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尚未親政,重要的折子一直都由秦妤處理,這半月秦妤一直稱病,如今倒是積攢了不少公務。


    秦妤端坐於案前,眉眼上挑,狀似隨意地瞥了眼沈江。見他再一次跪下,秦妤愈發心煩,沒好氣地道:“過來為本宮研墨。”


    沈江自然能聽出這話帶著怒意,但他依然像是沒聽到一般,猶自垂著頭,一動不動。


    “怎麽?本宮現在是使喚不動你了是嗎?”怒極反笑,秦妤隨手抽了隻筆,瑩白如玉的指尖一寸一寸地撫摸過筆杆。


    沈江頭垂的更低了:“屬下不敢。”


    “不敢?本宮看你的膽子倒是大得很。”竹製的筆杆一下又一下地敲擊著桌案,在這寂靜的寢殿內聽著尤為明顯,“還記得本宮最開始說的嗎?”


    話音剛落,沈江便迅速抬起頭,正對上秦妤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明知道這樣隻會惹得殿下更加厭煩自己,沈江依然沒有移開視線,就這樣定定地看著秦妤。


    ‘本宮喜歡聽話的人。’秦妤的這番話一直縈繞在沈江耳邊,沈江現下是真的害怕了,他違逆了殿下的命令,這次殿下怕是真的不要他了。


    “屬下知錯,請殿下責罰。”沈江的聲音帶著些許顫抖,一雙眼眸中是掩蓋不住的悲涼,為了不被秦妤發現異樣,再一次垂下了頭。


    壓抑住心中的悲痛,沈江盡可能地讓自己保持平靜,他不想讓殿下看到自己這副脆弱不堪的樣子。


    注意到沈江的攥緊的拳頭,秦妤輕笑一聲,不打算再為難他,不過他既然做錯了事,罰是一定要罰的,不過卻不是現在。


    “研墨。同樣的話,你最好不要讓本宮再說第三遍。”


    秦妤的聲音無波無瀾,沈江根本無法辨別秦妤的想法。不過此時此刻,他也隻能按照秦妤說的去做。


    手腕上的淤痕隱隱發痛,但秦妤卻不想處理。


    偌大的寢殿格外安靜,僅能聽見朱筆落在紙上而發出的沙沙聲。直到一陣敲門聲打破了室內這分外壓抑的氣氛。


    這個時候來的,隻能是姚弘之。


    “進來。”


    秦妤的視線依舊在手上的奏折上,一副對來者漠不關心的樣子,反而是沈江,研墨的動作明顯的停滯了一瞬。


    姚弘之的視線在沈江身上停留了一瞬,緊接著便行了跪禮:“罪民參見殿下。”


    手上的朱筆沒有一刻停下來過,秦妤像是不知道下麵還跪著一個人一樣,仍舊一本接著一本的批閱著奏章。


    秦妤是故意晾著他的,上一世自己與對方不過各取所需,姚弘之究竟性情如何秦妤並不了解。如今既然要任用對方,自己多少也要殺殺他的傲氣。


    沒有吩咐,姚弘之隻能繼續跪著,跪到秦妤滿意為止。姚弘之眼瞼低垂,靜靜思索著秦妤叫他來究竟意欲何為。


    不知看到了什麽,秦妤眉頭緊蹙,放下朱筆,秦妤終於將目光放在了姚弘之身上。


    姚弘之雖然跪著,但是身姿筆挺,就連頭顱也不曾低下。


    秦妤有些意外地挑眉,仔細一想便又豁然開朗。也是,這可是首輔的兒子,就算隻是個不受重視的庶子,也不會失了風骨。


    輕笑一聲,秦妤將手上的奏折扔到對方麵前,語氣平淡:“說說看,對於這奏折上的內容你有什麽看法。”


    姚弘之撿起奏折,細細的看著,隻看了一半,便眉頭緊鎖。他合上奏章,抬眸看著秦妤,卻不發一言。


    這奏章是梁州傳來的,上麵寫著蠻族大進犯邊關,掠奪糧食,請求朝廷派兵支援。


    秦妤對他這番作為沒有絲毫意外,指尖摩挲著筆杆,笑道:“盡管說,本宮恕你無罪。”


    姚弘之神色遊移,目光落在了沈江身上。他近日聽過一些傳聞,說長公主殿下榮寵一名侍衛,甚至為了這個侍衛冷落了駙馬,可難保這侍衛不是他人派來的奸細。


    順著對方的視線,秦妤也看向了沈江。


    麵對兩人的目光,沈江不解其意,整個人懵懵的,想不通明明是兩個人在說話,為什麽要這麽看著自己。


    沈江有些無措地看向秦妤,想要從秦妤這裏得到答案。


    與姚弘之的懷疑不同,秦妤見他這副樣子,眼底多了幾分笑意,不過這笑意轉瞬即逝,快的沈江幾乎以為這隻是他的錯覺。


    沒等沈江開口問,秦妤便先一步移開了視線,再一次看向姚弘之:“你隻管說你的便是。”


    秦妤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姚弘之也不是傻的,當即沉聲道:“朝中有人與蠻人相互勾結。”


