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裏的人突然不再要他幫忙,以前洗碗是兩個人輪換,徐誌祥攬下後他們就沒碰過,這會搬的搬洗的洗,配合的很是默契,就是為了防著他插手,畢竟誰都不想被搶了差事。


    他現在是真正的瘸子,得主動找活幹才不會被扔進礦洞,既不能和灶房的人搶活,還要做自己拿手的事,其實這樣的活計有很多。


    “毛管事,馬上就是大熱天了,我想在這屋前屋後紮個涼棚,種上一些番瓜胡瓜絲瓜什麽的,即可以當涼棚遮陰,還能收不少菜,番瓜特別經放,等到冬天吃都不會壞。”院落大的老百姓家,屋前都會搭個這樣的涼棚,白天遮蔭晚上乘涼。


    這裏都是些糙漢子,天天就是吃飯幹活睡覺,哪還會想到這些。幾位大管事待在這個山溝溝裏應該很憋屈,把他們哄舒服了自己才能過踏實。


    毛管事是個粗人,有人願意種菜於他而言是件大好事,能夠省下不少買菜錢,這些都可以落進自己的錢袋,再說,有了涼棚遮陰,大小管事們還不得誇獎他,立刻就應下了。“好,下次外出給你多買幾樣種子,早些搭好涼棚。”


    礦上有近百十號人吃飯,幹的是重體力活,不說吃好,至少得吃個半飽。兩架拉貨的馬車每五天外出一次,采買的多是糙米黑麵,十來個大小管事得是白米白麵,還要有酒有菜,毛管事負責采買是一定要去的,另一個由小管事們輪流外派。


    徐誌祥沒有馬上搭涼棚,而是在茅廁旁邊開了一塊菜地,澆上一層糞肥漚幾天,又挖了一個土坑灌入糞肥後蓋上鬆土,這些都是為以後的瓜苗準備的。


    毛管事迴來交給他的的種子比較多,六包瓜種和辣椒豆角之類的,還有一簍筐唧唧叫的小東西,既不像鴨娃子也不像雞娃,粗略估計有二三十隻。“毛管事,這是什麽小娃仔呀?”


    “是鵝娃子,吃草就可以,要精心伺候著。”養這麽些活物麻煩事很多的,除了要割草喂養,還得防著蛇鼠侵擾。


    毛管事嘴饞肉,買迴來東西都要記賬,肉食做出來全都得送去大小管事那,等他們剩下的隻有汁水,別看他有一身肥肉,可卻沒飽過口福。


    鵝娃子長的快,瘸子又是個勤快人,想著過不了多久就能大塊吃肉,嘴裏就冒口水,


    徐誌祥大聲迴答:“好的,毛管事,我這就去搭窩棚割草。”


    拿起柴刀就近砍了幾棵毛竹,圍著竹蔸竹竿圈了塊草地搭了個窩棚,先把鵝娃子放進去,地上長的草夠它們吃好幾天,。


    徐誌祥每天要做的事情開始有了規律,先是趕鵝娃子出欄吃草,順便給菜秧澆水,然後砍毛竹搭涼棚,十幾天的時間,屋子前後的棚架搭的又高又大,秧苗可以移栽了。


    鵝娃子長得更快,絨毛開始褪去,換上白色羽翼,伸起脖子都能夠著人膝蓋,總是喜歡與人追鬥,給大家飯後增添了不少樂趣。


    他是第一次接觸這種家畜,喂養的極其用心,發現鵝喜歡水性,就每天把它們趕到山泉邊的水潭裏洗澡,浩浩蕩蕩的一群,原來快要荒蕪的小徑被趟寬了,一些小的爬蟲也怕鵝追咬,已經很少見到蹤影。


    不知從哪天開始,鵝群再也不需要花時間看管,任它們自由自在的吃草洗澡,吆喝幾聲就會一搖一擺跟過來,看著很有喜感。


    瓜秧也爬藤了,番瓜葉大遮陰效果好,屋前全栽這個,胡瓜絲瓜分別栽屋後,搭好的棚架栽不了太多,餘下的先栽到水塘邊的空地上,然後再搭竹架讓藤蔓牽上去,有意無意的又給小水塘圍了一圈涼棚。


    冬瓜是趴在地上長的,移栽後定時施肥就好,這個山坳特別神奇,每天下午都會下一場小雨,時間不超過半個時辰,所有物種都長得飛快。


    另外兩種瓜秧沒見過,搭棚也來不及,幹脆移栽到遠點的荒地上,肥料給足讓它們趴地上結果。


    辣椒和豆角是蔬菜,聽說大小管事都愛吃,需要精心伺候,整天忙不停的比挖礦好不了多少。


    隨著枝葉爬滿涼棚,絲瓜胡瓜掛滿了涼棚,勞工們三兩天可以吃到瓜菜湯,彼此之間的話題也多了起來。


    鵝娃子長成 了十幾斤重的大白鵝,誰敢招惹就追咬,而且是群起攻擊,變成了礦山一霸,隻有瘸子的聲音和拐杖能製服。


    徐誌祥總算清閑了一些,早上去菜地瓜地裝模作樣的拔拔草,其餘時間陪著大白鵝玩耍。


    兩匹棗紅馬不外出的時候由他喂養,大熱天的幫他們洗澡降溫,都說馬兒通人性,果然如此,按著個兒叫它們大馬小馬,一兩天就適應了,騎上大馬手牽小馬,跟著大白鵝去水潭,別提多愜意。


