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父親。”賀南泓來到賀惟然的屋子,見他正盯著母親的畫像出神,輕聲喚道。


    賀惟然緩緩轉頭看向他,“不是說這幾日別讓我看見你嗎?”


    “父親,我明白您的苦心,孩兒如今需要您再幫我一個忙。”賀南泓往裏走了走,跪了下去。


    賀惟然心疼的皺了皺眉,這孩子,“起來,什麽忙?殺人放火你老子我可幹不了。”


    “我想讓您和我們一起入宮麵見皇上,能替我們勸勸皇上。”賀南泓沒有一眼起身,單刀直入開口道,他仰著頭看著賀惟然,眼裏的光亮和乞求一下便抓住了賀惟然的心。


    多少年沒見過泓兒這樣了,以前他若想要什麽東西,便會用這樣的眼神看向自己,眼睛一眨一眨的,把人的心都燙化了。他每次迴想著寶貝兒子這眼神,脾氣都會柔和幾分。後來帶他上了南境,這樣的眼神就消失的無影無蹤。現在這眼神又再次出現,讓他如何能舍得拒絕。


    “起來,跟你們去便是。我還沒消氣呢,別用這眼神看著老子,迴頭再給你算賬。”賀惟然別開臉不看他,沉下臉裝作生氣的樣子。


    賀南泓知道他這是口是心非,“多謝父親!”


    “你們若真的想清楚了,就得好好過,兩人相互扶持。若你敢亂來,負了燁白,不用皇上出手,我會親自清理門戶。”賀惟然見他嘴角揚起笑意,哼了一聲,嚴肅看向他說道。


    “我會一輩子守護他、愛他,請父親放心!”賀南泓也嚴肅起來,認真看著賀惟然的眼睛承諾道。


    “你心裏清楚就好,燁白是皇上與柳後的嫡子,柳後與你母親是最好的朋友,我與皇上也是多年好友。燁白於我來說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你必然不能負了他。”賀惟然滿意地點了點頭,他看到了賀南泓的認真,“行了,現在就走嗎?你先迴去,我換個衣裳隨後就來。”


    “多謝父親!”賀南泓再次道謝後起身往外走。


    “你的傷......張伯看了嗎?”賀惟然在他身後突然開口問道。


    賀南泓轉過了身,衝賀惟然笑了一下,“看過了,沒事,我知道您收了力道。”


    “去去去,離開我的視線,礙眼。”賀惟然被這一笑燙平了心緒,麵上嫌棄地趕著人。


    看著賀南泓遠去的背影,賀惟然不禁感歎:長大了,那寬厚的肩膀已經能扛起賀家了,也能保護自己的愛人了。


    這邊,湛槿初見賀南泓自己一人迴來,心裏咯噔一下:“伯父他......”


    “父親待會兒就來,換身麵聖的衣裳。”賀南泓快步上前握住他的手,見他緊張的樣子,沒忍住親了親他的鼻頭。


    “那就好。”湛槿初鬆了口氣,把人扶到床榻上坐下,“你先坐會兒,這傷再輕也經不住你這樣亂來。”


    賀南泓拉了他一把把人拉到自己腿上坐下,笑著湊近湛槿初的耳朵輕聲道:“我還沒亂來呢,確實很想亂來。”


    紅暈瞬間從脖頸蔓延到了耳畔,湛槿初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怕碰到他的傷口,輕輕起身從他身上離開,坐到了他旁邊。這人真的是,受了傷還這樣不正經。


    不多時,賀惟然那邊就過來傳話讓他們準備進宮。他們沒有套另外的馬車,三人乘了一輛。


    馬車裏氣氛凝重,沒有人開第一句口,寂靜得隻聽得到馬車外路上行人的說話聲和攤販的叫賣聲。賀惟然是不是抬眼瞟過去,看著那兩擠在一起的孩子,似乎要離他八丈遠。他覺察到了這尷尬的氣氛,無數次想開這個口,就是話到嘴邊又咽了迴去。


    “伯父,謝謝您願意陪我們走這一趟。”湛槿初開口打破了這個僵局,溫和的笑著看向對麵的賀惟然。


    “嗯。”賀惟然突然語塞,不知該怎麽和湛槿初說話,這......到底是兒媳還是女婿,呸呸呸,該是兒婿??他又覺得自己隻說一個字顯得十分冷淡,像是再給湛槿初甩臉子,立即又接著說:“隻要你們好就行,我這忙幫不幫得上還得看皇上的意思,唉,兩倒黴孩子,淨給我找事,我這老胳膊老腿不知道還經不經得住皇上一擊。”說到最後他還試圖活躍一下氣氛,打趣了自己一番。兒子不爭氣,還要自己這個做老子的來打破僵局,真是沒用。賀惟然抬眼掃了兩人一圈,暗誹道。


