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家富迴家了,許多田的家就在不遠的前方,大家的心情逐漸的輕鬆了許多,隻有楊銀根越來越沉悶。


    從離家的那一天起,他總是在心裏迴憶家人相貌,一遍遍的告誡自己一定會迴來找爹娘,可是二十年過去了,希望越來越渺茫。剛到新的主家時,說五年後可以贖迴自由身,埋在心底的那份信念又重新燃起來了,而且,主家的這次洪州之行,又將他的願望提前了。


    楊銀根此時的心情很複雜,能找到家人當然高興,若是找不到呢?自己多年來的願望破滅了,即便是有了妻兒,這份遺憾也是一輩子的痛。


    大少爺同意他單獨尋親,三天後在北瀝鎮會合,當萬祥父子倆剛踏進仙客來驛館,楊銀根第一個迎了上去。“萬兄,這幾天可要勞累你了。”


    萬祥非常自信的迴答:“楊兄弟不用客氣,就是把洪州地界上大大小小的楊家村翻一遍,也要幫你找到家人。”


    “感謝了萬兄。”楊銀根說不出更多的客套話,當了二十多年的奴仆,有時候整天都不需要說一句話,使得嘴巴有些笨拙,不過做事倒是很用心用腦。


    許多田牽出雷和火交到楊銀根手裏說:“銀叔,慢慢找不著急的,迴家了我也會幫你打聽。”


    楊銀根和萬祥兩個人騎馬離開。阜陽鎮到銅陵縣城路上要走三個多時辰,大概未時就能到達,為了節省時間不打算進銅陵縣城住宿,往前走兩個時辰會有一個小鎮。


    兩輛馬車小跑在官道上,後麵的車廂裏減去一半東西,勉強可以坐得下兩個人,萬家富和許多田沒在意坐得是否舒服,他們正在商討重要事情。


    “二哥,我和爹說好了,先到縣城的書院附近租個小院子,開家竹林食府那樣的食鋪,等掙到了銀子就開家大的雜貨鋪。”父子倆出家門後,一路上都在暢談未來的發家規劃,直到走進阜陽鎮才打住話題。


    許多田聽到四弟家這麽快就安排好了,心裏有了幾分緊迫,這麽大好的天氣錯過多可惜。“明天就到北瀝鎮了,我要先買一輛牛車,然後買幾口大鐵鍋,大木盆大木桶和篩麵桶,沒買齊的就先預訂,迴家後壘灶台收薯麵,嘿嘿,很快就有粉條賣了。”


    萬家富同樣心潮澎湃,按這個操作流程,二哥做粉條的速度肯定會早於他的食鋪的開張。“二哥,你做出來的粉條先放到我大伯的鋪子裏賣,十五文一斤,我大伯可能會賣二十文。”萬家富還是蠻有商人的思維,知道粉條的市場很好,先替家裏人占領先機。


    “四弟,我們這裏比泰安縣窮很多,二十文一斤是不是有點貴,要不我們都少掙兩文?”許多田家的日子過得清苦,自家種出來的大米都要換成雜糧裹腹,第一次看到銀錠子還是躲進竹林裏那天,以前在家裏銅板都很少見到。


    萬家富馬上解釋:“不能賣便宜了,反正窮人也買不起,有錢人也不在意多幾文,你看大哥去年都賣二十文斤,白家賣出去卻是三十文,我們已經是便宜很多了,這裏的富人應該不會嫌貴的。”


    許多田開始讚同這個意見,心裏想著,等明年的時候再賣便宜一些,窮人家吃不起拿番薯換幾斤還是可以的,因此粉條的價格問題,兩兄弟的意見得到了統一。


    “二哥,昨天我大舅仔仔細細的看了打穀箱和犁耙,說是照著樣子也能做出來,以後我們這裏的人犁田種地就可以輕鬆一些。”離開泰寧鎮的前幾天,兄弟倆在磚瓦廠與犁耙有過親密接觸,先是用牛拉著犁刨鬆土,然後用水浸泡一天,再牽著牛耙幾個來迴,泥漿差不多就差不多和勻可以做磚坯,省了不少勞力,這種農具的用處可大了,種田犁地開荒都是好幫手。


    “你大舅真聰明,我家那邊的山地很多,過些時候得多買幾頭牛,全都配齊犁耙,再開墾一片山地種番薯,明年就能可勁的多做些粉條。”許多田想法還是蠻遠,不光是做粉條,還有原材料的供給問題。


    “還可以把牛和犁耙租給別人開荒,讓大家多種些番薯換粉條,到時候出多少粉條都不愁賣了。”番薯存放時間就幾個月,冬天一過就加速腐爛發芽,曬成薯麵到春天也容易發黴,換成粉條不同了,口感好耐存放能扛餓,放兩三年都沒問題。


    “四弟,你可以在自家院子裏開家粉條作坊,放到大伯的鋪子賣,不需要請人運送,能省不少銀子。”許多田想到從自己家送粉條過來,摸黑著來迴也要兩天功夫,腳程錢也要花不少,不如改變之前的約定。


    “二哥,我們說好了的,你做粉條我做吃食,我不能搶了你的買賣。”萬家富不答應,他們是患難與共的兄弟,說出去的話必須做到。


    “不是四弟搶了買賣,你想想大哥的作坊,是不是分散在好幾個縣城?不需要大老遠的運送就節省了本錢,我們都是小本買賣,能多掙一文多好。”大哥說今年的粉條作坊是薄利多銷,十五文一斤賣出去,起碼可以掙四五文,若是能再省一文,這利就夠大了。


