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嶺村一家普通的農家小院,三個小孩子圍著簸箕剝黃豆,老大六歲老二四歲都是男孩,最小的女孩不足兩歲,看見一個刀疤臉的男人架著馬車闖進了院子,老大抱起妹妹喊了弟弟跑進堂屋,緊接著關大門上拴,然後馬上又從後門躲進鄰居家。


    一眼沒見著大人急的大喊。“二姥姥救命啊,有拐子衝到家裏來抓我們。”


    聽到拐子闖進家裏抓人,楊二嫂拿起掃帚,人還未出院子門就喊叫起來。“拐子進村抓孩子啦,拐子進村抓孩子啦。”


    聽到喊聲一下子湧出十幾個婆子婦人,這個時候勞動力都在地裏幹活,在家的都是老人孩子,或是做飯的婦人。


    “有孩子的都迴家看住了,腿快的趕緊去地裏叫人。”族長楊七爺爺一邊指揮一邊衝到前麵。


    “七叔公,拐子在梅子家,三個孩子要不是機靈跑得快,這會兒可就遭殃了。”楊二嫂手裏的掃帚握得緊緊的,隨著族長一行人堵住了楊梅家的院門。


    楊鬆林站在大門前輕聲細語的和屋裏的孩子們說話。“我知道你們是誰,老大六歲叫宋毓文,老二四歲叫宋毓斌,小妹叫宋毓姣快快兩歲了是不是?還有------”


    一陣嘈雜的聲音由遠而近,迴頭一看全是憤怒的老人婦孺。“七爺爺,您老人家咋過來了,該我上門拜見才是。”


    楊二嫂第一個反應過來、掃把一扔就拍著巴掌大聲說。“哎呀,這不是鬆林兄弟迴來了嗎?”


    楊鬆林是這個村子唯一考取了舉人功名的讀書人,族人村民都引以自豪,當初帶著全家去銅陵縣上任,全村老少自發送上官道。


    “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己人不認識自己人。”七爺爺用拐杖敲敲宋毓文的屁股。“這是你的舉人舅舅知道嗎?也是我們楊嶺村的驕傲,還不趕緊去把大門打開。”


    宋天保聽說拐子到他家院子裏抓人,丟下手裏的活計不管不顧的往家裏跑,還沒進院子就有人告訴他是大舅哥迴來了,心情從一個極端跳上另一個極端。 他比楊鬆林小兩歲,小時候總是一起步行三四裏去鎮上私塾念書,兩年後他爹得了一場大病不得不停學,但並沒有影響兩個人的交情,長大後有空就幫著楊家幹地裏活,楊鬆林的爹娘也挺喜歡他,於是順理成章的做了楊家女婿,從此兩個人的關係更是親近。


    村民們知道是舉人老爺迴鄉了,寒暄幾句就陸續離開,七爺爺七十多歲又是族長,自然要進屋坐坐。


    “看見七爺爺身子骨硬朗,真是我們楊氏族人的福氣。”楊鬆林一直在外讀書,村子裏雜七雜八的事知曉不多,但沒少聽爹娘提起這個七爺爺,為人正直處事公道,誰家兒孫不孝就揮拐杖教訓。


    “七爺爺老了,家族裏好不容易出了個會讀書的你,卻被壞人禍害了,哎!我楊氏家族與官家無緣啊,”一聲歎息道出心裏的萬分遺憾。


    當時聽說楊鬆林上任途中遇到匪犯,還被打殘了一條腿,從此不能為官了,老人家跪在祠堂裏失聲痛哭,乞求列祖列宗保佑他傷好能官複原職。


    對於往事楊鬆林早已釋懷,這麽多年過去了村子裏的變化不大。“七爺爺莫要難過,做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現在做先生教書育人也挺好。”


    幾天前喬璟妍說把鬆嶺書院開到永州府,當時覺得小孩子說笑話,後來想想最需要書院的地方是他的家鄉,周邊的村子沒有私塾,讀書隻能去蓮塘鎮,近的村子兩三裏地,遠的要走十幾裏山路,何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報答鄉裏。


    讀了十多年的書,中童生後就成了村裏長輩們的希望,後來考中了秀才舉人,更是成了十裏八鄉的名人,當了三年縣臣,為人低調做事踏實,深得知縣大人器重,因此才得以提升。


    無奈時運不濟,大概就是命運吧,楊鬆林沒有被飛來橫禍擊垮,讀書人自帶本能,靠著妻子藏在尿布裏的嫁妝銀子,開辦了銅陵縣第一家書院,收入不多養家糊口足矣。


    楊梅迴到家聽說是兒子把自己大哥當從了拐子,還叫來全村人拿著鐵鍬掃帚來驅趕,心裏氣得隻想打人,七爺爺笑嗬嗬拉著宋毓文笑道:“快給你的舉人舅舅磕頭認罰,以後好好讀書考個狀元迴來。”


    楊鬆林牽過孩子笑著說:“毓文很聰明的,知道保護好弟弟妹妹,是個聰明懂事的好孩子,是我沒打招唿直接闖進來的,銀根兄弟臉上又有傷疤,難免會嚇到孩子。”


    突然想到還有兩個人在院子裏站著,趕忙起身喊道:“天保,快把外麵兩個客人請進來,趕了一天路累壞了,順便把馬車上的東西搬進屋。”


    七爺爺看著從馬車上搬下來不少東西,起身就想離開,楊鬆林拿起一盒點心一紮粉條跟上。“七爺爺,一點點小心意,這黑乎乎的叫粉條,用溫水泡軟了煮或炒都好吃,還請您老人家轉告族親長輩,鬆林明天得空再登門拜見。”


