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洲邊境綿延千裏,以一座橫斜走向的曲樂山脈阻隔草原,山與山之間有條寬三丈的曲折峽穀,峽穀旁一條無名河將山巒分成兩半。


    當年,與戎狄爭奪地盤,兩軍對陣峽穀間,對外抗戰幾十年,最終兩國才定下曲樂山為國界。而那條不知埋骨多少將士的河流,因無名英骨太多,無法一一記述名錄,後來那條河便被人稱為無名河,這麽叫了幾十年下來,無名也就成了河名。


    朝廷的北洲大軍在河道口建起一座水寨,守在峽穀口防禦戎狄南下。此處隘口隻是一處小小的軍士防禦處。


    戎狄這些年越來越不安分,時常在河水上遊投放大量毒藥,導致鎮守在下遊的將士中毒,繼而眼睜睜看著他們大搖大擺跨過隘口,去往邊境騷擾百姓。


    如此反複數年,如今鎮守在這裏的士兵已經不再飲用河水,改為上山鑿泉,引泉水而下,勉強維持。


    此次戎狄突然前來侵擾,走的卻是另一條道。


    幾十年下來,雨水衝刷山體,在離水寨不遠處形成一個天然石洞,深達數百米,戎狄人在山的另一頭舉鋤開挖,竟真的挖出一條寬闊的山道來。


    北洲軍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再想組織人來防禦之時,已失先機。


    他們把持洞口,退可守進可攻,姿態傲慢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樣子,在洞口開辟出一片地來,日日篝火歡騰。


    那個地方,算不得大魏國界內,北洲軍無名不可出兵,隻能臨時在山下設立軍士防禦,但,他們隻要興起,便無所顧忌從山上俯衝下來,隻需一小隊先鋒人馬便將北洲軍辛苦建立起的防禦衝垮。


    如此反複多次,北洲王十分鬱悶。


    清然瞧著桌上道道水痕陷入沉思,仔細想想,情況並不複雜,主要是戎狄人無規律的侵擾,還有地勢不利導致每次傷亡較大。


    清然請淩峰去找店家要來文房墨寶,在桌麵上的水痕即將消失時將蕭君昊畫的地形圖一一描在紙上。


    又問及北幽及北陽那邊的情況。


    飯菜早已冷透了,淩峰找人來收拾掉碗筷,新換了熱茶。


    蕭君昊接過清然手中的筆,沿著曲樂山脈繼續畫,向西南方向畫出一條弧形曲線,另一頭搭在西洲邊界上。


    戎狄分三股,東從水路,淌過一片沼澤侵犯北陽,中路則主攻峽穀,峽穀拿不下便硬生生破出另一條路來,時不時抽冷風來一下。


    西路則派輕騎突襲城牆堡壘。


    朝廷派遣的北洲大駐紮在北幽邊境,北幽王手中一萬精兵亦在此,然,邊防城牆長幾千裏,跨越山巒與峽穀,亦有地勢平緩的坡林,故而難以全線鎮守。


    戎狄地處草原,牛羊馬匹數量龐大,他們會在馬匹背上綁上草人,披上頭巾,冒充人數之眾,以此蒙蔽北洲大軍,以為大軍壓境,全陣以待。


    然而,真正的大軍卻出現在另一處烽燧。


    此乃指東打西,聲東擊西也。


    北洲大軍因此被耍得團團轉。


    清然看透了戎狄人的把戲,無非是狡詐奸滑,如滅之不絕的蒼蠅,十分難纏。


    朝廷駐軍有限,兵力分散,戰鬥力大大減弱,這便是戎狄屢次突襲都能得手的緣故。


    清然看明白的事情,邊防將領也都看透了,但大都毫無對策。


    總是固守不主動出擊,始終處於被動。詹裕明重迴北境,急切想要拿下首功,便提出由他帶一隊人馬出城奇襲敵人,挫一挫敵人的銳氣。


    然而,戎狄人似乎早有預料,設下圈套讓詹裕明往裏頭鑽,被打了個正著,死傷過半,由此才被付泓揪著不放,說他從執掌軍隊開始,從未有過這樣的敗績,必是因皇帝削了他的兵權,調他入京,心中不滿,故而與戎狄人互通,故意輸。


    此種說法有人信,也有人不信。各執一詞,爭論不休,最後還是詹裕明自己站出來說:“作為主將,首戰便敗,自當負首要責任。既然付監軍認為我詹某有通敵之嫌,本將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們盡管去查。”


    “好!”付泓笑著讚賞,不懷好意道:“詹將軍果然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既然這樣,那就……來呀,帶詹將軍下去休息,事情不查清楚,這將軍大印便由本官來保管。”


    “將軍!”


    “將軍……”


    “將軍不可呀!”


    詹裕明在軍中一種親信紛紛勸說,誰都能看出來,新來的監軍不是個好貨,處處有意為難,不知葫蘆裏賣的什麽毒藥。


    一軍主將,怎麽能聽信小人言,任由其擺布呢。


    詹裕明篤信自己沒做過的事,便不會有事。大手一揮:


    “都不必說了,我想信付監軍會還詹某一個公道。”


    說罷一甩袖大步走出主營賬。


    清然聽蕭君昊說了整件事情,冷笑出聲:“詹將軍剛愎自負,認不清行事,信錯了人。活該有此下場。殿下,咱們先不管詹將軍,退敵才是首要任務。”


    蕭君昊:……


    蕭君昊聽聞這位寧王府司馬出自詹家,想必此次寧王派他來的目的應當不止退敵,還有替詹將軍洗刷冤屈。故而才將那些話直白告與他聽。


    不曾想,他竟不在意,甚至是冷漠無視,一心隻在破敵之事上。


    既然如此,蕭君昊自然喜聞樂見。


    “司馬說的是。”


    天色已大亮,戰況分析得差不多,蕭君昊掩口打了個哈欠,起身要告辭。


    清然送他出門,並說等他認真考慮下,如有對策,即刻告知於他。


    蕭君昊道好。


    互行了禮,將走出幾步又退迴來道:“不若司馬大人去我府上居住?一來,大人若得了什麽好點子,本王立刻便知,也不耽誤軍情:二來,府上稍比客棧舒適,大人初來乍到,本王當好生招待才是。”


    清然看看淩峰,笑著拒絕:“多謝王爺美意,隻是王府戒備森嚴,若下官有事需外出打探,還得通過王府層層戒備,十分麻煩。再者,聽聞王妃臨盆在即,我就不去府上叨擾了,還是就在客棧的好。”


    蕭君昊一想也是,王妃身子不便利,無法好生招待,隻好作罷。


    看著人走遠,清然揉揉僵硬的臉,熬了一整夜,整個人像是浸在寒風中吹了一夜,都木了。


    她轉迴身迴房,淩峰跟著進屋關上門。從懷裏取出一物交給她說:“昨夜我潛進北洲王府,在書房找到的,應當是北幽王和北洲王之間的協議。”


    清然看了他一眼,接過來細細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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