    萬家富想了想果斷的決定。“也是,迴家讓爹娘把粉條作坊開起來,我到縣城開食府。”


    “不妥不妥,四弟年紀還小,獨自到縣城開食鋪不成,你爹娘也不會同意的。”許多田有些震驚,自己比他年長兩歲,可沒敢想過要獨自離家開鋪子。


    “怎麽不成?我爹出麵買下鋪子,再買兩三個下人,我教會她們做那些吃食就可以啦,大哥也是這麽做的。”萬家富不服氣的迴到。


    “大哥不一樣。”許多田一下子說不出究竟是哪裏不一樣,焦急的抓耳撓腮,終於找到了不一樣的理由。“大哥認識五爺,還有知縣家的公子,義父、銀叔、金嬸都是大人,我們一大幫人都是住在院子裏。”


    萬家富不得不承認,大哥那麽厲害的人也要銀叔金嬸幫忙,自己年紀太小,想掙銀子還是要依靠家裏的大人。“那我還是先在家裏開作坊,等粉條買賣穩妥了就交給三叔四叔管,我跟爹娘到縣城裏開食鋪。”


    兄弟倆已經商議過好多次迴家後的生計,一直都是圍繞粉條作坊和水煮食鋪這兩個營生,原來的口頭協議是許多田把粉條作坊開遍洪州,萬家富把水煮食鋪開遍大小城鎮,現在作了一些修改,分別從各自的居住區域入手,先脫貧再逐步實施願望。


    “四弟,等你的食鋪開起來了,讓我家五姑來學一陣子行不?我家五姑大我三歲,很快就到了義親的年紀,我不想她去給四叔換親。”這是他突然想到的念頭,要是五姑學會了做吃食,也可以到曲江縣去開一家鋪子,自己有了掙錢的營生將來嫁去婆家也不會受欺負。


    奶奶生了五個兒女,一頭一尾都是閨女,中間三個是兒子,大姑、他爹、三叔都是換親。他們住在偏遠的山凹裏,家家戶戶都很窮,兒女的婚姻大多數都是換親,因此養出了很多懶漢,隻要家裏有姐妹,這些懶漢子就不用擔心娶不到媳婦。


    他外祖家一個兒子三個女兒,盡管大舅是家裏的老大,因為偏心的爹娘重男輕女,從小被寵的好吃懶做,倒是三個妹妹聰明能幹模樣又好,想結親的人家很多,卻也不願意把女兒換去他家。


    有一天媒婆上了許家門,外祖家同意拿兩個女兒換一個兒媳婦,因此他娘和妹妹又成了妯娌,大姑嫁過去後忙裏忙外的操持,有時候還要被男人毒打,好在兩個換親的弟弟有良心,有空就去田地裏幫忙。


    萬家富毫不猶豫的同意了,兄弟家的事就是自己的事。想起昨晚的驚喜,忽然起了逗弄的念頭。


    “二哥,把耳朵靠過來,我跟你說個事。”輕聲嘀咕了幾句,話還沒說完,鼻子就被吃驚的腦袋撞得生疼,還好沒撞出鼻血。


    許多田使勁扒拉開擠成一團的大包裹,把最下麵的手提滕箱拎出來,打開拿出背包和夾襖抱 在懷裏,臉上露出憨憨的笑容。


    “二哥,你把背包裏的書放進箱子裏,把夾襖放進包裏背在身上會輕鬆很多。”一包書多重啊,總這麽抱著不就是告訴別人,此地無銀三百兩。


    這個主意不錯,清空背包把荷包藏進夾襖口袋裏,然後疊好放進背包,蓋上褡褳兩邊繩頭綁緊斜挎在肩上,重要東西不離身的確安全。


    “今晚我要抱著這個背包睡覺,四弟,你也要幫我搭把手照應哦。”這些天他暗自裏想了好幾次,要是爺奶看見荷包裏的銀子樂瘋了怎麽辦?


    萬家富後悔自己的嘴太快,弄得兄弟倆一宿沒睡好,他們躺在一張床上,起初許多田是背包帶挎在肩上雙手抱著側臥,兩眼瞪著門窗不肯閉上,後來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再後來是時不時的驚醒。


    五更天時,許多田突然坐起身在床頭床尾尋找。“我的背包不見了,四弟,快起來幫我找找。”聲音裏帶著哭腔。


    萬家富也是猛的坐起來,黑燈瞎火的摸索了好一陣仍然沒有找到,把對麵床上的簡言也吵醒了,他是上半夜當值,子時後才上床睡覺,他們是護衛,無論什麽時候都必須要睜開眼睛看護主子。


    “你們倆怎麽坐著發愣?天還沒亮呢,趕緊躺下睡覺。”快到家門口了,可能是激動的睡不著。


    “簡言哥哥,我的背包不見了,一晚上我都是抱著睡覺的。”許多田是真的哭了,胸前的衣襟濕了一大片。


    簡言嘣的跳下床,作為護衛,自己房間裏進了蟊賊都不知道,這是嚴重的失職,查看門窗沒有異樣,低頭看見床下的東西,撿起來拍打幾下拋到床上。“躺下睡吧,還有好一會才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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