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胡其看著那雙充滿恨意的眼睛,就算那時在它閉上之前,也依舊瞪得很大,似乎想要撕碎他。如今又看到了這雙充滿怨恨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麵對。


    再一次閉上雙眼後,他發現自己腦海裏已經充斥了那雙眼睛,那雙曾經對自己表露過愛意,而後卻滿是恨意的眼睛。


    胡其口中喃喃道:“對不起......”一瞬後,他默默低下了頭,整個人彎下了腰。


    湛槿初見兩人說的差不多了,便讓侍衛帶康道迴去。


    康道看了一眼地上的胡其,眼裏的瘋狂盡收,仿佛他還是那個儒雅的男子。他規規矩矩向賀南泓幾人行禮道了別,最後瞥了一眼地上的胡其,轉身時,他淡淡地說了一番話:“我曾經想過闊別家人與你遠走高飛,也付出了行動。我求好久,才讓爹娘鬆口同意與你在一起。我滿心歡喜地與你一起去靈祈寺,已經收拾好的行李早就送到了早已備好的院子。可惜,終究是我一人的黃粱一夢......”


    康道的嗓子本就被毒毀的喑啞,加上語氣中的蒼涼,致使他的背影也籠罩上了難以言喻的悲傷。胡其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神色莫名,眼眶慢慢紅了......


    “唉,情這個字,誰都難於逃脫。所以,這胡其也招供了?”明德帝聽完湛槿初的敘述,感慨了一聲。


    湛槿初把一張紙從那一摞中抽出,“招了,他是撫溪姬姓族人培養的密探,他能順利進入大荊,便是......右相的功勞。”


    明德帝拿著那張紙,眼神微慍,早就有料想過是他,如今真的確定了,心中不免還是會有怒氣滋生。


    “咳咳咳咳咳咳......”明德帝突然咳嗽了起來,他一隻手捂著咳得有些難受的胸口,另一隻手抓緊了那些證據。


    湛槿初忙替他倒了一杯熱水,把那些紙張都放到了一邊,把水遞給了他,接著又伸手替他撫著背,眼裏露出擔憂。


    “無事,隻是一時怒火攻心罷了。”明德帝蒼白著臉色拍了拍湛槿初的手,讓他寬心。


    “再請太醫來看看,這怎麽會咳得這麽嚴重。要不,讓我宮裏的大夫來給您把把脈?”湛槿初看著明顯在硬撐的明德帝,雙眸中的擔憂越來越深。


    “不用麻煩了,休息一晚就好。”明德帝笑著擺擺手,又拿起了那些紙張,一張一張看完,一張一張放下。


    夜色越來越深,宮裏的燈火滅了許多,但依舊亮的晃眼。


    明德帝把紙張都歸放好,抬頭看向一直在旁側關注著他的湛槿初,“唉,這大荊原是如此千瘡百孔,朕這皇上,當的失敗.....”明德帝臉上嘲弄的笑了笑。


    “父皇本不該在兒臣麵前說這些的。”湛槿初雙眸透亮,他有些愣住明德帝會如此直白與他說出這些話。


    “但朕又能和誰說這些?罷了,初兒,後麵的事,朕明白要如何去做。朝堂安靜地太久是時候動一動了。”明德帝眼中有狠決閃過,他看向桌案上的明明滅滅的蠟燭,陷入沉思。


    ————


    “主子,林斯已經往康新宮傳了證據到手的消息,今晚那人也該會動作了。”迴康新宮的路上,林文走在湛槿初的身側稟報道。


    “不,不會這麽急,這人藏了這麽久,現今他也定然先要探探我是否帶了東西進宮,最近他應該還是會按兵不動。” 湛槿初轉頭看向依舊燈火通明的乾清宮,眼裏有些情緒一閃而過,讓人抓不住蹤影。


    “初兒,若是以後真到了爭權奪位那一步,朕想讓你手下留情。兄弟殘殺在皇室中屢見不鮮,為了爭這個位子爭得頭破血流,這些,朕都明白。但大荊皇室現今血統凋零,若是可以,望你能留下他們性命,留下皇室血脈。”明德帝語重心長的話還在湛槿初腦海中經久不散,那充滿期望的眼神落在湛槿初身上時,仿若千斤重擔,壓得湛槿初一時間失語,定定的盯住那已經有了花發的父皇。


    “好。”湛槿初看見自己緩緩張口應下。


    迴過神來,湛槿初看了看這如同囹圄般的宮牆,血脈二字,在這宮牆中似乎一個魔咒,永遠禁錮著人心,使人瘋狂使人哀愁,誰也逃不過。


    湛槿初緩緩收迴目光,循著那還亮著光的康新宮而去。


    皇宮雖然富麗堂皇,吸引著多少人的目光。但那宮門一開,皇宮就像是一個吞噬人的兇狠巨獸,將人全都吸食幹淨,不留殘渣。然而就算是這樣,還是有無數人心甘情願陷入其中,樂此不疲。


