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邊又起了一層薄霧。


    也就在這時,此前擲出的符咒,嗅到了一絲異樣氣息,幾丈開外的薄霧纏繞處,勾出了個淡淡的身影。


    “找到了。”朝天歌眼風淩厲一掃,山河攻擊的招式便應聲而出,周遭氣流都往一個方向衝去,尖銳如密密麻麻的水晶針,發出了銳嘯之聲。


    眼見的就要擊中那個身影了,突然一道金色光屏立起,堪堪擋住了山河的攻勢。


    “朝天歌?”山河轉臉看向朝天歌,疑惑他是否臨時起了結界。


    朝天歌皺了眉,道:“不是我。”


    山河猛地撤迴了手,把即將發出的招緊急壓了下來。


    有貓膩?!


    朝天歌拉過他的手,道:“我們就在幻境中,適才所見皆為幻象!”


    山河唿了口氣,神情瞬時嚴肅了起來:“隱久用離縱闋引我們進來……”


    話音才落,就聽到了一陣鼓掌聲,掌聲竟來自四麵八方。


    山河攥緊了手,怒道:“隱久!你給老子滾出來!”


    “老人家火氣這麽大作甚?我知道你們尋仇來了,不做點準備如何能行呢?不死人……”


    隱久的聲音浮蕩在耳旁。


    有什麽東西在山河內心翻湧著,仿佛撕開了胸膛,一顆心正被烈日曝曬著。


    朝天歌眼角蕩出了一縷赤黑氣,通感山河:“若你想快速找到他,我可以使用……”


    “不,你的元神還在恢複中,這樣對你損耗太大了,他若想對付我們,一定會有下招,不可能就此住手的,而且對付他,我已有十足的把握。”


    山河凝視虛空,大聲喊道,“我們既然來了,你還躲著做什麽?”


    隱久的笑聲忽地傳來:“哈哈哈,當然,來者是客,我會好好招待你們。”


    忽地,一陣銳嘯聲傳來。


    山河目光一斂,通感道:“隱久用我的招來攻擊,防禦卻是用你的。”


    “此陣能仿人招式。”朝天歌篤定道。


    “我們暫時不要對他發招,先找其破綻再進攻。”


    他們眼神才一交接,隨即往兩邊分開。


    山河瞬時起了窺陣術,術法一開,隱久就出來了。


    在漫天的煙霧中,清晰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此陣範圍遍及整個千裏孤邑,朝天歌手一揚,近百道金色的符咒圈出了個空間,將隱久的陣範圍大大縮小至半城。


    “陣中再起陣?”隱久背著手,悠悠走了過來,“你們以為縮小我的陣,就能縮小幻術的威力麽?”


    “不指望,隻是不想讓你逃了。”山河手中握了一訣,亟待發出。


    隱久勾唇一笑,成竹在胸,道:“奉勸你們一句,出招謹慎些,莫到時候和離宮主一般丟了性命……”


    丟了性命?


    山河一怔,不是幻象麽?


    他想進一步確認,“離縱闕又怎會輕易受製於你?”


    “確實不會,此人疑心太重了,讓他上當,還真是耗費心力。不過誰說他一定要受製於我呢?你們不也看到了麽?他是受製於自己,我可什麽都沒做。”隱久攤了攤手,表示無奈。


    他這般勝券在握,根本不屑於編謊。


    “你這麽說,離縱闋真的死了?自己害死了自己?”山河再次確認,心中隱隱有些不甘。


    “不錯,”隱久點了點頭,“他是難對付,但還不至於到對付不了的地步,就如同你們這般,嘖嘖,一個不死人,一個冥王,還不都成了甕中鱉。”


    他左右一瞟眼,語氣甚為輕佻,“不過,你們不應該感謝我才對麽?幫你們解決了個大麻煩。”


    這麽說來,他們所見並非幻象,如此便隻有一種可能了。


    朝天歌望了山河一眼,道:“新仇舊恨今朝一筆勾銷!”


    說話間,他手中纏著的紗帶自動脫落,掌中一團赤黑之氣懸浮著。


    “說起來,紅綢娘也是死在你手中,毀了我這顆最好的棋子,你……”


    隱久撚著自己的絡腮胡,話未說完就被山河打斷了:“你當初救她根本就不是可憐她,隻是想利用她!”


