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黃楓林,一個無名小卒。我有身份證,卻是沒有身份的人!


    黃楓林就是我,我就是黃楓林。黃楓林就是我作為人的編號!


    如果沒有瘸子田秋山,我可能就不會來人間受瘧。


    黃百歲常說,六道輪迴,有好多畜牲變成了人,就有多少人會變成牲畜。


    我知道老家夥是說,我就不是人,準確地說,我前世可能真不是人!


    其實,做人有什麽好?做牲畜又有什麽不好?


    假若真有來世,我下輩子真不想再做人了!我寧願投胎的時候進入牲畜道,即使變不成美人懷中的寵物,做一條流浪貓狗也挺好!哪怕來世變成一隻豬,吃睡等死,也比半人不鬼做人強!


    做豬有什麽不好?人死了除了遺臭,毫無用處,豬死了還有極大的用途,能造福人類!做豬隻挨一刀,做人動不動就會被人任意宰割。人活著的時候窩窩囊囊,死了更是一無是處!


    或許,黃百歲當初的想法是正確的,當時,他就應該心腸再硬一點,把我化成一攤血水,也比我現在如爛泥一般強。


    黃三木就一直說我是爛泥,爛泥抹不上牆,一無是處。粉牆是沙子水泥的的事情,爛泥在田裏待得好好的,為什麽要去粉牆?


    這事不能怪我!壞就壞在那個死瘸子田秋山,多管閑事,讓世界上,從此多了個廢物!


    這個廢物出生後,還被罰了二百斤大米和一百塊錢,可以想像,交錢交糧的時候,黃百歲的臉色是多麽的難看,肯定鼻子也氣歪了,嘴也累裂開了!


    所以,黃百歲是討厭我的,要不,小時候,他連大名都懶得給我取一個!


    不管怎樣,黃百歲始終是我的父親!


    人生沒得選擇!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做黃百歲的兒子,不是我還想為人,是因為我欠他的,我要把欠他的完完全全還給他,加倍地還給他!


    人活在世上,欠債可以,不能欠情。欠債可以慢慢還清,感情債,一輩子也還不完!


    如果中考的時候,歐陽遠不來找我,我們兩個的命運就不會有這麽多糾結。也沒有後麵這些故事.......


    1


    縣城隻比小鎮平地多一點,房屋高一點,道路寬敞點,人口密集點,其實和鄉鎮一樣,磚房夾木樓,窮街連著陋巷,四處都透著一股貧窮的味道。除了銀行,稅務,交通局的幾幢大廈彰顯著現代化的氣息,其他政府部門,都顯得有些寒酸,尤其是縣政府大院,老建築莊嚴肅穆,裏麵卻散發出平靜與和諧。


    縣委大院,大門二十四小時敞開著。看門的老頭,他住在旁邊的治安室裏,聽著收音機,對進出的人一視同仁,愛搭不理,任你是當官的或者是群眾,進出大院,從不過問。


    老同誌不是玩忽職守,老人家見多識廣,說:


    “階級鬥爭已經勝利!現在是以經濟建設為中心,誰吃飽了沒事幹,來清水衙門找沒趣!”


    老同誌說得沒錯,縣府大院,除了辦公的兩幢磚瓦大樓氣派點,半山腰的生活區,清一色的一層磚瓦房,一幢緊挨一幢,一幢緊靠一幢,遠遠望去,就象現在建築工地上的民工宿舍群。


    縣城處於三省交界,山高路遠,交通閉塞,土地貧瘠,貧困人口不少,是個地地道道的貧困縣。


    縣城沒有公交車,從城南到城北,從城東到城西,穿城而過,步行花不了一個小時。的士車也跑不起來,的士車都是跑市裏專線。縣城的主要交通工具,就是三輪摩托車。改裝過的三輪摩托車載人,載人2元起步價,3元坐通城,當然,郊區得另外算;沒改裝的三輪摩托車就載貨。當然,拉板車的也不少,不過大多時候,都是人力優於機械化。


    力氣用了還會恢複,機器壞了得花錢修,而掙錢的路子又不多,力氣卻是用不完的,所以,機器比人力值錢!機器也比人精貴!


    縣一中座落在南門橋邊上。高中部的教室,還是三十年代修的,青磚青瓦兩層樓,有三幢。據說是城縣第一所中學舊址,解放後成為了高級中學。高考恢複後,又增加了初中部。


    初中部是一幢5層樓的平房,修建初中部的時候,又修了兩幢5層樓的學生宿舍,兩幢學生宿舍相對而立,前麵是男生宿舍,後麵一到二層是老師宿舍,上麵全是女生住宿。


    校園裏,還有些和縣政府家屬區一樣的青磚瓦房,在山林間若隱若現。這種一層樓的磚瓦房,有的是實驗室,有的是學校領導的“獨幢別墅”。


    縣一中高中部一個年級有四個班,一個年級有二百多號人,三個年級就有七百多個學生,再加上文理科補習班,鄉下的學生占了百分之八十,加上初中部的住校生,學生宿舍根本就不夠住!


