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謹低聲告訴她:


    “太妃無事,隻是還未醒來,你先穿鞋。”


    雲初一下子卸了力氣,乖乖的抱住沈容謹的頭,嘴裏喃喃道:


    “幸好,幸好。”


    她明亮的瞳孔又恢複了以往的精神,亮晶晶的,在心裏感激的對著蛋黃說:


    “謝謝蛋黃呀,多虧了蛋黃,太妃娘娘才脫險。”


    如果平時,初初如此感激它,蛋黃定是會十分高興。


    可是這一次,它笑不出來,因為這藥,是承了宿主的能力接過來的,也就是宿主要為此付出代價。


    它擔憂的把後果告訴雲初,以往稚嫩的聲音甚至帶上了哭腔。


    雲初甜軟的聲音響起。


    “沒關係的呀,蛋黃不要太擔心了。做什麽事,承什麽果,不管後果有多麽嚴重,我想要救太妃娘娘的心願已經達成了,就已經超級好了。”


    “我很厲害的,蛋黃不要小瞧我!不管有什麽困難,我都可以度過。”


    “難不成,蛋黃是不相信我?嗯,是不是是不是?”


    最後一句,雲初的語氣帶上了俏皮的味道,可可愛愛的反問蛋黃。


    蛋黃被她這麽一逗,心裏的擔憂散了些。


    又聽到宿主的質疑,故作猶豫了兩下,才別扭的迴應:


    “好吧好吧,我相信初初可以的,哼,我才不怕。”


    雲初聽到蛋黃的聲音,眉眼彎彎的笑了。


    她才不怕呀,沒有什麽比現在更好了,太妃娘娘活著,大家都好好的。


    阿謹嘴上不說,心裏想必也好受一些。


    而且,她在這個位麵也有好多朋友,還有最愛她的阿謹。


    有了這麽好的生活,就算有一些後果又怎麽樣呢?她不貪心的。


    沈容謹聽到雲初的低喃,知道昨日她也是被嚇壞了,可能早上醒來剛睜眼就衝出去了,不知道結果定然是心裏害怕的。


    他心頭酸軟一片,心疼得不行,將小公主放在床邊,低下身子給她穿鞋。


    聲音溫柔到極致,像是怕稍微重了一些就嚇到她。


    “昨日初初很勇敢,多虧了初初的藥,太妃才能撐到太醫來的時候,真的謝謝初初。”


    他低著身子,額頭剛好與雲初的額頭齊平,他上前一步輕輕貼了貼雲初的額頭,然後溫柔的蹭了蹭,繼續開口說道:


    “初初,昨日我真的很害怕。你若有個三長兩短,阿謹不知道該怎麽辦,幸好,幸好……”


    雲初感受著阿謹通身的脆弱氣息,好似十分害怕迴憶昨日的場景。


    她雙手環抱著阿謹的脖頸,麵頰緊緊貼住她,甜軟的聲音衝進沈容謹的心裏,破開層層陰霾。


    “阿謹別怕,我不會離開阿謹,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就算不小心離開了,我也會拚命找到阿謹呀!”


    沈容謹沙啞著聲音‘嗯’了一聲。


    雲初嘟著唇瓣,晃動了一下自己的雙腳,不安分的亂動。


    “那阿謹,我們快些去找太妃娘娘吧,我想去看看她。”


    沈容謹對上她的視線,圓乎乎的杏眸裏一派期待,他點了點頭。


    起身將她牽了起來。


    兩人朝著沈風楠的寢宮過去。


    他們到的時候,訾紅剛剛清醒了一瞬,可是傷口疼得很,她不敢動,隻是麵色蒼白的躺在床上,看著他們的動作。


    沈風楠看坐在她的床邊,不滿的盯著她望,裏麵的後怕責怪就要溢出。


    訾紅哪怕麵容蒼白也難掩無奈,自從自己清醒之後,這丫頭就一直盯著自己,生怕跑了,倔強得很。


    她開口道:


    “母妃在這裏,不會跑的,楠楠莫要再如此擔憂了。”


