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九月廿五,宜祈福、宜開光。


    賀南泓天還未亮就起了身,每日的拳法劍法練完之後,借了酒樓庖廚給湛槿初下了碗長壽麵,之後便匆匆換了衣裳帶著安九策馬往城外去了。


    天亮了好一會兒,湛槿初才悠悠轉醒。今日不知為何,沒人來喚他起身,他就多睡了些時辰。


    “主子,您醒了。”林文端了水進來放在架子上,伺候湛槿初起身穿衣。


    “嗯?怎麽換這顏色?你讓人新做的?”湛槿初看了下自己身上的蜀錦長衫,黛紫鏤金祥雲紋,甚是好看,但他確定自己沒見過這一件衣裳。


    林文笑了,這衣服十分合身。這紫色顯得主子高貴又神秘,加之主子本就白皙,這紫色的衣服一襯,真就白的發光。


    “主子,這是泓將軍吩咐做的。之前剛到塗浮,泓將軍便讓萬景客棧的掌櫃去找了塗浮最好的裁縫,跟人說了式樣和布料配色,又從屬下這問了您的衣服尺寸。”林文笑應道,他可不敢撈功。當時知道泓將軍要準備送這衣裳,他還幫忙偷了一件主子的衣裳拿去讓裁縫確定一下尺寸來著。


    湛槿初有些驚訝,那人自己的衣裳顏色都不想選,倒是替他安排了一件。


    “那他人呢?在庭院裏?”湛槿初心下湧上暖流,有些就著想見到賀南泓。


    “泓將軍和安九天還未亮就出門了,將軍還特意給主子下了長壽麵,屬下這就去給您端來。”林文見湛槿初清洗好了,把東西一並帶了出去。


    賀南泓之前怕湛槿初起得晚,也讓林文別去喚他。自己特意把麵和湯分開了,兩種都一直溫著,等湛槿初起來再把湯放進麵裏。


    很快,林文端來了一碗香飄四溢的麵還有幾碟開胃小菜。


    湛槿初坐到膳桌旁,看著麵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人怎麽弄了個這麽醜的荷包蛋?”


    “額......這......”林文不知道要怎麽解釋這荷包蛋其實是一顆心型,將軍不知道從哪聽說了這表達方式,在庖廚練了好久,這已經是最成功的一次。而後怕時間來不及,賀南泓特意叮囑了他別說出去。


    湛槿初也沒多想,隻要是賀南泓做的他都喜歡。他先用調羹慢慢喝了幾口湯暖了暖胃,接著吃了幾口原湯麵,而後把小菜放了一些進去後又接著吃了起來。不多時,便把麵和蛋都吃得幹幹淨淨。這次的麵,又比上次的味道還要好。


    得虧鴻哥哥這次學會了控量,不然他得撐著。湛槿初吃完後慢條斯理地拭了拭嘴角想道。


    “他可有說什麽時辰迴來?”湛槿初看外麵天有些陰沉,燕子一直在屋簷下輾轉,怕大雨來了,轉頭問道。他似乎有預感,賀南泓今日有特別的安排給他,還有那份他沒有的禮物,因此從昨日開始他就一直懷著期待的心情。


    他承認,他確實喜歡上了賀南泓,從那夜的夢開始他就想明白了為什麽自己一直會對賀南泓有占有欲,就是因為喜歡。他能感受到賀南泓也有這份心思,但他心中總有一根刺,就是之前賀南泓說的那位心悅之人。


    “泓將軍說大概午膳前就會迴來,陪您一起用膳。”林文慶幸當時多問了一句,不然都迴不出來。他再怎麽遲鈍,也知道自家主子喜歡上了泓將軍,而泓將軍,也很明顯的喜歡自家主子。如此看來,今日兩人便會揭開那一層紗。


    “好,你先出去吧。”湛槿初又讓林文搬了個軟椅到窗邊,他躺在那邊看著遠處的江景邊,邊看著話本。就是不知為何,今日這右眼跳得厲害,心也有些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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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湛槿初突然臉色一沉,瞳孔微微一縮,他迅速起身轉頭看向屋中。他聽見了屋裏發出輕微響動,有人從另外一邊開著的那扇窗戶跳了進來。


    三個黑衣人剛摸進來就被發現了,露出的眼睛互相對視了一眼,“上,盡量別傷到!”其中一個輕聲說道。這小公子一看便是隻會一些武稍微能自保,並不能掀起什麽風浪。


    話音剛落,三個黑衣人從屏風後麵竄出。兩人提刀砍了過來,想嚇唬湛槿初,另一人試圖繞到他後麵直接抓到他。湛槿初後退到窗口,拿起桌案上的茶壺和盤子向兩人砸去,同時往外喊了一聲:“林文!”