    高二高三的學生提前占住了宿舍,剛入學的新生,除非校裏有熟人,萬難能夠找到住處。新來的學生也挺懂事,一般見學校沒了空床,都會乖乖去校外租房子住。


    我的房東叫徐玉竹,徐玉竹是跟她母親姓。


    徐玉竹的親生父親就是飆叔。這個,我當然不知道,否則,借我十二個膽子,我也不敢住進她家!


    我是來縣城讀書的!誤打誤撞租到了徐玉竹家。徐玉竹家有一幢三層的小洋樓,她跟她媽媽住在三樓,一二層房間都拿來出租。


    徐玉竹家離縣一中不算遠,離校門口隻有十來分鍾,租住在她們家的基本上同我一樣,是一中的學生。


    每個月房租到期的時候,徐玉竹就會拿著筆和筆記本,毫不客氣地敲開房門,伸手向同學們追房租。


    徐玉竹是我的班長。


    ......


    我從初中開始,就養成一個習慣,喜歡坐中間兩排的最後麵那一桌。坐在這種位置,不是我個子有多高,而是這個位置,有很多妙處——後麵沒有危險,班裏的一切都可以盡收眼底,離講台又遠,是一個非常安全又愜意的位置。


    高中生的座位都是自由選擇,除非特別情況,班主任老師不會作調整,學生們處在成長期和叛逆期,他大多隻作引導,不作更多幹涉。


    第一次走進新教室,我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個“黃金寶座”,徑直走了過去。課桌和長條凳都是嶄新的,在一眾舊書桌麵前,顯得格外耀眼。


    另一個黃金位置,坐著兩個同學,一個叫驢子,另一個叫騾子。


    “驢子”和“騾子”都是他們的諢名,他們初中時成績不好不壞,又不調皮搗蛋,一個臉長,一個瘦小。倆人是城關鎮的,一起讀初中的時候就得了名號,從此他們的真實姓名就沒人叫,同學們見了,打招唿也叫其“渾名”。


    我是鄉下來的學生,同“驢子”和“騾子”一樣,自然也籍籍無名,。


    驢子好心地提醒我:


    “喂,哥們,那個位置可不能隨便坐哦,這個人我們兄弟倆都惹不起!我勸你還是重新找個安全的地方吧!”


    “何方神聖?有這麽大的法力!”


    我一身正氣,從來就看不慣有家庭背景,還作威作福的人。驢子不說還好,這樣一來,我偏要坐下了。


    騾子站了起來,好意地對我說:


    “你實在想坐後麵,你來跟驢子坐,我個子矮,我去前麵。”


    我朝騾子揮揮手,笑著把書包放進了書桌盒,取出曆史課本,開始看英雄人物。


    驢子和騾子相視一笑,把課本立在桌上,趴著開始睡覺。


    一陣風飄了過來,我的曆史課本被人奪過。


    一位長得瘦高,黑黑的臉上留著“郭富城發型”的同學,冷漠傲慢地看著我,還狠狠給了我胸口一拳。


    我站了起來,也開心地還了一拳給他。


    “小毒——”


    “老邪,你怎麽知道這個位置?兄弟我怎麽樣,知道你同我又同班,特意提前準備了新桌子,新板凳,想給你個驚喜!”


    看到歐陽遠,我又想起了我那“小偷”的惡名,想到這個無法自證清白的“罪刑”,我心裏就極難受,這比我沒考上市一中還難過。


    其實這些,與歐陽遠又有何幹係!我們已經習慣了扔鍋摔包袱,出了問題,總會去找各種借口,就是不會去好好解剖自己!


    解剖自己和對別人用刀,都會鮮血淋漓!隻不過一個是麻醉自己,剖析他人,一個是對自己動手術刀,那該得有多大的勇氣!


    我隻是個懦夫,我不敢直麵自己的問題,但是,我挺會對自己進行自我安慰!


    茅坑裏的屎原本不臭,是很好的肥料,屎臭是蛆帶來的。其實蛆本身也不臭,小鴨子就喜歡吃。蛆是蚊子帶來的,有臭味也應該歸究在蚊子身上,可是,蚊子的臭又從何而來呢?……


    原來,一件事情真要搞明白,並不是那麽容易,推鍋就同這臭味差不多,屎怪蛆,蛆推給蚊子,蚊子或許會說,這屎還不是你們人拉的!


    有些事情不明不白,大家都一半清醒一半糊塗,才不會把每個人都繞進去!


    我看著歐陽遠一如既往的熱情,反而覺得自己有些小器了!


    反正,小時候我背的黑鍋也不少了,又何必在意這個“小偷”的惡名!走了一個胡學文,又來一個歐陽遠,於我,又有何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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