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不言身子一僵,而後伸出寬大的手輕輕拍著溫窈的背,如同輕拍著年幼之時的溫窈哄睡一般。


    在葉不言的眼裏,溫窈永遠都是小孩子。


    可如今這一切,卻需要一個孩子來承擔……


    說到底,還是他太沒用了。


    不能夠護好曦兒,不能夠讓窈窈無憂無慮的過一生……


    不能夠將道簡挫骨揚灰,碎屍萬段!


    葉不言的眼中陡然閃過一絲厲色,這麽多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道簡。


    想著怎麽讓他死!


    “師父……這段時間你都去哪裏了,雲遊也沒有必要雲遊這麽久吧。


    你難道就不想見你乖巧可愛的小徒弟嗎?”溫窈撒嬌般說道。


    不管發生了什麽……


    師父永遠都是師父,永遠都是養育自己長大傳授自己本事的師父。


    哪怕另有所圖。


    但這世間哪件事不是因利而聚,因利而散?


    更何況,師父還是……


    溫窈鴉羽似的睫毛輕顫,在心中堅定了一個想法。


    不管如何,道簡必須死!


    否則豈不是白費自己要去走一遭?


    不單單是為了師父和師娘,也是為了自己。


    自己的存在對於道簡來說是一個潛在的威脅,道簡一定會想方設法的除掉她。


    溫窈豈是能夠坐以待斃的性子?


    聽著眼前少女溫柔軟軟的嗓音,葉不言的心裏軟得一塌糊塗。


    這是他的窈窈。


    是他親手養大眼睜睜看著她從那麽小小一點出落到如今的亭亭玉立。


    葉不言承認自己是個自私的人,縱使他再心疼溫窈,內心對溫窈有著諸多愧疚。


    他還是會讓溫窈去這一遭的。


    畢竟比起溫窈來說,溫孤曦才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人。


    有句話說的好——


    父母是真愛,孩子是意外。


    更何況,溫窈的離開已經是不可逆的結局了。


    “我不過是去雲遊了一年,你怎麽就變得如此愛撒嬌了?”葉不言輕輕的揉了揉溫窈的腦袋。


    “師父,你不在的這些日子裏,徒兒好想你……”溫窈這番話再真心不過了。


    溫窈猜到在這段時間裏,師父一定會找時間和自己見上一麵。


    事實也的確如此。


    “我也很想你。”葉不言勉強的勾起一抹笑意。


    這一年多的時間以來,他見證了溫窈的成長。


    看著她做成了一件又一件的事,曾經的小姑娘,如今已經也可以獨當一麵了。


    這樣也好。


    自己也放心些。


    “師父,我願意去的,不要太擔心我,你可別忘了。


    我的這一身本事都是你手把手教的,是不放心我,那就相當於是不放心你自己。


    師父,咱可不能幹這種自砸招牌的事。”溫窈神色認真道。


    她知道,這件事對於師父來說有些難以啟齒。


    所以就由她來說吧。


    眼前少女故作歡快的語調,葉不言的心裏更是五味雜陳。


    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窈窈在這裏收獲了什麽——


    愛情、親情、友情。


    還贏得了那麽多人的喜歡,受到了整個學術界的尊重。


    在這裏,窈窈什麽都有。


    可一旦去往那個陌生吃人的世界,窈窈……就什麽都沒有了。


    溫窈繼續自顧自的說道:


    “師父,你說我要不要趁這幾天惡補一下對付賤人的108種招數。


    到時候給他來個三刀六洞,斷他一身筋骨,再給他挫骨揚灰,毛都不給他剩!”


    溫窈深知,對待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所以對道簡,她不吝惜自己全部的惡意。


    葉不言眼中劃過了一絲讚同。


    他並不覺得溫窈殘忍,甚至覺得這些手段對道簡,還輕了呢。


    “師父,你覺得呢。”溫窈眨巴眨巴著那雙桃花眼,像極了一個討糖吃的小孩子。


    不對,我們窈窈本就是個小孩子。


    “為師覺得,甚好。”葉不言伸出手拍了拍溫窈的肩膀,眼中滿是欣慰。


    孩子長大了,但在自己的麵前卻還是那個小孩子。


    有什麽認知比這種認知更讓人高興的呢?