    林文剛去了樓下跟掌櫃確定了今日午膳和晚膳的菜色,上到二樓時突然聽到了湛槿初的喊聲,他當即疾步而上,與三個暗衛一起破門而入進了屋裏與那三人纏鬥了起來。


    湛槿初迅速抽身去了床邊拿了軟劍,想先往屋外先退去。


    來人沒想到這是個硬茬,他們竟然有暗樁守著,其中一人已經被殺。眼看情形不對,便一個黑衣人立即發了個信號出去。不多時,又進來了十個訓練有素的黑衣人。


    林文和暗衛均暗道不好,湛槿初在屋門前落了單。他們快速解決著身前的黑衣人,試圖往湛槿初那邊靠。可惜,但黑衣人們看出了他們的動作,兩人往湛槿初那邊去了,其餘人拖住了林文他們。林文四人分身乏術,甚至連信號都無法分心發出。


    湛槿初不動聲色挪到了有遮擋的地方,提劍阻擋著兩人的動作。


    “誰派你們來的?”湛槿初此時摒棄了溫文爾雅的形象,鎮定自若的靠在牆角,身上帶著慵懶的氣息,不見一絲慌亂。烏靈的眼眸染上寒意,平日充滿笑意的眼睛此刻異常冰冷,不見一絲波瀾。


    “無可奉告!”黑衣人不由分說直衝而上,湛槿初有些後悔之前沒有好好習武,麵對這些殺手隻能阻擋一二。


    很快,他的劍被打落在地 ,他反手拿起博古架上的瓶子砸了過去。他知道這些人被下達的命令是不傷他,所以他一直在拖著時間。他在賭,賭賀南泓快到了。


    兩個黑衣人不想再拖延時間,直接出劍往湛槿初手臂刺了過去,湛槿初在角落躲閃不及,右臂被刺了一下。鮮血瞬間在紫色的衣裳上暈染開來,呈現出黑色的暗紋。


    湛槿初皺了皺眉頭,眼角的冷意越來越深,低垂的睫毛掩蓋了他的情緒。


    林文掙脫黑衣人的束縛衝過來,擋在了湛槿初的前麵與兩人交起手來。


    “主子,趁現在,快走!”林文低聲吼道。


    湛槿初捂住手臂往外衝了出去,撞進了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他鼻頭突然一酸,眼眶紅了,終於等到了。


    第二節


    “別怕,我來了。”賀南泓把湛槿初抱了個滿懷。


    賀南泓心疼地看著湛槿初,嗅到他身上傳來的血腥味,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槿初受傷了!賀南泓心中有根弦斷開了,怒氣翻湧而上。他把湛槿初的袖子掀了起來,看見那深可見骨的刀傷,臉上漸漸爬滿嗜血的寒意。


    他撕了一塊裏衣幫湛槿初先把傷口纏了起來,“等我!”


    他沒敢把湛槿初安置到其他地方,就讓他在門口的長廊椅靠著。他提劍進了屋子,銳利的黑眸掃過黑衣人,這冰冷的眼神似乎能貫穿人的身體,黑衣人在纏鬥中感受到了徹骨的寒意。


    “你們真該死!”賀南泓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層紅霧,低沉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薄唇輕啟,淩厲的殺意肆起。


    一個黑衣人衝了過來,賀南泓冷眼看過去,執劍直插入喉,黑衣人穿在劍上,滿臉的不敢相信,鮮血順著劍淌到地上,也流到了賀南泓的手上。他反手拔出了劍,黑衣人直直倒落在地。


    他眼神微眯,身形快如閃電,直入纏鬥的人群中,劍劍斃命。


    “將軍,手下留情,這人得留下問話!”林文從未見過如此狠辣決絕的賀南泓,見他就要把劍插進最後一個黑衣人身上,當即喊道。


    賀南泓把劍停在了黑衣人的喉口,冰如寒霜的眼裏濃如烏墨,陰沉地盯著那個黑衣人:“說,誰派你來的?!”