    第二節


    明德帝的人很快接手了餘下的事項,湛槿初得以空閑下來與賀南泓在京城遊玩。雖說這一行路上還多了宣潤和秦睦,再加上被安九請求帶上的齊願景,但這也不妨,隻是同行罷了,畢竟大家都很有眼力勁兒的各走一側。


    賀南泓抱著湛槿初同乘一馬,麵上的喜悅難以掩飾。他早就安排好和槿初一起出來遊山玩水,奈何事務繁忙,兩人一直都抽不出空閑,如今如願以償,哪會不開心。


    “皇上支開我們,是已經掌握所有證據了吧?”賀南泓看著懷裏盯向遠處發愣的湛槿初,小聲問道。


    湛槿初迴過神來,往賀南泓身上靠了靠,“嗯,剩下的事父皇不想讓我們看見。湛槿嘉這靜王也隻能一輩子是靜王了。”湛槿嘉私下利用戶部職權幫助楊明佑做下了許多事,甚至有些可能連柔貴妃都不清楚,明德帝查到的時候思慮了許久,而後才做出了讓他一輩子禁足靜王府,常伴古佛青燈的決定。


    “籲!”賀南泓單手握住韁繩,勒令馬停了下來後說道:“我不認為他能呆得住,湛槿嘉野心與他舅舅一般,讓他一輩子就如常人一般過日子,應是會引起他的反撲。”


    “這些我們知道的父皇也清楚,他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之所以把我們都支開,應是不想讓我們見到他的安排心中有疙瘩。”即使明德帝知道就算支開了他們也會留人在京城中隨時盯著。湛槿初低頭笑了笑,“其實父皇和皇祖母真的很像,他也不想讓自己狠辣的一幕讓自己孩子知道。所以他把六弟七弟、二皇兄和我都支開了。”


    “君王有情,他是在護著你們。他讓我與宣潤他們一同告假,帶你出城讓你暫時遠離那個是非之地,可見他的良苦用心。”賀南泓說完揉了揉湛槿初的頭,翻身下馬後將湛槿初接了下來,把馬繩遞給了林文,自己帶著湛槿初往那山上走去。


    湛槿初望著那蜿蜒山路,雖然曲折,但兩側難掩好風景,春風拂過花草樹木,使之換上了新衣,美不勝收。


    “我明白,既然如此,我們便別辜負了父皇的好意,好好看看這西山上的好風景。讓這麽久的緊繃疲乏通通一掃而空。”湛槿初轉頭衝賀南泓笑了,笑得明媚燦爛,仿若融入春色,讓人挪不開眼。


    ————


    右相府中已經亂成了一團,楊明佑早朝時便被扣下,禦林軍在朝會還在繼續時已經趕到,直接拿了禦令進了右相府。


    右相府中的暗衛被明德帝特意派往的武功高強的人協助禦林軍一網打盡,全都先一步壓入了大理寺。右相府的主人及一些近身的下人、管家也被通通押往大理寺。一時間哭聲、喊聲、罵聲不絕,引得路上的百姓紛紛駐足觀看。


    楊明佑此時還在大殿之上,他跪在地上為自己開脫著罪名:“皇上,老臣冤枉啊,老臣不知靜王殿下竟幹了這麽些有違大荊律法之事,還請皇上明鑒啊!”


    湛槿嘉聽此話惡狠狠地盯向了楊明佑,“右相大人真是好狠的心,如今事情敗露,你竟想把所有罪責都安在我身上,我喚你一聲舅舅,你卻是如此對待你的外甥嗎?”湛槿嘉有些氣急敗壞,薑還是老的辣,怪不得之前那些事楊明佑都是直接與他當麵談,不留一點紙張。


    “靜王殿下,老臣對不住您,未能發現並阻止你幹出那些事,是老臣之過。您如今怪在老臣頭上老臣也無怨,終是老臣未能行到長輩之責。”楊明佑聲淚俱下,以退為進將湛槿嘉塑造成一個自己做了錯事還全都往別人頭上砸的形象。


    在場的王公大臣都紛紛議論開來,對著湛槿嘉指指點點。一聲一聲都砸進了湛槿嘉的耳朵裏,讓湛槿嘉怒火中燒,“楊明佑!我的好舅舅!你以為這樣就能脫身嗎?不可能!就算後麵的事你沒留下證據,可是前麵那些事,你以為你能全推我頭上?幫助撫溪人在我大荊紮根,甚至助人考上科舉,樁樁件件你能推給我?別忘了,那時我可還是呀呀兒語的孩子。”


    “靜王殿下慎言,這些惡名老臣恕難收下。還請皇上為老臣主持公道啊!”楊明佑老淚縱橫,一副不屈的模樣。


    明德帝平靜地看著大殿中的鬧劇,不言不語,手輕點在腿上,一下一下,明明並無聲響,卻讓大殿中的百官都膽戰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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