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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薑剛要轉身,身後的門咯吱打開,佟婭走出來。


    “姐。”佟薑走過去,“怎麽出來了?”


    大概佟薑和梁默原的說話聲吵著她了,老房子的隔音效果本就差,佟婭沒有多問,隻說道,“晚上天涼,我去隔壁看看孩子們。”


    佟薑把手機還給佟婭,隨她走進隔壁房間。


    佟婭拉下壁燈的繩子,昏暗的燈光下,四五個孩子橫七豎八地躺在大床上,最大的哥哥睡相最差,身體橫跨在幾個弟弟妹妹身上,被褥拖在地上,佟婭撿起地上的被子,和佟薑兩人把他們一個個擺正,壓好被子。孩子們睡得死沉,稍一嘟噥翻一個身又沉睡下去。


    佟婭理了理田田的頭發,昏黃的燈光灑在她們的頭頂,佟婭的目光溫暖柔和,全身上下充滿著母性光輝,佟薑在旁看著,莫名觸動。


    佟婭不放心,又壓了一遍被角才抬眼去看佟薑,輕語道,“我們走吧。”


    她們輕手輕腳地走出去,關了燈,動作輕柔地合上門。


    佟薑許久未有和姐姐同床共枕,兩姐妹有許多說不完的話,相互聊了近況,聊的興奮了,加上樓下奏樂敲鑼聲又起,睡意更無。


    外婆的老式雕花大床,床頭裏側有一個暗格,這個暗格沒有人知道,外婆打開來給她看過一次,佟薑的印象裏,暗格子裏麵存著很多老舊的物什,佟薑在最底下一層被褥下麵摸出一塊布來,布是藍色印花的,上麵的花已經辨不清了,疊的四四方方,打開是一把沉甸甸的老式銅製鑰匙,年份久遠,表層結了綠色的銅鏽,推開暗格的門,上麵掛著一把老式的銅鎖,鎖麵上原來刻有一些繁複的花紋,現在也都看不清了。


    佟薑很喜歡外婆的這些“小玩意兒”,外婆的每樣東西在佟薑眼裏都是新鮮又有趣的,在這個現代化浸染的世界裏,外婆的世界依舊秉持著她的一片淨土,衣食住行到生活細節,每一處都透露著年代感和神秘感。外婆的每件東西拿出去都能當古董賣,包括她穿的衣服,對襟布衫,最老舊的那種款式,每一件都是相同的材質和款式,隻顏色的不同,黑色的或者藍色的,現在農村裏幾個人這麽穿的。


    暗格的鎖開了,很多東西,從黑白相片到彩色,然後便是信件,發黃的紙頁,散發著淡淡的油墨香味,信上署名是外婆的閨名,落款是外公的名字。這些全都是外公寫給外婆的信,一封一封按年份順序整整齊齊疊放著,厚厚一遝,兩姐妹對望了一眼,如有默契般都沒有去看,佟薑正要合上蓋子,發現盒子底下又壓了一層,翻開看,又是厚厚一遝紙幣,上個世紀的各種紙幣,一分五分所有幣種都有,還有糧票、食用油票、布票等等,佟薑把裝有信件的盒子放迴去,再裏麵一點是一個首飾盒,金首飾,項鏈耳環手鐲還有幾塊銀元和一隻手表,表已經停了,時針指針停在三的地方。


    最裏麵有一個很大的檀木盒子,拿出來還有些沉甸甸的,打開一看,佟薑和佟婭吃了不小驚,滿滿一盒子的人民幣,最多的是一百元紅幣,也有散錢,二十元的,五十元的,甚至也有一塊錢的,老人存了很久的錢。


    兩人數了數,有兩萬左右。


    數到最後才發現最底下壓著一張紙,紙上大意寫著這些錢打算留給佟薑做嫁妝的。


    外婆小時候家境富裕,上過幾年私塾,認得幾個字,後來家道中落學也沒有繼續上了,書能看,卻也並不識全,後來嫁給外公,外公教她看書習字,才把字認全,能看的書也多了,這在他們那一輩裏是極少的,外公長年在外,與外婆相聚的日子鮮少,再後來去了台灣,一走便再也沒有迴來,外婆獨自把趙枚幾個拉扯養大,這些年有很多台灣尋親的新聞,外婆聽人說起,也萌生了要去找找外公的心思,可是近年來身體每況愈下,腿腳都不靈活,這種想法卻也隻是腦子裏想想而已,到底沒有付諸行動。


    外婆的這一輩子是缺憾的,卻也是幸運的。


    缺憾是她的人生,幸運在於她的人生態度。


    想到這裏,佟薑又忍不住潸然淚下。


    佟婭也很是感慨。


    她們把錢幣疊放整齊,蓋好盒子,歸迴原處。


    這筆錢到底怎麽處理,既然外婆來不及說,就還是安然放在這裏吧,這些東西,誰也沒有權利動它們。


    兩人懷著心事都睡不著,佟婭說,“睡不著就下去吧,再陪會兒外婆。”


    佟薑點點頭,爬起身來要穿鞋子,門突然開了,走進來三姨。


    三姨手裏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一盤熱乎的炒年糕,兩副筷子擺在旁邊,隨著她走動的幅度滑過來滾過去。


    “我就知道你兩個神仙肯定沒睡,”三姨邊笑著邊把托盤擱在紅木櫃上,端起上麵的盤子和筷子走過來,“等吃早飯還有兩三個小時,先吃點年糕墊墊肚子。”


