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北山上,綠樹成蔭,還有大片連綿的花海。今日的天有些陰沉,涼風習習,燕子成群低飛而過,很多日子未下雨的京城似乎將要迎來一場大雨。一家人很快到了賀家祖墳的位置。這裏十分整潔,荒草也不多,甚至墓前的供品有些還是完好的。


    “這麽多年來,每過一段時間,我都會遣人來整理一下周圍的花草,然後再擺上一些水果和酒。”賀老太太被湛槿初扶著一排一排的走過,每座墓前都停留了一下,一一看了一遍。


    “母親費心了。”賀惟然站在了愛妻的墓前,看著墓碑上的字還有地上的一束花與賀老夫人道。


    “曦兒以前喜歡看這些花花草草,你之前走時讓人把那片山都收拾出來種上了。我交代了下人,專門找了個花匠,這些年花花草草都沒斷過。我讓那花匠每過幾天就采摘一些放到曦兒墓前,曦兒見了心情會更好些。”賀老太太看著兒子盯著兒媳的墓發呆,又說道。


    “是我沒考慮周到,反而讓母親受累了。”賀惟然看向了老母,眼眶微紅。


    “好了,以後這送花便交給你了。來,你們到每座墓前都跪拜一番,跟祖先們說說。我你們就別管了,嬤嬤照顧我就好,我去你們父親那跟他說兩句。”賀老夫人示意湛槿初也去兒媳墓前祭拜,放開了他的手,喊了嬤嬤過來。


    “老頭子,你去的早,沒看到如今賀家的光景。兒孫們都很爭氣,這家宅啊也是平安和睦,我為他們驕傲的很。他們如今也能迴來了,你啊別記掛著我們,自己好好的。”賀老太太移步到賀老太爺墓前,用手摸了摸墓碑後,她接過嬤嬤遞來的幡巾,細細地擦拭了一遍。“你要保佑我們的孫兒,讓他們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活著。我老了,最期盼的便是他們能幸福。唉,不說了,給你啊放些愛吃的菜。”賀老太太笑了笑,覺得自己說的太多了。


    “槿初,跟我一起拜拜母親,她看到我們應該會很高興。”看賀南衍和賀南辰祭拜過母親起來後,賀南泓把站在一旁的湛槿初喊了過來。


    湛槿初走過來,與賀南泓一起跪在顧曦墓前,先一起磕了三下,然後各自說了些話。


    “娘,泓兒來看您來了。當年離京時沒想到就天人永隔,再也見不到您了。您走時我都沒能來送送您,是孩兒不孝。這麽些年,隻能隔空給您磕幾個頭,也沒能迴來給您掃掃墓、陪您說說話。如今終於迴來了,以後也會常來看看您。”賀南泓盯著顧曦的墓碑緩緩說道。


    “顧姨,我是槿初。我也好些日子沒來看您了,您在那邊和母後還好嗎?不知道您們過的怎麽樣,母後也好久沒來我夢中看我了。您們都要好好的,我以後也會和泓哥哥經常來看您。”湛槿初吐露著心聲,表達著自己的思念之情。


    若是可以,希望娘親保佑兒子,能讓槿初也喜歡上兒子。兒子知道這樣不對,但我就是喜歡上了槿初,喜歡了好多年卻不敢說出口。現在兒子打定主意,摒棄世俗眼光,把槿初拐到手給您做兒媳......咳,兒子。希望您能幫幫我,讓我能夠得償所願。賀南泓在心裏跟賀夫人傾訴道。


    兩人又再拜了拜,上了炷香。而後賀惟然帶著賀家幾個孩子到各個祖先麵前都上了香祭拜,湛槿初走到了旁邊,看向了那大片的花海。之前來祭拜顧姨的時候也看到了這大片的花海,以為是自己生長起來的,沒想到是賀家人為了顧姨特意栽種的。看了一會兒他便轉身看著賀家眾人,他們還在祭拜,洛白跪在了顧曦的墓前。洛白與安九他們不同,他從小和他們一起長大,也是賀家的一份子。


    “夫人,洛白一直記得我和大少爺走時您的話。您說讓我做自己,不能一直為大少爺活著。八年前我不明白是什麽意思,如今明白了。洛白謝謝夫人多年的照顧,讓洛白能健健康康長大。”洛白對著顧曦的墓碑說道。但是洛白這一生隻願能在大少爺身邊保護他,洛白對大少爺心思肮髒,是洛白的錯,望您不要怪洛白。洛白在心裏說完後,也磕了頭上了香。


