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準備的儀仗全然用不上,封家南洲老宅送來一位小姐,陪同貶為庶人的姑母,連同歡喜和張衝一起,一行人輕車簡從,從京城出發前往西洲。


    太妃身份雖沒有了,可寧王還是親王,封家經此一事,背地裏推波助瀾,幫助蕭致登位的心思歇了大半。蕭璃這顆棋子算是廢了,頂著公主的頭銜,即便與皇帝感情甚篤也不可能飛上枝頭當鳳凰。


    更多的心思還是放在蕭致身上,即便不君臨天下,也不能斷了聯係。


    隨行的這位小姐,日後跟著蕭致,即便不能做王妃,撈個側妃也是可以的。故而千挑萬選,選出樣貌秉性才華兼具的封家三房嫡女。


    這封小姐父親早逝,與母親相依,雖仍住封家老宅,但單門獨院過活多年。這次宮中出事,若不是封老爺舍不得斷了寧王這根線,怎麽也不會想起三弟這個孤女來。


    一行人往西,山多路遠,道路難行。


    京城,已經沒有什麽可留戀的了,封氏想快些離開京城,吩咐馬不停蹄趕路,走了十來日便到了明月城。


    蕭致早早收到南舟的來信,算著日子到城外迎人。


    春日正濃,蕭致帶著隨行人員在城外十裏亭等待。


    剛下過一陣細雨,車馬粼粼,輕壓濡濕的路麵,留下一道道淺顯的車轍印。


    萬物剛剛複蘇,生出幾點微不可見的綠茵,遠遠望去,絨絨柔軟,十分可愛。


    蕭致走出長亭,立在濕地裏等待車馬臨近。


    馬車在他麵前漸漸停下,蕭致揖手行禮:“母親一路辛苦,兒子來接您了。”


    侍女打簾子容母子二人敘話。


    封氏強撐著倦意叫兒子起身,又問他近日如何。


    蕭致道一切都好。


    兩支隊伍融成一支,快馬迴城休整。


    到了王府門前,蕭致親自扶封氏下馬,一路護送進門。


    封氏在門前停住:“等等,你忘了還有你表妹了?”


    話音落,後麵一輛香車上下來一位嫋嫋少女,亭亭立在馬車前,如玉如蘭的氣質。


    封茹穎瞧見封氏和她身側站著的男子氣度不凡,便知這便是她從未見過的表哥,寧王殿下了。


    她螓首微垂,蓮步輕移,走到蕭致麵前,端端行了一禮:“表哥。”


    那聲音,如晨間山泉,清靈歡快。


    蕭致一點頭,淡淡嗯了一聲,略略掃了一眼,模糊瞧著是位安靜的少女,點了兩句:“表妹瞧著貞靜有禮,有你陪在母親身邊,本王便放心了。”


    隻是表麵上的客套話,隨意說來,大家麵上都好看。


    但……封茹穎卻聽進心裏去了,她隨母親依附侯府而活,在南洲老宅不曾見過多少貴人,一見這位表哥便覺,無論是樣貌,還是氣度,甚至是說話的語調都十分合心意。


    來封氏跟前之前,封老侯爺曾與她訓過話,大致之意便是,姑母驟聞失女之痛,膝下無人侍奉,命她好生伺候,消除封氏對封家所為的芥蒂,繼而真正走進他們心裏,長久留在蕭致身邊。


    總之一句話,隻要能長久留在表哥身邊就好。


    王府內,清然身穿官府,站在門內,見封氏進來,行了一禮。


    封氏還記得他是兒子身邊的司馬,去歲還進宮奉藥與先帝,為此她還高興過一陣。


    往事曆曆在目,不過數月卻恍如隔世,真是令人唏噓不已。


    北洲一戰,這位司馬憑借自己的本事,晉升為一州知府,也算是才華得以施展,振翅高飛。


    封氏好生打量他,單薄的身材甚至都撐不起這一身官袍,才二十一歲,這樣年輕的年紀,已經是四品官了。


    真是青年出才俊。


    再看他的長相,眉目細長,眉宇間三分冷清,四分柔情,還剩三分雌雄莫辨的美。


    封氏腦中忽而閃過一張熟悉的臉來,眉目與他沒有十分,也就九分相似。


    腦子還未思量清晰,話已經到了嘴邊:“詹大人與令妹生得倒是十分相似,可是隨了你母親的樣貌?”


