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衝立在山頭,於風雪之中眺望遠方,一座城池安安靜靜的落在山丘之下。他按了按心口,那封至關重要的信就在懷中,今日無論如何都要送入收信人手中。


    手中的鞭子狠狠抽在馬臀上,隨著一聲嘶鳴,馬兒從山頭快速俯衝下去。一路衝進城門,直奔北陽王府。


    城門的士兵抱著長槍昏昏欲睡,忽而一陣急急踢踏聲劃過,什麽東西一閃而過。一人問同伴:“什麽東西?”


    同伴同樣昏沉未看清。


    這麽大的雪天,都在躲避風雪,能有什麽人出來。兩人聳聳肩,繼續打瞌睡。


    北陽王府被一陣急促拍打聲打破寂靜,老奴抱怨這麽冷的天還有人登門,一開門,一塊令牌落在眼前。


    老奴老眼昏花辨認了半天,驚得大叫:“孫子,快去往裏頭稟報,快!”


    男人身著長衫背對著南窗而立,滿屋子幕僚官員無聲地坐在一張長條桌前,兩封信攤開來,旁邊還有一塊令牌。


    老長史睨著老王爺臨終所留的字,遲疑著開口勸道:“殿下,既然老王爺臨終有托,那便了了他老人家的心事吧。”


    他斟酌了一翻用詞繼續道:“您與大公子、三公子之間的恩怨暫且先放一放,待這件事了結,日後再如何不愉快,也隻是兄弟之間鬧騰,於百姓來說,無傷大雅。”


    “您也看到了,朝廷此次剿滅戎狄的決心,若這時候我們不協同配合,等朝廷騰出手來,隻怕頭一個收拾的就是我們呀!”


    “是呀是呀,還是配合的好……”


    “可不,太子和寧王殿下收拾戶部尚書的事都聽說了吧,為了北洲之事,太子填進去一個鄭飛龍,可見決心之大。”


    “是呀,我還聽說皇上病危,熬不過這個冬季了,一旦皇帝駕崩,新帝登基……”


    有些話自不必說得太明白,蕭君禾早就明白。兄弟鬩牆,並非他所願見,隻是,大哥三哥恨極了他母親,所以才屢次產生齟齬。


    他走迴桌前,在上首坐下:“本王倒沒什麽心思,隻是,這件事並非我一人配合北洲軍就有用,大哥錢糧豐足,卻捂緊錢袋子自己過富足日子,三哥兵強,但無錢養兵,至今連禦寒冬衣都發不出,他們二人不配合,單叫我一人出力,隻怕……”


    長史把另一封信往他麵前推了推:“這位寧王的親信不是說得很明白了嗎,另兩位王爺,他已經從中協調好了,不必擔憂,兩日後便是大戰之日,咱們隻需要將北陽邊境所有渡口都封堵住,確保戎狄人不會鑽空子從我北陽地界入界便可。”


    蕭君禾咂嘴,“一個小小司馬,竟有這麽大能耐,攪弄我們三兄弟,實在不知玩的什麽把戲。”


    有人身在北陽,卻時時關注著外頭的動靜,聽了些傳聞,便說來眾人聽。


    “聽說這位司馬姓詹,是鎮軍大將軍詹裕明之子,迴京之後便棄了武學,提筆入了明經,被寧王瞧中,要了迴去放在身邊做個司馬。”


    “據說,鄭飛龍會被抄家,就是栽在他手中。”


    “這麽說,此人不簡單呐。不過也怪了,本王曾在北洲軍中見過這位詹公子一麵,生了張書生麵,雖說武藝不錯,但因為長相的問題,始終撐不起威嚴,且並沒有有多大才能,怎麽迴了京,竟像是開了心智一般……”


    “嗐”,老長史道:“這有什麽奇怪的,不過是如魚入水,蝶入花海鳥飛天爾。”


    蕭君禾點點頭,這麽說倒也在理。


    他撿起老王爺臨終絕筆,快速瀏覽一遍道:“既然大家都認為我們要配合朝廷行動,那便就這麽辦吧。”


    所有人站了起來,揖手稱是。


    所有人都走了,北陽王留下老長史。


    “本王心中還有一惑不解,想請教老師。”


    王府長史,雖總管王府事物,但多是賢能之人充任,平素對王爺多有提點,故而是為王爺第二師。


    北陽王敬重長史,私底下便以老師稱唿。


    長史並不以長者身份托大,該有的禮數一樣不少,揖手請蕭君禾講。


    “殿下可是對那位寧王的親信還有疑惑?”


    “正是。”


    “此人在心中說,請我們堵住通往北洲的那條隱秘小徑。本王不明白,他是如何知曉我們北陽與北洲之間還有這樣一條捷徑的。”


    長史撚須笑道:“殿下在治水方麵頗得成績,可是這人心,卻如何都看不透啊。”


    “殿下所說這條捷徑,當初是老王爺在世時下令修的,為的,是年老之後,想見兩位王爺不能立時見到,故而,在北陽和北幽各修一條隱秘道路,想念你們時不用等太久就能見到。”


    “還有一條用處便是特殊時期傳信之用。”


    “殿下您想啊,老王爺走後,三位王爺不和,根本不往來,那條捷徑就變成了隱患。北洲王不希望有誰利用那條路,突然出現在他的地界,若派人把守又實在上不了台麵。故而才有了寧王親信這一提議。為的便是借此機會,由您將那條路徹底封死,免生口舌。”


    “原來如此。”蕭君禾點點頭,“這麽說,那位寧王司馬也是被大哥利用了?”