    很快,賀家人祭完祖收拾好了東西。


    “走吧,以後再來,多來!”賀老太太看了一眼他們,說了一句。


    “母親,您帶他們先迴,我有些話想單獨跟曦兒說說。”賀惟然看著賀老太太說完,又看向幾個兒子:“下山路不好走,照顧好你們祖母。”


    “好。”賀南衍應道。


    大家明白賀惟然的心情,他想在這一個人待一會兒,陪陪顧曦。下山的路伴隨真陣陣涼風,蜜蜂與蝴蝶在大片的花海上徜徉。湛槿初與賀南泓走在最後麵,走了一截兒路後兩人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墓園,賀惟然獨自一人站在那,手摸向顧曦的墓碑。然後他又走到那花海旁,取了一些花束了起來,拿著它又去到墓碑前,輕輕放下。自己也坐了下來倚靠在墓上。


    “別看了,我們走吧,讓伯父與顧姨多說說話。”湛槿初扯了扯賀南泓的袖子,帶著他一起加快腳步追上賀老太太他們。


    “曦兒,隻有我們兩個人了。這麽多年了,沒能陪你坐坐,跟你說說話。”賀惟然靠在顧曦墓上,歎了一口氣又繼續說道:“曦兒,我累了。這麽多年沒能顧得上家。以前有你,現在靠母親。唉......以前你問我一直在南境守著累不累,我說了什麽,為了大荊為了百姓,累一些也無妨。現在我還是那句話,但是是真的累了、老了。”


    “曦兒,我此生最後悔的事就是娶你為妻,最歡喜的也是娶你為妻。如若當初沒娶你,你也許會活的更自在、更快樂些。不必體會聚少離多,不必因為我上陣殺敵而為我擔心害怕。二十年前我差點沒命時你在孩子們和母親麵前強裝鎮定,沒人時卻拉著我的手一直在流淚,我都知道。可我那時候太自私了,那時候的我隻感受到了娶到你的幸運,卻沒能為你想想。”


    “你走了,我也沒能給你親手種一些花,還得靠母親為你安排。這八年,夜深人靜時我總能想起你在巷口等我迴來的樣子,一點一滴都是你的音容笑貌。”賀惟然說著,眼淚慢慢滑落下來,不停地迴憶著他和顧曦的過往。


    第二節


    “你好厲害啊!能教教我嗎?”年少時的顧曦跟著顧老太太來賀府拜訪,閑不住的她與顧老太太和顧老太爺見了禮後,便拉著三哥顧書文跑出了前廳找地方玩了。他們不知不覺走到了後院,說來也怪。她覺得那院裏有棵枇杷樹,便想去摘些枇杷。拉著三哥跑進去後才發現裏麵有人,他在練武。一招一式都十分有力量,顧曦不禁看呆了。等賀惟然練完一套招式,她忍不住鼓掌。


    那是賀惟然第一次見顧曦,滿頭是汗的他看著樹下笑得眯了眼卻絲毫沒影響道她那眉目之間的可愛靈動。年未及笄,容貌卻已極美,他一下子看呆了去。


    顧書文擋在了妹妹前麵,向賀惟然拘了個禮:“我與家妹無意冒犯,隻是看到這枇杷樹便有些垂涎進來了,實在是失禮。”


    “沒事,不必多禮。你們到亭子先坐,我讓下人摘些予你們。”賀惟然迴了個禮,看著顧書文肩膀處露出後麵正踮著腳看他的顧曦,光潔的額頭與一雙笑得像彎月的眼睛,賀惟然心跳漏了一瞬。