    話說完,封氏才意識到不該提起過世的人,揭別人傷疤。


    清然極力穩住表情,嘴邊始終一抹淡笑迴道:“夫人好記性,家妹確實與微臣如同雙生,長相俏似母親。”


    封氏尷尬一笑,掠過他往府內走。


    蕭致若有所思盯著清然,似乎有了新發現。


    他扶著封氏前往後院安頓。


    封茹穎路過清然,輕輕屈膝行了一禮,清然避開目光,拱手迴了一禮。


    王府前院來來往往官員、小吏甚多,人雜且吵鬧。蕭致尋了處安靜院落供封氏下榻,封茹穎為了方便照顧封氏,故而就在封氏院中要了間廂房下榻,並未另外安置。


    南舟風塵仆仆的從外頭摸進來,悄悄遞給蕭致一封信。


    蕭致瞧見信封上頭兩個字,瞧了一眼母親這頭,都安置的得差不多了,告了句:“母親好生休息,晚膳兒子讓廚房準備了母親愛吃的食材,兒子晚間陪母親好好說說話。您先好生歇息,有事便使人去找王府管事的說。”


    封氏累極,也困極,現今沒了太妃身份束縛,倒省去不少繁縟禮節,她擺擺手,叫他自去忙,她能照顧好自己。


    蕭致領著南舟到了一處背人的地方,捏著信問:“怎麽迴事?”


    南舟哈腰道:“殿下,您交代奴婢做的事,俱已查實,這是雪梟統領查到的關於詹家的所有事情。”


    北洲大捷,詹裕明被押送迴京受審。身為詹家長子,一心隻顧自己的功名利祿,絲毫不見他為父親之案奔走活動,實在奇怪。


    蕭致本就對身邊這位司馬有疑,見他這般行事,更是疑竇重重。


    本來,他將青玉令牌交給他,一來,持他之令行事多有便利,二來是在必要之時,雪鷹能保他性命,三嘛,則是若他動用雪鷹幫他做事,那麽雪鷹便可接機探查他的底細。


    隻是……他似乎也有所防備,令牌在手這麽久,一直未曾調用雪鷹。


    蕭致要成大事,身邊的人,必是牢靠可信之人,他不能再等了。趁西行之時,令雪鷹在京幫助封逸查詹裕明之事,並徹查詹清澄其人。


    蕭致捏著那封信,麵現猶豫,心中的疑問,所有的答案,就在這封信之中。到底是開還是不開,他竟然一時不能確定。


    南舟對調查之事雖知之甚少,但從雪鷹統領雪梟的眼中讀出了事情的重要性,一路西行,他半分不敢馬虎,到了王府便將信交出去,好讓主子早日定奪。


    見自家主子猶豫糾結的樣子,南舟歎息一聲,人心都是偏著長的,若此時是旁的人存疑,恐怕早就被他下令拉出去了。


    換成詹司馬就不一樣了,不管是什麽樣的事情,他首先想的不是處罰而是遮掩。


    他搖搖頭,估摸著主子一時半會不會有定奪,退了出去。


    蕭致死死攥著信,腦中激烈鬥爭。都到這時候了,臨門一腳,他退縮了。


    他把信收進書案上的一個木匣子裏,合上蓋子,看了一眼搭著的鎖扣,又伸手仔細扣上,最後還是不放心似的,尋來一把小金鎖鎖住,才算定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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