    “哦?如何見得?”秦妤雖然是在問姚弘之,可她心裏清楚的很,姚弘之這番話正是事實。


    事到如今,姚弘之已經猜到秦妤此番目的,秦妤想要用他。


    姚弘之清楚,如今他戴罪之身,想要翻身隻能依靠權貴,而秦妤無疑是他最好的選擇,他必須要抓住這次機會。


    “蠻族世代遊牧而生,如今尚未入冬,根本不會出現糧草不足的情況。而且蠻族剛換了首領,定然不會選擇此時南下,此次南下顯然不和常理,定是有人挑唆利用,而對方為的正是殿下手中的兵權。”


    姚弘之見秦妤神色未變,繼續道:“殿下掌管虎符,可若蠻族進犯,隨兵出征的絕不會是殿下。一個是與將士出生入死的主帥,一個是僅僅執掌虎符的長公主,將士會選擇誰,想必殿下心中自有決斷。”


    秦妤眯著眼睛,對姚弘之更加滿意,無他,隻因他所言與上一世發生的事分毫不差。


    “那你說說看,是誰在窺視本宮手中的兵權?”秦妤一手撐頭,另一隻手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麵,神情慵懶,一副這事與自己毫無關係的樣子。


    姚弘之直視秦妤,薄唇微張,緩緩吐出兩個字:“魏王。”


    敲擊聲驟然停下,秦妤神色驟變,直起身子,看向姚弘之的目光泛著冷意。


    不過片刻,秦妤又笑了起來:“姚閣老不懂變通,沒想到他倒是生了個如此通透的兒子。”


    姚弘之不敢應聲,背上一片冷汗,雖然僅有片刻,但姚弘之清楚那並不是他的錯覺,方才秦妤是真的對他起了殺心。


    一雙桃花眼微微彎著,漂亮極了,可秦妤說出話語卻讓姚弘之心驚膽戰:“瞧本宮這記性,說來姚閣老還是本宮下令處死的呢?”


    當年皇兄去世,秦妤奉旨攝政,可姚閣老卻以女子不得幹政為由,要求秦妤退還政權,秦妤為了立威下令將姚閣老處死,其家眷全部沒入奴籍。


    方法雖然殘暴了些,但好在有效,自那之後,朝廷上下在沒有任何官員敢違抗她的命令。


    秦妤伸手在沈江腰間摸索,這一次沈江倒是乖乖地站著,沒有其他動作。秦妤嫣然一笑,自對方身上抽出了一把匕首。


    ‘叮’的一聲,匕首便落在了姚弘之麵前。


    “給你個機會,若是想為你父親報仇,就用這把匕首殺了本宮。”秦妤饒有興味地看著姚弘之,她想知道對方究竟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


    沈江聽了這話,下意識地擋在秦妤身前,可他剛有動作便被秦妤阻止了,沈江不解其意,卻也不敢再一次違抗秦妤的命令。


    等了許久也不見姚弘之有任何動作,掀起眼皮,把玩著塗了蔻丹的指甲,秦妤猶嫌不夠,又添了一把火:“錯過了這次,可就沒有機會了。”


    姚弘之緊緊盯著那一方匕首,身側垂落的手掌握緊而又鬆開,如此往複,打著顫的手指握住了匕首。


    秦妤看著對方拾起匕首,唇角上揚,眼底帶著些許玩味。


    她篤定,姚弘之不會動手,且不說他能不能成功的殺了自己,據她所知,姚閣老可是從來沒把他當作兒子看待。


    姚弘之的存在一直被姚閣老是為汙點,隻因他的生母出自秦樓楚館,盡管再厭惡對方的出生,為了自己的聲譽,這個孩子他也得親自教養。


    匕首刺入皮肉的聲音自耳邊響起,姚弘之刺傷了自己。


    沈江在他拿起匕首後,便分外警戒,但他萬萬沒想到,事情竟會變成如此走向。


    看著這一幕,秦妤不由挑眉,眼底閃過些許暗色。對方這番行徑完全出乎秦妤意料。


    “殿下既然不信任罪民,與其讓殿下親自動手,罪民倒不如先自行了斷,免得髒了殿下的手。”姚弘之說著,便把腹間匕首抽出,向心口刺去。


    “住手!”秦妤目光淩厲,原本的慵懶頃刻間消失殆盡,姚弘之還不能死。


    於此同時沈江隨手拿了桌案上的東西,擲了出去。


    染血的匕首被擊落在地,姚弘之跌坐在地,手腕被震得發麻,腹間的傷口不斷地湧出鮮血,看著狼狽至極。


    這一切皆在瞬間發生,秦妤適才注意到匕首旁邊的朱筆,正是她方才用的那一支。


    秦妤鬆了口氣,側頭看向沈江,卻對上了一雙無措的眼眸。


    自己剛才扔出去的是殿下批改奏章的朱筆,本就惹了殿下不快,這下殿下怕是更厭惡自己了。


    沈江陷入在自己的思緒裏,平日裏警惕性極高的人,如今竟然沒發現秦妤的視線。


    秦妤莞爾,也沒說什麽,畢竟她有的是時間來處理他。


    如墨的眼眸緊緊盯著姚弘之,眼底暗藏殺機。方才是自己心急,倒是讓對方擺了自己一道。


    秦妤唇角上揚,眸光卻泛著冷意:“你膽子倒是夠大的?連本宮都敢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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