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歎息一聲:“看來你們不信任哀家!”


    她站起身來,伸手去解披風。


    跟隨她一道來的兩名宮女預感到太後要做什麽,慌忙言聲阻止:


    “太後不可呀!”


    太後一抬手,揭開披風,擼起一側手臂袖子。手腕潔白的皮膚上赫然留有一道勒


    痕。


    封逸和蘭玉,震驚不已。


    太後乃後宮尊位之首,誰有這麽大的膽子敢苛待!


    “太後,您這傷從何而來?”封逸問。


    宮女幫太後放下衣袖,太後一隻手握住另一隻手上的傷痕,坐迴桌前。


    “是封家二夫人。”


    封家二夫人,淑妃的親生母親,封家因為端太妃的關係,封了侯,但也隻有封家大房得了爵位,二房三房的則是謀了個閑差事,並無實權。


    封二爺十分不甘心,同樣是封家人,老大不過就是先出生年長些許,憑什麽什麽好處都給他占了。


    當年端太妃產女,女嬰出了母體就沒了氣,封二爺聽到消息,先沒替妹妹傷心,反而是起了歪心思。立刻迴家把剛生下來沒兩天的三女兒抱進了宮,後來又宣稱自己的女兒得病死了。


    當封侯知道此事問他時,他說擔心妹妹接受不了失去女兒的消息,身體受不住,所以才出此下策。


    一番運作,事情還真就讓他做成了。


    多年來,太後因為跟端太妃的關係,十分不待見封家人。封家二房更不歇說了,更是沒怎麽放在眼裏過。


    哪知,這封二夫人是個記仇的,覺得受了冷待。


    自楊皇後去世之後,蕭翡徹底掌控後宮,連帶著太後也多有輕慢。


    現在,皇上完全被封家人掌控在手中,後宮簡直就成了他們封家母女的天下。


    為了泄憤,封夫人帶人闖入太後寢宮,折辱太後。


    她聽聞封逸從南洲迴來,一直派人盯著,知道他的落腳地之後,喬裝打扮出宮,親自來見他。


    現在形勢交雜,南洲之患,朝堂不穩,皇帝被哄騙架空。


    整個朝堂,唯有寧王能力挽狂瀾,撥亂反正。她不顧一切,喬裝成小宮女出宮來見封逸。


    是有東西要交給他。


    “這個,”她從腰間摸出一塊沉甸甸的銅符交給封逸,“這是能調動三軍的虎符,哀家請你轉交給阿致。”


    自從宮闈穢亂,兄妹不倫,雖沒有血親,但這麽些年朝夕相處的兄妹一朝變夫妻之後,整個綱常全亂了。


    太後無時無刻不在後悔,當初逼著皇帝作出決定,為絕後患,逼著蕭致交出兵權,隻當了個閑散王爺。


    “哀家現在才知道,他從不曾覬覦那個位置,哀家為防患於未然,對他多有不公。現在,封小侯爺,你帶著這塊虎符,去城外京畿大營,調遣三軍,奔赴南洲,以解南洲之變。”


    沉甸甸的銅塊落入手中,封逸感到千斤的力量落在肩上。他緊緊捏著銅符問:“微臣帶兵走了,那京城怎麽辦?萬一京中有變該怎麽辦?太後您又該怎麽辦?”


    太後淒然一笑,她活了大半輩子,一把老骨頭了,其實很多事已經看開了。她這一生為做個賢後不斷努力,為兒子能順利登基不斷謀劃,到頭來,竟被一個無關緊要的封二給算計了。


    想想真是覺得悔恨。


    她笑著說:“皇帝還在一日,哀家就是太後,朝中雖無人敢跟封家抗衡,但隻要他們掌控不了兵權,就成不了氣候。等阿致平了南洲之亂再迴京清君側也不吃,哀家等得。”


    封逸心中艱難抉擇,太後很重要,南洲也很重要。


    若想穩固朝廷,隻怕南洲王不會給他們這麽多時間。況且,縱然有虎符在手,他也不一定能真正調動三軍。


    他長舒了 一口氣,拱手道:“微臣還差一樣東西,請太後賜下。”


    “什麽,你盡管開口。”


    “微臣,需要太後血書一封,否則,微臣無法確定三軍將領會單憑虎符就肯聽微臣號令。”


    太後鬆了一口氣,抬手拔下頭上唯一一隻銀簪子,狠下心在掌心劃了一道,鮮血迅捷湧出來。


    宮女在桌麵鋪好紙張,太後以指蘸血,寫就一封密詔。


    而後吩咐宮女取出一枚袖珍印蓋上。


    “此印乃先皇與哀家大婚之時所製,無人不知。”


    事情交代清楚。封逸不敢耽擱,帶著東西出了城,往城外大營而去。


    第二日天不亮,大批人馬離京向玉龍河靠攏。蕭淳得到消息之時,氣得摔了禦案上的硯台。


    天子發怒,無人敢說話。朝堂上一片鴉聲。


    就在這時,太後出現在大殿之上,疾言厲色道:“蕭寂已經開始調兵遣將,不日就要向京城發難,身為天下之主,不思禦敵之側,整日沉溺在奸佞之輩中,是嫌先帝留給你的國祚太長嗎!”