    “師父這兒還有一些靈寶法器,你都拿去傍身, 萬萬要護好自己。


    那個世界人心險惡,你需得萬分小心,瑤台鏡雖然掩藏掉你的氣息,但道簡前段時間吃了大虧,這次一定做好了十足的防備。


    窈窈……


    是師父對不起你。”


    說到最後,葉不言的語氣漸弱。


    他沒有臉自稱父親,他隻能,也隻配當個師父……


    溫窈看出了葉不言眼底的落寞,其實想明白這各中關竅的時候,她的心裏也不好受。


    但人要懂得感恩。


    如果沒有師父,就不會有自己的存在。


    更別提來到如今的這個世界,擁有這麽多的朋友,還有姐姐們。


    最重要的是這個世界溫暖她的親人!


    以及……陸淮生。


    人應該感恩,更應該懂得知足。


    如果沒有師父和師娘的拚死保護,自己連出世的機會都沒有。


    如今又怎麽能夠心生怨恨呢?


    師父從小教給他的道理,並不是如此。


    隻不過如今的師父,好像又自囚了。


    溫窈拉起了葉不言的手,溫熱的掌心對著掌心,無聲的傳遞著溫暖。


    “師父,還記得大長老和你說的話嗎?”


    葉不言一愣,腦海裏迴想起了大長老曾經對他和曦兒所說的話——


    “你與小九,都不必自囚。”


    溫窈看著葉不言的反應,就知道他應該是想起來了。


    繼續道:“大長老曾經與你說過不要自囚,但你現在這樣,又和自囚有何異?


    畫地為牢,自己困著自己。


    這是大長老想要看見的嗎?


    這是溫孤家一眾人想要看見的嗎?


    這是……師娘想要看見的嗎?”


    溫窈見著葉不言沉默不語,頓了頓,片刻之後又道。


    “師父,你放過自己吧。”


    溫窈的每個字都敲在了葉不言的心上,語氣輕淺溫柔,但又振聾發聵。


    他的窈窈,他的女兒……


    真的長大了。


    “師父,我一個小小女子都可以坦然麵對,你一個大男人怎麽還屢屢逃避呀。


    你要是真覺得對不起我,那麽這些靈寶可不夠,你得再給我多找些來,最好把三清山上的那個秘境也一起給我打包帶走。”溫窈這番話可謂是獅子大張口,一點都不太客氣的。


    可葉不言卻是眼皮都不眨,當即就應了。


    “好。”


    不過是一些身外之物,都沒有窈窈重要。


    帶走的越多,就越能護住自己。


    溫窈的這番話也讓葉不言原本那顆懸著的心稍稍落下了一些。


    隻有自家人,才會和自家人不客氣。


    窈窈,是為了讓自己心安。


    “那可就說好了,到時師父可要來送我,帶著這些好東西一起!”溫窈笑眯眯伸出了小拇指。


    “拉鉤上吊。”


    葉不言失笑,而後同樣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


    兩人異口同聲。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


    再說迴陸淮生和溫予白那邊。


    兩人找了個僻靜處,打算開誠布公的談上一談。


    “你想聊什麽?”溫予白臭著一張臉。


    “聊聊你為什麽對我的成見這麽深。”陸淮生一點都不避諱這個話題。


    “你心裏沒點數嗎?”溫予白皺了皺眉。


    “因為阿窈。”陸淮生倒是十分坦然。


    因為除了阿窈,也沒有別的事情會讓溫予白如此在意了。


    “知道還問我,誰會對要搶走自己妹妹的人有好臉色?”溫予白撇了撇嘴。


    “你的意思是阿窈和我在一起之後就不是你們家的人了?”陸淮生挑了挑眉。


    “你想得美!”溫予白剜了陸淮生一眼。


    果然他討厭這個家夥不是沒有原因的!


    “那你在擔心什麽?


    阿窈姓溫,是溫家的女兒,你們的姊妹,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陸淮生聳了聳肩。


    “那你以後欺負她怎麽辦?”溫予白擰著眉頭。


    “多謝二舅哥的支持。”陸淮生的臉上掛上了笑意。


    溫予白雖然看不順眼自己,但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


    這種感覺怎麽說呢?有種詭異的快感。


    溫予白無語了,陸淮生的耳朵是裝了自動消音過濾器吧?


    隻聽見對自己好的,其他的那是一點都沒聽見。


    這天沒法聊了!