    為了更舒坦些,還在水潭不遠處搭了個竹棚給自己休息。誰知被大馬小馬領著大白鵝先占了,趕都趕不走。


    沒法子挨著邊上再搭一個,這次他想的很周到,先搭一個一人高的竹台,要足夠大橫豎躺著都行,外圍再搭一個大竹棚罩著,涼爽又舒坦還看的遠。


    挑眼一望,那片瓜地的冬瓜像一個個大枕頭,見天的變化長大,綠皮瓜圓圓的個也不小還很密實,就是白瓜差點,隻有碗口大小,都是同時栽種的,肥料也是一樣的,差別咋這麽大呢?過去看看。


    白瓜不僅個小,還有幾個裂開了,摘下來聞聞挺香的,掰開嚐嚐,哇塞!水嫩水嫩的特別香甜,再摘一個完好的敲開,瓜瓤殷紅瓜肉翠白,顧不上清洗吃完了多摘幾個去見毛管事。


    路過辣椒地,偷偷放一個到地腳草叢,薅一把雜草蓋上,這是給鵬飛留的,自己過得滋潤不能忘記兄弟。


    毛管事吃著白瓜眼睛越睜越大,肥厚的嘴唇流著汁水說:“快拿背簍摘些迴來,大小管事馬上就要迴來了,讓他們先解解渴,你小子挺有能耐的,會做事會討巧,好好幹沒壞處。”


    這就算是誇讚了,徐誌祥知道好多雙眼睛在盯著自己,是好是壞很難說,悄悄告誡自己,幹的越好越是要伏低身子,可以成為他人的笑柄,但不能得意忘形。


    當大小管事們坐上飯桌,不僅看到油汁浸透的大塊鵝肉,一人門前還有一個白瓜,毛管事弓著身子滿臉堆笑的說:“各位大人,這個白瓜是瘸子種的,半個時辰前我嚐過了,沒啥問題。”


    毛管事是仆役,別看是糙漢子,做事還挺細心,瓜種子是他買的,要是有啥大問題,自己肯定脫不了幹係,身先試吃也是下人的本分。


    大管事見多識廣,知道這東西叫甜瓜。“把瘸子叫過來。”說完拿起甜瓜就大口咬下去,好幾年沒嚐到這滋味了。


    徐誌祥一瘸一拐的跟在毛管事後麵,心裏覺得可能是好事,可麵上還是畏懼怯弱的低著頭。


    “瘸子,你以前是幹什麽的?”管事們吃著油汁飽滿的紅燒鵝肉,嚼著甜瓜聽他迴答。


    “管事大人,我是臨時拉來趕車,我娘聽說趕趟車來迴個把月有二兩銀子,就替我接了這活,而且銀子是先付的。”低著頭迴答老實的很。


    毛管事聽著沒有後話,大管事又抬頭看了幾眼,領會到了意思用手碰了幾下問;“還有呢?家裏人都是幹什麽?”


    “家裏是種地的,後娘生了四個弟弟妹妹,農閑時我在縣城打零工啥活都幹。”說這些就可以了,有後娘的孩子能好到哪裏去,不說也能猜到幾分。


    “恨他們嗎?你的親爹和後娘。”俗話說:有後娘就有後爹,敢搓磨繼子的後娘多半是親爹不親。


    “有啥恨不恨的,三歲沒了娘,五歲上山割草喂豬,餓了就摘野果子吃,這麽苦的日子都熬過去了,再說明年後娘帶來的兒子也十五歲,朝廷征兵肯定是我去,能有多少天活頭的還不知道。”當兵打仗能有幾個活著歸家的,這樣的身世早就編好了,隻要說的自然隨便,還怕他們不信。


    好像沒人在意他的身世,沉默了許久,吃完飯的大管事離開時說:“看好這些甜瓜,要是被勞工們知道了,一晚上連小果都不會留下。”


    他也知道勞工們每天隻能吃半飽,要是發現了好的吃食誰都攔不住,大管事是要獨享這些甜瓜。


    毛管事趕忙應承。“是是是,要是被糟踐了,死瘸子就別想待在灶房。”責任全都推給別人,這是他的慣用手法。


    卑躬屈膝送走吃完飯的管事,肥胖毛管事坐到了桌前,拿起用過的筷子調個頭夾菜。“盛兩碗飯過來一起吃。”順便挑了兩個剩菜盤,還以為這個毛管事吃了多少好東西,原來一身肉是這麽 吃出來的。


    大白鵝是第一次上餐桌,一隻不會低於十五斤,十來個管事算是嘴下留情剩了幾塊,油亮的湯汁倒有半缽,白米飯不少得可勁吃,徐誌祥長這麽大還沒這樣大碗的吃過白米飯。


    下午摘了一背簍甜瓜,洗好放進管事們的議事堂,也就是他們的吃飯的地方,灶房兩個人的關係得處好,好吃好喝的相互關照,毛管事的馬屁必須拍好,縣官不如現管。


    睡過午覺的毛管事咬著甜瓜笑嗬嗬的說:“算你小子聰明,大管事交代了,以後你就歸我管,好好幹,累不死餓不著,湯汁油水少不了。”


    徐誌祥裝作感激涕零的樣子,跪下磕頭致謝。“謝毛管事不嫌棄,小的以後一定乖乖聽您指揮。”


    總算是在灶房站穩了腳跟,越是這個時候越要謹小慎微,男人討好男人得靠真本事,嘴巴隻能哄哄肥頭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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