    一番激昂之言聽得不少大臣歎息。但還是無一人站出來附和太後所言。


    太後掃過那些老臣,目光落在誰身上,誰就偏過身子低下頭,避開她的目光。


    那些老臣看到楊維新的下場,都怕了,沒多少日子就混到退休了,自然是平安要緊。


    唯有白尚書,十分糾結,他是受到皇帝提攜才走到今天尚書之位,理當以皇上馬首是瞻,可皇上最近的行為實在太過了些,他都有些看不過去了,現在就連太後也出來當眾斥責皇帝不作為。


    他正要站出來應和,被刑部尚書拉住了,他搖了搖頭,無聲勸他不要去趟這趟渾水。


    果然,門口傳來太監尖細的通傳聲:“淑妃娘娘駕到!”


    除了皇後和太後,從未有後妃上過金殿。這裏是議論朝廷大事的地方,女子理當迴避。


    蕭璃不僅不迴避,還理直氣壯上殿,經過太後身邊時,捧著肚子敷衍行了一禮。


    然後笑著說道:“皇上別生氣,都怪妾身,因著身子重就犯懶,太後病了疏於照顧,竟叫她上了金殿,在此胡言亂語。”


    聽了她的話,蕭淳臉色稍霽,一揚 手,身邊伺候的內侍下了高台去迎她。


    蕭璃說罷,揚聲喚人進來,強行帶走了太後。


    刑部尚書鬆了一口氣,還好白尚書沒有衝動行事,不然就是撞在槍口上了。


    散朝之後,白尚書叫住刑部尚書柳青珩。


    “柳大人,朝廷如今的形勢令人憂心呐,咱們作為朝臣,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著皇上走上不歸路嗎。”


    柳青珩抱手看著他說:“那敢問白尚書,可有解困之法?”


    白尚書搖頭歎息,要是有,他早就行動了,何至於等到現在。


    柳尚書說:“白尚書一向穩妥,因此才坐上了如今之位,方才堂上白尚書卻不顧自身安危,想挺身替太後說話。不知,是誰給白尚書的勇氣,敢跟皇上對著幹?”


    白尚書沒說話。


    柳尚書看穿一切,笑著四下環顧一圈,拉著他往宮門口走,到了背光的一處地方,他才點穿他:“是因為北幽王蕭君昊吧。”


    白尚書還想裝傻,但對上他早看穿一切的眼神,隻好點點頭。


    “是。”


    這話得說到科舉舞弊之案了。


    王翰林被指科舉作弊,與朝廷官員關係密切,送了不少錢財給禮部尚書楊維新,為了保住楊家,不至於全族覆滅,楊家妥協,皇後退居冷宮,沒過三日,死了。楊維新失去爭權奪利的籌碼,不情不願退出朝堂,以淡化自身。


    這叫退而求其次。


    皇上也沒有趕盡殺絕,放了他一條生路。


    別人不知,但吏部尚書卻時刻注意著這些人的動向,王翰林被放出來的當天,七公主就帶著他一同去追趕戶部侍郎詹清澄去了,不用說,是往南洲去了。


    而楊維新辭去尚書職位,帶著家人也往南走了,不過,在中洲與南洲邊界的地方,讓族中子弟帶著家眷去了西洲。去尋求誰的庇護自是不用多說,他則帶著少數隨從入了南洲地界。


    另外,還有一人,北幽王蕭君昊,不知是誰給他遞了消息請他進京幫忙料理王子閱之事。


    可惜他來的太晚,王子閱已經被放了。事情就這樣莫名其妙結束了。


    王子閱雖然沒事了,但北幽王不知從誰口中得知整件事情的經過,氣憤不已,聽說王子閱去南洲找詹清澄了,帶著人也去了南洲。


    現在的南洲啊,什麽魚都有,匯集了這麽多的人,還不知道會釀出什麽樣的驚天大雷來。


    他麵南而望,天上陰雲密布,烏黑的雲翳嚴嚴密密遮蓋住了半邊天。


    “這天下之人,撇開皇上不談,0能成為霸主的,無非就那兩人。當一塊地方有了兩隻猛虎,誰才會是最後的勝利者,又或者是兩敗俱傷呢!”


    柳青珩這話說不明不白。


    白尚書思索一陣,大概聽出了門道。


    “你的意思是……皇上上不是不管,而是……有意讓南洲王和西洲寧王互相撕咬,彼此消化,最後他好坐收漁翁之利?”


    柳青珩笑看了他一眼,沒有答複,而是說了句:“就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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