    溫予白轉身就想走,但是心裏的那股氣不上不下的緊,讓他的心情分外煩躁。


    “不如我給二舅哥提個建議。


    趁著這個機會你把你對我所有的不滿都說出來,再難聽都沒關係。


    等到出了這扇門,我便隻當自己失憶了。”陸淮生攤了攤手。


    沒辦法,對溫予白這種死腦筋的,讓他發泄出來,比自己說上百句解釋都來得好。


    “你確定?”溫予白的眼中閃過一絲躍躍欲試。


    陸淮生微微頷首。


    下一秒……


    “陸淮生……你以為你算個什麽東西?*********”


    “*********”


    “******”


    “憑什麽*****”


    “……”


    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溫予白已經罵得口幹舌燥了。


    陸淮生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甚至還給溫予白拿了瓶水,示意他繼續。


    溫予白:……


    “算你狠!你出這招是想累死我吧?”溫予白狠狠的灌了兩口水之後,才琢磨出了不對勁。


    “絕無此意。”陸淮生一本正經,那插在口袋裏的手,點擊了手機的某個按鈕——


    停止錄音。


    溫予白更氣了,明明來撒氣的人是自己,但是為什麽現在自己更生氣了?


    就離譜!


    溫予白不理解。


    恰巧此時,池明繹的電話過來,溫予白接起電話轉身就走。


    老子不奉陪了。


    陸淮生隻是靜靜的看著溫予白離開的身影,收起了手機,深藏功與名。


    還是那句話。


    溫家最不足為懼的就是溫予白。


    更何況現在……


    陸淮生看向了手機,那笑容多少帶著點陰險的味道。


    而另一旁的溫予白接起了電話,就和池明繹大吐苦水。


    “你是不知道,那個陸淮生有多討厭……”


    “……”


    溫予白巴拉巴拉的說了一大堆,氣得臉都紅了。


    另一旁的池明繹沉默片刻,道:“阿予,你是不是誤會陸總了?”


    “跟誰都可能有誤會,跟他絕對沒有!”溫予白毫不猶豫道。


    “可是我感覺陸總不是像你嘴裏所說的那種人……”池明繹用盡量委婉的語氣說道,免得這個小家夥炸毛。


    但事實證明,不管語氣多委婉,該炸毛的時候還是會炸毛。


    “行了,知道了,明白了。


    人是你老板嘛,你可不得護著,說到底你還是向著他唄。”溫予白的語氣酸不溜丟的。


    池明繹:……這是哪裏來的醋味,而且還莫名其妙的很。


    池明繹又能怎麽辦呢?隻能乖乖的給溫予白順毛了。


    隻不過有些話縱使溫予白再不愛聽,池明繹也得說,隻不過會將用詞變得更委婉一些。


    人要知恩圖報。


    陸總對他不單單隻是提攜之恩,但是他的貴人,是照亮他前行的明燈。


    有些話他本不想說,但事到如今,卻是不得不說了。


    “阿予,你聽我說。”池明繹語氣當中滿是真誠。


    “你說。”溫予白是願意聽解釋的。


    捂著耳朵說我不聽我不聽的,那都是腦子有病。


    長耳朵幹嘛用的?


    “陸總對我……有提攜之恩。


    雖說是席哥看中的我,但是那時候的席哥業務還不成熟,很多時候,都是陸總給的指導性建議。


    可以說沒有陸總,就沒有今天的我。”


    溫予白沒有任何的不耐煩,仍舊是仔細的傾聽著。


    對於自己愛的人,耐心好像都是無限的。


    “還記得我和你的第一次見麵嗎?”


    “是在拍《青果》的時候。”溫予白笑了笑。


    《青果》就是他和池明繹首次合作的劇。


    池明繹那時候是男主,他是男二,兩個人不僅是對手還是情敵。


    而在此之前,溫予白因為撞路線人設被池明繹的粉絲撕過一迴。


    所以在《青果》劇組見麵的時候,那叫一個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但更讓那時候溫予白煩躁的時候——


    池明繹好像根本就沒有認出自己。


    “那時候你都沒有認出來我,哪怕我們兩家的粉絲之前撕得很兇。”溫予白的語氣多少帶了點哀怨的味道。


    “我認出來了。”池明繹的語氣如山間清泉,叮咚作響。


    “我認出來你就是小時候那個和我一同逃跑的小男孩。”


    這下輪到溫予白愣了,那時候……


    池明繹就認出來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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