    隱久哼笑一聲,道:“這不是明擺著的麽?隻有這般強烈想解脫的,才會死心塌地為你做事,離縱闋對兒子尚且如此,區區一妖孽,你還認真了?”


    紅綢娘不過是一段綢,被欲念裹身成了邪,成了妖孽,再化為了美人,又在池中與那些邪惡糾纏,隱久讓她擺脫禁錮,她自然對他鞠躬盡瘁,也不管對方救她是何目的了。


    山河見隱久那副似乎看透人性醜惡欲念的嘴臉,心裏不爽,很不爽!


    他伸手探入功德囊,道:“你做盡傷天害理事,今日要你償命!”


    話音一落,數十個銅錢帶著紅光以迅雷之勢飛來,隱久輕巧偏開,防禦屏障再度築起,山河的銅錢根本穿不進,防禦之術真可謂無懈可擊!


    朝天歌黑著張臉,自己的盾有幾斤幾兩,需用幾分靈力能擊毀,他自然知道,若非本尊發出,僅靠模仿,那並不能做到!


    “山河,讓我來!”朝天歌揚聲道,“用我的招式作防禦,就該知道,我本人必然有破解之法。”


    說話間,他拈指勾了道符,浸潤了赤黑之氣。


    隱久眉頭一揚,道:“也對,是疏忽了。”


    他旋身後退,順手一帶,將山河的攻招發出。


    果然!


    朝天歌刹那躲開,下一刻又將結界收縮了幾分。


    山河看準時機,刹那閃到隱久跟前,正要舉拳落下,豈料被突起的結界隔開了。


    這道結界還是仿朝天歌的!


    山河的攻擊受挫,隨即收手,心想隱久此番是有備而來,且有十足把握能將他們困在陣中!


    他竟然能毫不費力地將防禦與攻擊銜接到天衣無縫,是受了什麽高人指點麽?實在不容小視!


    緊接著,隱久又連續發出了無數個招式,大小化用自如,使他們無法近前去。


    朝天歌恍然道:“山河,此陣有記憶!”


    他一語破的,隱久臉上閃過抹詫異之色,嘖嘖稱讚道:“跟你們打交道,我還真得萬分小心!”話雖如此,卻也氣定神閑,漫不經心。


    山河凝眉道:“離縱闕早就死了,你給我們看的是,陣中記錄下他死的整個過程!他所中的招,也是被記錄下來的星羅周天,原是他自己發出的,所以,他的確是死在自己手上!”


    “不錯。”隱久愜意笑著,那神情似乎在欣賞自己的傑作。


    山河又道:“你用離縱闕為餌,不隻是引我們入陣,更是為了逼我們發動攻擊與防禦,好讓此陣記錄下我們的攻防術法,以便為你所用!”


    隱久臉部抽搐了下,朗聲道:“是,可你們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我知你們不好對付,不謹慎點,又怎麽能行?”


    山河道:“想必你是得到了那位‘高人’的指示,才敢與我們一決生死吧。”


    他猜測,那位高人定是告訴隱久,此戰必能旗開得勝,因此隱久才無懼與他們對峙,反正結果都心知肚明。


    “哦?有意思!”隱久雙眉一擠,“看來我是低估你們了,可你們知道了又能怎樣?還不是照樣逃脫不了命運的安排!”


    朝天歌:“隻是你的那位高人並無告訴你何為‘變數’。”


    隱久才起的笑容,忽地一滯,轉而歎口氣道:“二位,真不好意思,我本意就想把你們困在我的陣中狠狠蹂躪一番的!就算有變數,也是由強者主導的!”


    瞥眼朝天歌兇狠的目光,隱久輕笑道:“冥王啊冥王,你有本事救世間人,卻未必有本事救不死人,不信你就試試,我隱久要的東西,一定要得到手!”


    “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朝天歌疾步上前,倏忽化作一股煙,閃到了隱久跟前,伸手就要掐住隱久的脖子。


    豈料他退到結界邊,突起一陣霧,閃身繞開。


    他們默契地不再使用新的招式,就算隱久的幻陣有記憶,但從記錄到發出,中有間隙,隻消不給隱久喘息之機,絕對能將他拿下!


    山河撚訣啟動了遣靈術,通感朝天歌:“我要通靈你的防禦招式!”


    朝天歌微頓,隨即明白過來,借隱久向他們發招的同時,起了新的防禦招式,將隱久的攻擊全部吸收過來,又阻擋開了。


    “新招啊?這個有意思!”隱久退開一步,悠悠地道,“如此正合我意!”