    “別擔心,有我呢。”賀南泓怕湛槿初聽完父親的話更擔憂,握緊了湛槿初的手,與他貼的更近了些。


    “好,謝謝伯父,我相信有您出馬,父皇會同意的。”湛槿初確實有些慌,但明顯聽得出賀惟然是在安慰他們,衝他揚起了笑臉。


    第二節


    真正踏進禦書房見到明德帝的那一刻,湛槿初反而不緊張了。三人給明德帝行完禮後,賀惟然便使眼色讓賀南泓又跪了下去。


    “嗯?這是為何?”明德帝疑惑的問道。


    “皇上,臣有事想請您答應。”賀南泓跪得筆直。


    湛槿初見勢也要一同跪下,被賀惟然拉扯了一下衣裳,衝他輕搖了搖頭。


    “景煜所為何事?直說便是,起身吧。”明德帝見人還跪著,朝賀惟然的方向看了一下,眼神詢問老友這是怎麽一迴事。


    “皇上,臣心悅槿初,特來求皇上成全臣與槿初就此相守一生。”賀南泓說完拜了下去。


    明德帝眼神還未從老友那收迴賀南泓的話就傳進了耳朵,他頓時愣住了,轉頭都僵硬了許多。他就那樣盯著跪在地上的賀南泓,眼裏的怒火越積越滿,漸漸到了往外溢出的邊緣。


    “父皇,求您成全兒臣與泓哥哥!”湛槿初這時候也移了一步跪了下去。


    明德帝看了兩人一眼又一眼,又抬頭看向賀惟然,見他朝自己點頭,便知曉老友已經知道這事兒已然同意,並且還來當說客來了。


    “朕不同意!泓小子,你是男子,初兒也是男子。縱使大荊有男風,但朕依舊不能同意。初兒是朕最看重的孩子,你們都該知道朕這位子遲早是要給他的,若此時朕同意你兩,將來會有多少詬病你們可知!”明德帝維持著表麵的平和緩緩開口道。


    “若槿初登上高位,我必為他掃除異己,守住這大荊每一寸土地;若他歸隱田園,我也會帶他經丘尋壑,遊覽大好山河,就此閑雲野鶴。臣有人詬病的事並不少,臣不懼,但若有人詬病到槿初身上,臣定不依。”賀南泓直起腰,寵溺地看了一眼湛槿初,又堅定地看向明德帝道。


    “父皇,不管做什麽都會受人詬病,隻是或多或少的事。兒臣此一生隻願與泓哥哥相守不分離。”湛槿初迴了賀南泓一笑,同樣堅定道。


    明德帝看著兩人堅定的樣子,作為一名父親,縱使他知道這是一件難事,他也不想開口去打擊兩個孩子的決心。


    “皇上,臣有句話想說。孩子們的未來我們也猜不透,我們也沒辦法一直能護在他們左右。雛鷹勢必要放手讓他們成長為雄鷹。他倆既然決定相守,便讓他們試試吧。以後的路還是要靠他們自己去走,究竟合不合適、順不順遂,就看他們自己了。”賀惟然看著肩膀突然垮下來的老友說道,語氣中是鼓勵和釋然。


    明德帝聽完往後退了兩步坐到椅子上,閉上了眼睛,腦海中走馬觀花地浮現出湛槿初從小大大的場景。原來從一開始,他的身邊就已經出現了賀南泓......


    命運的羈絆從槿初出生那一刻就已經栓好了線,如今紅線滿身,他們想解開也難了。


    明德帝在心中長歎了一口氣,再次睜眼時,眼裏的怒火已經消失殆盡,剩下的皆是慈父的溫柔。


    “行了,起來吧。朕勸不動,也不想勸。景煜這身上是帶了傷吧,還特意換了身白衣裳,血都溢出來了,這真是好一出苦肉計啊。你們做足了準備來對戰朕一人,朕想不敗都難。”


    “多謝皇上!”


    “多謝父皇!”


    兩人眼裏欣喜與激動交織,雙雙看向對方。


    “福喜,傳太醫!”明德帝看著兩人柔情蜜意,忍不住把臉移朝另一側,不想看,一點都不想看,他到底還是心太軟。


    太醫很快拿了藥箱趕來,又再次替賀南泓包紮了一番。太醫走後,兩人的手又牽了起來,旁若無人般坐在一處,身邊容不下第三人。


    明德帝今日可無心留他們用膳,他這麽大個兒子就這麽被拐走了,擱誰誰能開心。把人轟走後,他也無心公務,坐在書案那出了神。而後他又到了柳後的畫像那站了許久,衝她歎了一次又一次的氣。


    雖然已經在皇上那過了明路,但皇宮依舊是皇宮,賀南泓也不能多待。


    “真想現在就給你抱迴去。”抱迴去,再如昨晚那樣......賀南泓眼神裏的不舍化成了絲綢,一條一條一圈一圈的裹滿了湛槿初,占有欲十分強烈。


    “迴吧,你身上的傷一定要多注意。”湛槿初今日心情極好,顧盼神飛,他好笑的拍了一下賀南泓就要伸過來的手,四處環顧無人後,小心翼翼地湊上去親了一下賀南泓。而後,他又向安九細細囑咐了一番,生怕賀南泓不在意那滿身的傷。


    送走了千迴頭萬迴頭的賀南泓,湛槿初的笑依舊留在臉上,康新宮的一眾下人都這笑迷了心神。主子可真是俊眉修眼,顧盼神飛,文彩精華,見之忘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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