    說起來還真有點餓了,佟薑就著三姨的手吃了兩塊年糕,夾起一塊送去佟婭嘴裏。


    佟婭最近孕吐反應強烈,今天又特別累,肚子餓著,但一聞到味道就惡心,晚飯也沒吃多少,現下看到這盤年糕,油膩膩的,那股惡心感即便又升騰起來,佟婭忍著難受搖搖頭。


    三姨見狀,說道,“要不我去樓下做點清淡的小粥上來,這麽長時間沒吃東西了,你受得了,肚子裏的孩子可受不住,小慈,你讓婭婭好好休息,這臉色我怎麽瞅都不太對勁,要我說火葬場你就別去了,田田他們幾個小孩也不必去了,等會兒我做好粥讓默原送上來。”說著就要出去,佟婭叫住她,一邊下床,“三姨,您別忙了,我和小慈都睡不著,正要下樓呢,一塊下去吧。”


    佟薑已經穿好了鞋子,佟婭從裏側爬出來開始穿鞋子,突然聽見門響了一聲,進來一個人,緊接著三姨說道,“我正要下去給婭婭做粥呢,你動作比我還快,這孩子什麽東西都吃不下去,也不是第一次生了,都是有經驗的人,你做丈夫的是應該多體貼擔待一點的,”三姨叫了佟薑一聲,“小慈,我和你先下去,讓婭婭把粥喝完再下去。”


    佟薑應了一聲,看了眼往裏走來的梁默原,悄悄用肩膀頂頂佟婭,偷笑道,“姐,快別穿了,難不成想等穿好了再讓人幫你脫了抱你上床嗎?”


    佟婭嗔怪道,“你個鬼丫頭。”


    說話間,梁默原已走至前,高大的身形擋住了光亮,罩下的陰影堪堪將佟婭攏進,佟薑識趣地退開,還不忘提醒男人道,“我姐說了,你不把她抱迴床上喂她,她就不吃。”


    佟婭紅了臉,穿好鞋子站起來,細聲細氣的,“你別聽她的……”


    還未說完,梁默原說道,“帶上門。”


    佟薑好商量的愉快語氣從門口傳來,“知道!”


    下了樓,哥哥姐姐們都起了,吃過宵夜一團人圍坐著擺開陣仗,四五人一桌,每桌玩的花式都不同,麻將和關牌已經滿足不了他們了,還有龍虎鬥的,鬥地主的,走象棋的,甚至還有人玩跳棋的,應有盡有,老少鹹宜。


    佟薑圍觀了一圈,不禁感慨農村夜生活豐富多彩,不像城裏大媽隻有廣場舞一種消遣娛樂。


    大表哥趙寶時在梁默原那裏吃了癟,這會兒梁默原走了,拉了個臨時幫工過來頂,連贏了好幾局,可謂神氣活現春風拂麵得意洋洋,那幫工懷著投機心理,本想賺點小錢,可這一桌子人個個不是吃素的,錢影子沒見著,還賠了本去,虧本生意做不下去,尋了個由頭抽出來。頂替的人沒了,大家意興闌珊,正當無主時恰看見佟薑在那四處晃蕩,倒不如把她拉過來湊牌局。


    佟薑這人讓她看別人打牌還樂意的,自己打就不行,她不怎麽喜歡賭博,小玩小鬧還好,但她知道趙寶時他們都是掙大錢的,玩的隻會大不會小,況且她的牌技那麽挫,冤大頭非她莫屬。佟薑很清楚自己幾斤幾兩,她認為自己尚且是個原則分明的人,麵對趙寶時幾人的熱情邀請不為所動。


    佟薑說,“我沒錢。”


    趙寶時,“沒錢好辦啊,沒錢哥借你,不算利息,這總成吧。”


    佟薑:“我平時向你借錢,你還得算我利息呐?”


    趙寶時:“妹啊,這話可不是這麽說的,”他拉開凳子把佟薑按坐在上麵,“親兄弟還明算賬呢不是,這樣,我們小玩玩,來一角的怎麽樣?”


    佟薑討價還價:“一分。”


    其中一個表哥接茬道,“小慈啊,一分就沒意思了呀,哥哥們五十塊都看不上眼。”


    佟薑對桌的表哥說道,“這樣,折個中,一塊錢。一塊錢不多吧?”他看看其餘幾個兄弟。


    表哥們紛紛附和,“一塊錢不算多,平常掉在地上的一塊錢誰彎腰下去撿啊?”


    他們的表情看上去非常認真,好像真的認為一塊錢不是個大數目。


    可是在她眼裏真的非常非常大啊。


    佟薑不明白了,說好的一角怎麽說變就變,一張牌一塊錢,什麽鬼啊!


    被強行推上牌桌,這之後就容不得佟薑了,她就像一隻小綿羊,等待著乖乖挨宰的份。


    玩了兩局,佟薑連輸兩局,她的對家都沒輸她多,幾個表哥嫌籌碼太小,又要加。佟薑總共帶來一千現金,夠她輸一整晚的了,輸著輸著感覺就麻木了,籌碼加到十塊,扔出去的錢就是整鈔的老人頭。


    打牌的時間過的非常快,這局又是大表哥莊家,佟薑墊底,他們身後站了幾個人看牌,也有人實在看不過去了,指導佟薑如何出牌,在幫手相助下,佟薑險險贏了一局。正有勁道時,突然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一隻手橫進來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佟薑轉過臉去,站著梁默原,手裏拿著佟婭的手機。


    “你的電話。”梁默原說。


    佟薑心下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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