    “下人清洗好了的,你們嚐嚐。”賀惟然迅速換了一身衣服,用巾帕淨了臉。拿上下人剛要送的枇杷到了亭子裏,朝著裏麵的兩人說道。


    “多謝。還未請教你名字,在下顧書文,這是......”顧書文有些不好意思,這看了人家那麽久還沒問人家名字。先說了自己名字後打算介紹自家妹妹,卻被妹妹搶了先。


    “我叫顧曦。大哥哥叫什麽呀?顧曦坐在凳子上,看著賀惟然笑問道。


    “在下賀惟然。”賀惟然迴道。


    那個午後,他們分食了一盤子的枇杷還有賀惟然讓下人送來的點心。看著眼前毫不扭捏做作的女孩兒,賀惟然悄悄動了心。那年賀惟然十七,顧曦十四。


    而後,賀惟然和顧曦仿佛約好了似的,皇宮宴會、各府小聚、遊園燈會......不管去哪都能碰上。再一次一次的遇見中,兩人漸漸傾心、情愫暗生。


    兩人的相愛,兩家人都樂見其成,合了兩人的八字便讓兩人定了親。顧曦及笄後,便選了個良辰吉日成了親。


    賀惟然成親那日高興地喝了不少酒,小廝給他扶到屋裏時他已經有些醉意。他屏退了下人,拿起了玉如意給顧曦揭開了蓋頭。


    “曦兒真美!”賀惟然湊到了顧曦麵前,帶著醉意說道。


    被揭開蓋頭的顧曦看著一身紅衣的賀惟然,也同樣呆了一瞬。她迴過神立馬扶住賀惟然“你這是喝了多少酒?”


    “今日高興,多喝了些。嘿嘿嘿,娘子~曦兒~真好看!”賀惟然接著酒意壓倒了顧曦手撐在她頭側盯著她看。


    “以後不許喝這麽多,聽到了嗎?”顧曦捧著賀惟然的臉說道。


    “好!都聽你的!”賀惟然應完,一隻手放下了紅的的床幔。春宵一刻值千金。


    迴憶結束,天空已經下起了雨。賀惟然帶著一臉笑意,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和雨水道:“你說過的話我都記著呢,你不讓我多喝酒,這些年,我也都不敢多喝。生怕喝多了,你到夢裏就是來罵我而不是對我笑了。好久沒說這麽多話了,跟你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我暫時留在京城了,若南境戰事不吃緊,我應該不會再迴去了吧。守了這大荊這麽多年,把三個兒子也都賦予了這使命。兒子們長大了,該換他們撐起這片天了。我啊,就好好休息休息,多來這陪陪你。”


    “好啦,今日便說到這吧,你也該煩我了。明日衍兒要返迴南境了,希望他此行能順順利利。過兩日我再來看你,還給你摘花。”賀惟然站了起來,摸了摸墓碑上的顧曦二字,迎著雨又抹了把臉上的水後起步離開。站在遠處的親侍陳同連忙拿了傘過來替他遮住雨。


    “下山。”賀惟然沒有再迴頭,因為他不舍。


    湛槿初一行人迴到平定侯府大雨已經落了好一會兒了。還沒坐一會兒,林斯便形色匆匆來到府上找湛槿初。


    “主子,皇上下令讓您即刻迴宮。”林斯見完禮後開口說道。


    “發生了何事,如此之急?”湛槿初問道。


    “宮裏發生了命案。”林斯見前廳裏隻是幾位將軍在,老夫人已經帶著兩孩子迴屋休息了,便說了事。


    湛槿初一臉淡定:“與今晨見到那宮女有關?你們查出什麽?”


    “是。純貴妃宮裏死了個清掃宮女。殺人者是咱們宮外圍的侍衛。還有......牽扯到了一樁醜事。”林斯應道,那事畢竟是皇家醜事,他便沒有說出口。


    “哦?所以她便將事兒落到本宮頭上?”湛槿初猜到了純貴妃的意圖,父皇剛把他與湛槿寧做了比較,讓純貴妃丟了顏麵。此時要是他宮裏出了什麽錯事,她就能揪著那錯踩他一下,就算父皇不罰他,那也算報複一下他。這小心思,夠幼稚。


    “主子都猜對了。”林斯一直挺佩服自己主子,那宮裏勾心鬥角那麽多,他也能不急不躁,逢兇化吉。


    “那邊走吧,迴去看看。”湛槿初跟幾人告辭,因為這涉及到皇家醜聞,便謝絕了賀南泓陪同的提議,帶著林文和林斯迴了宮。


    臨風宮前殿


    明德帝坐在主位上,閉著眼聽著旁邊的純貴妃哭哭啼啼,還有跪在地上哭個不停的慧貴人,加上聞訊而來的柔貴妃安慰著純貴妃的聲音,隻覺一陣心煩。


    湛槿初跨進殿內,看著一幕,又想著剛剛馬車上林斯給自己說的經過,莫名有些心疼自己父皇。這侍候的女子多了還真是讓人害怕。“參見父皇!”湛槿初不急不緩的走到明德帝前方跪下行禮。


    明德帝聽到聲音睜開眼,開口道:“來了,起來吧,到那邊先坐下。”


    “謝父皇!”湛槿初在兩位貴妃的對麵位置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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