    楊梅忙前忙後準備晚飯,家裏沒有肉菜,這個時候也買不到,想去抓隻雞宰殺,楊鬆林叫住了她。“梅子,你把粉條用溫水浸泡一會,準備些蔬菜就可以,孩子們不能吃辣的,煎幾個雞蛋就行,讓大侄子教你做。”


    許多田剛要起身,楊銀根就站了起來。“老爺,我來做吧,金花做的時候我幫著燒火,都學會了。”


    宋天保怎麽也不肯讓客人下廚,何況還是個大老爺們。“姑爺不要客氣,我是仆人。”楊銀根坦蕩道出自己的身份。


    楊梅仍然堅持。“你是我家的客人,隻要告訴我怎麽做就可以。”


    粉條不用猜也知道大人孩子都喜歡吃,飯後本應該聊聊這幾年的人和事,楊鬆林打住了話題先說正事。


    “我這次迴來有一件很緊要的事,就是要建一家粉條作坊,剛剛晚飯已經吃過了,做粉條的師傅也一同帶來了,你們要做的事很多,時間很緊現在就得著手行動,梅子明早就去鎮上買用具,所有的款項進出都要記賬,作坊收入你我各占三成,另外的四成是別人的,三天後會有人來付銀子拉走粉條。”言簡意賅的說了個大概,隨即遞出一張用具清單和二十兩銀票。


    楊鬆林原本打算繞道迴鄉看看,然後直接迴銅陵去,有句話叫近鄉情怯,這種感覺十分貼切,麵對殷切期望的父老鄉親,心裏實在是慚愧不已,該說些什麽呢?


    喬璟妍從之前的談話中知道整個永州府旱地多,老百姓都是以種植番薯小麥玉米為主,他的家鄉又靠近府城,就建議他迴鄉順便建一家粉條作坊,這麽好的事咋會不同意?


    一個十幾歲女孩的勤勞和智慧,不僅惠及了幾個孩子及其家人,河西村的四家農戶無意間幫助過她,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換種形式百倍千倍的奉還,這是何等的叫人欽佩。


    自己一個飽讀詩書的漢子不能為官報效朝廷,借他人之力報答一番父老鄉親,不枉負家鄉人的關愛,也算是盡點綿薄之力。


    宋天保楊梅兩夫妻全懵逼,大哥這些年不是開書院當先生嗎?怎麽做起買賣了?是不是又出了什麽事?要不然還是迴來吧。


    “哥,爹娘年紀大了,你們還是搬迴來住吧,他鄉異地沒有族親兄弟護佑挺艱難的。”楊梅似乎看見了兄長的困境,心中倍受煎熬。


    “是啊,迴來還住這個院子,我們現在有點積蓄,蓋幾間土坯屋子還有餘。”宋天保很快意會到妻子的想法,趕忙補充幾句。


    “瞎想什麽呢?沒聽清楚我的話嗎?我帶了師傅過來教你們做粉條,買家過三天後就會來拉走,還不抓緊時間準備。”楊鬆林也是很無語,稍稍改變一下行事風格就能被誤解成這樣。


    “哥,作坊開在哪?家裏院子就這麽大,村子裏又沒有空屋子。”宋天保覺得一貫沉穩的大哥把開作坊說的太容易,什麽事情都沒有準備,三天後就要賣粉條,怎麽可能?


    楊鬆林站起身說:“我們去村口看看,那片小山坡還荒著,我覺得作坊暫時建在那比較合適。”


    楊嶺村其實是武陵山下的一個山坳,小山坡在村口的位置,與村莊相隔大半裏路,地勢較高,山坡後麵還是一個比一個高的大山嶺。


    查看過後都覺得這裏合適,作坊建在村口離官道近運輸方便。“我們再去村長家坐坐,荒地一畝應該是八百文,這片山地可能有二三十畝,我想全買下,將來會派上大用。”


    在吉水縣做了三年縣臣,楊嶺村又在吉水縣的地界,土地價格當然了解一些。


    他還想在這塊地上建一家書院,鄰村的孩子來上學也方便,喬景妍為了給他壯膽,硬塞了一百兩銀票,俗話說:錢是人的膽,有了這張銀票,原打算以後想做的事可以提前實施了。


    帶上粉條點心,兩人立刻來到村長家,宋德華四十多歲,才聽說楊鬆林迴來,現在就到了自己家門口,驚訝的同時也有幾分得意。


    “舉人老爺親自登門,德華有失遠迎。”村長當了十幾年,官場上的客道話也學了不少。


    “德華叔客氣,連夜拜訪是有事相求,還望沒有打擾到家人休息。”宋德華是宋天保的本家堂叔,楊鬆林自然也得叫叔。


    宋楊兩姓是楊嶺村的大姓,彼此聯姻頗多,很多人家連輩份都有點亂,但有一條規矩,以夫家稱號為準。


    “說啥相求的,隻要我做得到一定盡力,你當縣臣那會沒少幫過我。”宋德華這個村長當的還是不錯的,村子裏的大事小情找到他都能處理妥妥的。


    “我想買下村口的那片小山坡,明天就要開始使用,請你盡快幫忙辦個紅契,另外還要在村裏請一些幫工,男女都要,盡可能照顧那些家境困難的,具體人員你和天保商定。”楊鬆林說話和他做事一樣利落,沒有過多客套話。


    宋德華得到的信息是買地請幫工,都是村裏的大好事,高興的一口應下來。“明天趕早我就去縣裏,山地按八百文一畝,那塊地是二十七畝,若是舉人老爺同去,價錢應該會少些。”三年縣臣不能白當啊,走一趟能省好幾兩銀子呢。


    “麻煩村長全權代勞了,我有很多事要忙,給你二十五兩銀子,多的幫忙打點一下辦的快些”契稅一兩左右,二兩多打點足夠,以後要用人情的地方很多,這點便宜暫時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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