    黑衣人被嚇得直接跪倒在地,他親眼看見了這個男的一劍穿過了兩個兄弟的喉嚨,十分狠辣,他顫顫巍巍地說道:“縣令老爺......還有,還有知府大人......別,別殺我,我.....為什麽都說。”


    賀南泓放下劍,給了安九一個眼神,自己把劍往那些人身上反複擦了擦,直至血跡全無,提劍入鞘。他拿出錦帕擦了擦手上的血跡,轉身出屋去看湛槿初。


    “為何來抓人?”安九提著劍過來問道。


    “那位公子,長得好看。”黑衣人看著賀南泓的動作,心中咯噔一下,連忙開口。


    “劫色?還是貪財?”安九把劍戳到他的旁邊,緩緩開口。


    “都,都不是,是......看這位公子應是大戶人家出身,必然是細皮嫩肉,大.......大補。”黑衣人已經快被嚇尿了,“他們吃人,越嫩越喜歡!我都說了,我都說了,我隻知道這些,別殺我,別殺我!”


    “先帶下去。”安九提劍直接挑了黑衣人的腳手筋,吩咐剩餘的一個暗衛道。剩下的事情他待會兒再去問,現在最要緊的是湛槿初。


    賀南泓邊往外走便收著周身的冷氣,眼神也逐漸迴溫。


    “林文,去請大夫,快一些!”賀南泓把湛槿初一把攬入懷裏,抱起他往旁邊屋子走,一腳蹬開屋門,一步一步穩穩當當地把他放到了床上。


    “泓哥哥,別緊張,我不疼。”湛槿初失血過多,臉色已經蒼白得不成樣子,紅唇也褪去了顏色。


    “是我的錯,我不該出去,不該隻留下三個暗衛守著,我的錯......”賀南泓伸手摩挲著湛槿初的臉,想把他不斷冒出的冷汗擦掉。


    他的手在不停的抖,就算是自己受傷快死去時也沒有這種恐懼的感覺。他從未如此害怕過,若是再晚來一步,槿初就會傷得更重,就會被劫走。


    湛槿初衝他虛弱地笑了笑,抬起左手撫上賀南泓的臉安撫著:“不怪你,不怪你。”


    賀南泓攥緊了湛槿初的手,“大夫呢?!怎麽還沒到!”他朝屋外喊道。


    話音光落,林文帶著老大夫來了,老大夫有些耳背,又住在一樓拐角處,並沒有聽到上麵的動靜。林文一去,直接給他扛了起來,一手又把他的藥箱拿上了,疾步上了樓,到了賀南泓屋裏。


    老大夫一看湛槿初受了傷,也顧不上被嚇得想罵人,連忙走到床邊。


    “快把他的衣服脫了。”他顧不上禮節直接給賀南泓說道。


    賀南泓把湛槿初輕輕扶了起來,幫他一件一件把衣服除去,他才發現,不止手臂,腰上也有一條擦破的痕跡,在湛槿初白皙的身上,那顏色紅的耀眼。賀南泓又捏緊了湛槿初的手,他想去鞭屍。


    安九已經把溫水打來了,他把盆放在床邊的小桌上,把巾帕浸濕遞給了賀南泓後退到了門口,全程目不斜視,甚至還把林文也拉了出去。他可不敢自己去給五皇子擦拭,他怕死在那。


    賀南泓邊吹著邊替湛槿初擦拭著,動作十分輕緩,怕他疼。老大夫替湛槿初配好了藥,塗抹在了傷口上後又撒了一層藥粉,而後替他包紮起來,全程被賀南泓的冷眼盯著,時不時還來一句:“你輕些,弄疼他了。”


    湛槿初眉頭稍微一皺,賀南泓的眼神就像要殺人似的,老大夫要不是一直跟在賀家人身邊,熟知他們的性子,都快要被這眼神刀死了。


    他包紮好後留了藥膏和藥粉:“每日換兩次藥,傷口不可沾水,我去熬藥去了。”老大夫說完,掃了賀南泓一眼,見他點頭說記住了,才起身邁著小步出去了。


    “可要睡一覺,我在這看著你。”賀南泓溫柔地看著湛槿初說道。


    “今日起的晚了些,現在不困。”湛槿初感受到拿藥冰冰涼涼的,敷在傷口上有些止疼的功效,到不似之前那麽難受了。


    “以後若我不到萬不得已出去了,不會再隻留這麽些人。”賀南泓眼眶微紅,擰了巾帕一隻手替湛槿初擦拭著額頭上的冷汗,一隻手又握住了湛槿初的左手。


    “好。”湛槿初衝他笑著,迴握住他的手,“你去哪了,我今早都沒見到你。”他有些委屈,明明今天他過生辰,最想的就是一直和賀南泓一起,雖然他知道賀南泓可能是去給他弄禮物,但此時就是想撒嬌。


    賀南泓笑著勾了勾他的鼻子,從懷裏拿出了一個小錦盒。他打開遞到了湛槿初的身前:“本來計劃好是晚上用晚膳時再給你的,沒想到......”沒想到給了他一個兇險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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