    隱久話音才落,山河新的攻擊招式就發了來,不給他反應的機會。


    隱久一麵對付朝天歌,一麵又要防禦山河,顯然有些分身乏術。


    可令他氣憤的是,他們從不放棄攻擊,還步步緊逼。


    自然而然,他順手就發起了朝天歌適才的防禦招式,這才在身前立起的屏障,屏障後頭就伸出了一隻金光似的手,瞬時穿過了隱久的胸膛!


    山河遣靈入了朝天歌的防禦術,在隱久發出朝天歌的防禦術時,山河的遣靈術才出來!


    隱久驀地瞪大了雙眼,噴出了一口鮮血,身形微晃,眼看著他們欺身而來了,他咬咬牙,被迫啟動召喚術。


    但見一團黑色的東西,自他腳下滲出,慢慢變成半個人的影子!


    他還想召喚出什麽?!


    山河與朝天歌對視一眼,朝天歌旋即將掌中的符一擲出,堪堪切斷了那尚未成形的人影,硬生生將施術過程的隱久逼吐了幾口血。


    頃刻的防禦鬆動,山河鑽了空隙,將此前手中握的訣發出,原本落地的那些銅錢似箭般擊中了隱久身上的幾大穴位,再一握拳,銅錢好似被串了紅繩,瞬時將隱久束縛住了。


    不待隱久反應,山河就已來到了跟前,重重落下一拳,將隱久嘴角打歪了半邊。


    “這一拳,為若憫姑娘!你害她以魂祭刀!”


    隱久緊急起的防禦之術,卻被朝天歌打破了。


    山河揪著隱久的衣襟,不斷往他臉上砸下拳頭,將積壓已久的怒火與忿恨,通通發泄出來,拳拳到肉,毫不遲疑!


    “這一拳,為阿澤!你害他魂飛魄散!”


    “這一拳,為慶明!你害他英年早逝!”


    “這一拳,為朝夕姑娘!”


    “這一拳……”


    隱久滿麵血肉模糊,連呻吟都困難,更別提還手了,但朝天歌還是斂神在旁守著,以防他攻其不備。


    山河氣鼓鼓,連環拳落在隱久身上,又緊拽著他,不讓他倒地。


    “這些,為備受苦難的宵皇人!”


    “這些,為世間無辜受害之人”


    這些賬,他通通記得!


    隱久整個人飛出了幾丈外,山河疾然追上,打到雙目發了紅,再一拳將隱久直接打趴在地了。


    “這一拳,為大祭師!你害我們陰陽兩隔!”


    朝天歌忽地心裏一空,黯然神傷地看著他。


    隱久已無還手之力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睜大的雙眼,滿是質疑與不甘。


    山河高舉拳頭,吼道:“這一拳,為我自己!”


    拳頭落定,隱久的頭陷入了地!


    山河喘著氣,半跪著,拳頭低著血,他死盯著那個還有微弱起伏的胸口,汗流滿麵。


    “痛快了麽?”朝天歌近前來問道。


    山河低垂著頭,良久才道:“嗯。”


    朝天歌手指夾符,甩了出去,符飛過隱久的脖子,鮮血濺了一地。


    山河倏忽抬眸看他,又見他沉著臉喚出納吉,將隱久之魂吸入腹中:


    “你隻管修功德,你的煞我來幫你擋。”


    最後撚了把火,將隱久屍身燒了,不給任何死灰複燃的機會,連入鬼淵深處的可能都掐斷了。


    畢竟鬼淵深處的規則,能出一個鬼刃之主,也能出另一個。


    汗水沿著發絲滴落了下來,山河緊握的拳在顫抖著,目光如炬盯著那團燃燒的火焰,直至化為了一堆灰燼。


    仇報了,痛快了,可死的人沒法複生……


    隱久的幻陣在一點點崩塌化開,帶著多年的恩怨一同消散。


    忽地,一陣哀嚎聲從天而降,數十個白色的身影挨個砸落在地,蕩起了灰塵。


    待灰塵散盡,朝天歌才將擋在山河麵前的衣擺掀開,但見麵前幾十個穿白袍的人躺在地上痛哼著。


    朝天歌鬆了防備,山河也起來近前一探究竟。


    “天機者?!”


    山河看了看朝天歌,麵上的陰鬱瞬時煙消雲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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