娃看到窯洞裏缺了十幾個人,小心的問。


    “布仁納海帶著12個人,到奄遏下水海北麵驅奴聚居的塔海去了。”劉青河迴答到。


    “箱子裏是火藥和鉛彈,是為大家的鳥銃準備的彈藥;那個小箱子是為你的新鳥銃專門配的彈藥。”黑娃看著聚集在窯洞裏的人說。“同胞們,複興社的第一步計劃是發動蒙漢邊境的貧窮逃農、逃奴組成第一軍,把農奴、牧奴組織起來,武裝起來,減輕瑤役租稅,平均土地、牧場,在時機成熟的時候,占領土城,建立我們的根據地。這是會長發的《當前形勢分析報告》,劉青河和布仁納海負責讓大家先學透,再向農奴牧奴們做好宣傳,充分把農奴牧奴們發動起來、組織起來。”


    “在發動宣傳的同時練好自己的本領,特別是槍法,會長特別強調,用舊鳥銃練槍法,等大家的槍法練好了,再配發新鳥銃。”聽到黑娃的話,大家都高興的鼓起掌來。


    “這裏有練銃的地方嗎?”黑娃問。


    “我的庭院在口子窯的最北邊,出了庭院向西走,有一條小路向上爬,翻過西北的這座山嶺,往北有幾條溝,都是煉銃的好地方,往西順著山嶺有一條僅容一人攀爬的陡峭的小路,下到底就能跑到草原上,是一個很安全的訓練之地。”劉清河說。


    “上麵安排的有崗哨嗎?”


    “非常小心,明哨暗哨都安排了一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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