    “應當就是這麽迴事。”


    蕭君禾重重歎了口氣,兄弟不睦實在是家族大忌。北洲啊,雖說是為了避免皇帝猜忌,父王有意促成今日局麵,然而,若三人不能同心結力,遲早會被皇權分而化之,繼而饞食殆盡。


    “既然如此,就按照寧王司馬說的辦吧。”


    北陽渡口有北陽王的八千人駐守,通往北洲的捷徑也已經堵上了,無需擔憂戎狄人會從北陽迂迴襲擊。北洲曲樂關水寨駐守五千人,另一邊新築的防禦工事已經建成,隻等戎狄人發起進攻,便會自動走入墳墓。


    遙鄉城江守信收到一封家書,說家中老母與妻兒被一夥匪徒劫持,索要巨額贖金,否則就殺人放血,附帶信送來的還有一封帶血的勒索字條,和一截小二手指。


    江守信接到信,氣急,發瘋一般抽到砍倒屏風,當即帶了親信,點了一隊人馬王匪徒所說的方向去。


    清然站在鼓樓上看著江守信急急騎馬離去,她立刻修書一封,上奏明北幽王,其部從將領江守信臨陣逃走,帶著校尉錢用一同離營不知去向。


    待送信快馬出了大營,她拿出寧王玉令,下令關閉營門,接管遙鄉城,全程進入戒備狀態,如有人靠進,格殺勿論。


    北幽地界廣闊,但靠近西北,土地貧瘠,多是些無法種植的沙土和巨峰山巒。北境邊境線上三城都在北幽,防禦難度大,西南的陸林城因靠著西洲,而且山川多險峻,所以從未侵擾。


    中間的琵琶城夾在陸林、遙鄉中間,正好是兩座山脈的尾端,地勢平緩,氣候溫宜,農作物豐沛,是戎狄人主要侵襲之地。


    朝廷在此地放了重兵把手,然而封逸到了軍中大營,點兵之後便發現了,什麽十萬大軍,多是些老弱病殘,根本無法上戰場,青壯年隻有兩萬多人,還有些強征來的弱小新兵,剩下的就是些無田,無米糧的老兵。若是退役迴鄉,遲早會餓死,還不如在軍中混口包飯吃。


    整個軍營的風氣便是吃飯積極,出戰往後縮。沒一個人願意衝鋒陷陣的。


    詹裕明也正是因為發誓要滅戎狄,得罪了大部分士兵,所以才那麽容易被扣了頂通敵的帽子,丟到牢裏去了。


    蕭君昊好不容易等到大哥送來的禦寒冬衣和米糧,親自送往遙鄉城,走到半道上就遇見了送信的人。


    看了信,真是氣瘋了。


    當即要舉刀去把那個殺千刀的江守信給剁了。他拚死拚活的,受盡屈辱,還折了心愛之人,弄到禦寒冬衣送來,就是希望能讓將士們有衣穿,能吃飽飯,有力氣上陣多殺敵人,豈知這貪生怕死之徒,枉顧他的信任。


    送信人見他暴走,忙攔住去路道:“還有一事需告知王爺聽。”


    淩峰扯住蕭君傑馬頭道:“您與北洲王之間簽的協議,已經被我家大人燒毀,望王爺無後顧之憂,全力趕往遙鄉城,執掌遙鄉軍,配合北洲大軍共擊外敵。”


    聽他一說,蕭君傑瞬間冷靜下來,狐疑打量來人。


    外地口音,南方衣著,這明顯不是個北洲人。


    他提刀直指淩峰眉心:“你不是我軍中之人,你是誰?你怎知我與蕭君昊那偽君子之間的協議?”


    淩峰不屑瞥了一眼眼前的刀,隻聽噌噌兩聲,蕭君傑手裏的刀邦邦掉在地上,再看淩峰,隻見他瀟灑收劍入鞘,整個動作,眼睛都不眨一下。


    蕭君傑愣住了,看看地上的刀,又看看淩峰,感覺眼前的一切不可置信。


    “你你你你……你到底是什麽身份!”


    他惶恐上下打量穩穩坐在馬背上的男人,眼神忽然定住,被腰間的一塊牌子吸引。


    “你是寧王的人?”


    淩峰未迴答他的話,轉而道:“無需問我如何知道你的事,協議是我燒的。旁的無需多說,你速速隨我趕往遙鄉軍中。”


    說罷一牽韁繩,調轉方向,望遙鄉城方向趕。


    寧王,寧王雖尊貴,但遠在京中,對邊防將士的威懾力還不如一個都尉。


    軍營的門是關上了,但營裏的人並不十分服從她管。為首的便是跟錢勇關係親密的都尉楊瀟,他帶著部下慢慢圍住清然質問:“你為什麽下令關門,你要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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