    她這話一出,沈風楠頓時壓抑不住自己憋了一晚上的情緒。


    沈風楠眼眶裏頓時溢出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流下,難受的吼道:


    “你知道什麽,你走了之後什麽牽掛都沒有,你隻知道拋棄我們。”


    一字一頓,帶著多少年憋在心裏對母妃的控訴,心疼又難受,她的手緊緊攥著自己胸口的衣襟,像是唿吸不過氣來。


    她朝著訾紅無力的嘶吼控訴,大聲的哭著,委屈到極致,“你一點都不好,嗚嗚嗚,你不是一個好的母妃,你隻會逃避,隻會跑。”


    訾紅怔愣住,腹部的傷口又在隱隱作痛,可是更疼的,是心裏。


    她以為,自己死了是解脫,卻沒想過,原來,也是拋棄了他們。


    是啊,自他們長大,她就變了,更多的心思放在夫君身上,不擇手段,不再去照顧他們,也讓自己變得麵目全非。


    她忍住腹部的疼痛,努力的伸出手,勾起自己的小指,輕輕勾住了沈風楠的手。


    氣弱的開口道歉:“是母妃不好,不會有下一次了,楠楠原諒母妃好不好?”


    沈風楠哭個不停,根本忍不住,哇哇大哭,像是要把之前的委屈都哭出來。


    雲初立刻甩開沈容謹的手,上前抱住沈風楠的身子,一邊摸摸她的頭,一邊拍著她的背,怕她哭嗆過去。


    嘴裏還念念有詞的安慰,聲音軟乎乎的:


    “風楠不哭,太妃娘娘好好的在這裏呢,我也在這裏,阿謹也在,我們都在,風楠不害怕。”


    沈風楠緊緊抱住雲初,哭聲才逐漸小了下來,抽抽噎噎的停下。


    訾紅心裏才終於鬆了口氣,目光放在剛才進來之後便一直沒說話的沈容謹身上,目光歉疚又帶著心疼和懷念。


    她輕聲說道:


    “陛下來了。”


    沈容謹看不清神色的眸子凝視著她,聽見了她的話,可是久久不言。


    “陛下今日公務可繁忙?”


    訾紅不顧他的冷臉,繼續蒼白著臉色問,語氣溫和了不少。


    沈容謹移開眸子望向一旁的太醫,冷聲詢問:


    “太妃的身子如何?”


    太醫哆哆嗦嗦的迴應:“好好養著即可,按著方子開藥,一月便可大好。”


    沈容謹聽了之後,這才麵無表情的對太妃說:


    “既然如此,太妃就好好歇著吧,朕便不多留了。”


    說著,他就要上前拉開雲初,轉身迴去。


    訾紅見他要走,急忙準備起身攔住,可是忘記了自己的身子,直接疼痛難忍,往後倒了去。


    眾人驚唿,“太妃!”


    沈容謹腳步倏地往前一步,又頓住,手指動了動,還是放下了。


    “太妃既有傷,就好好養著。”


    聲音毫無起伏,看不出來絲毫的關心。


    雲初好不容易哄好了沈風楠,聽到阿謹的語氣就知道,阿謹又別扭了。


    她鬆開沈風楠,握住沈容謹的手。


    安撫的捏了捏,又朝他笑了笑,甜的不行。


    沈容謹複雜的心思一下子就安定下來。


    此時訾紅也又恢複了正常,不再疼得難以忍耐,解釋道:


    “隻是剛才太急了,陛下可否等等,本宮有話要說。”


    沈容謹沒給她迴應,可是腳步也沒有移開。


    雲初待在一旁看他們,眨巴眨巴眼沒有說話,瞅瞅這個,又瞅瞅那個,知道這是屬於他們的時間。


    “陛下,可還恨我?”


    沈容謹身子冰冷,驟然像是墜入了冰窖,她怎麽問的出口,憑什麽?憑什麽?


    握著雲初的手掌忽然用力,握的雲初有些疼。


    可是雲初沒有掙紮,隻是緊緊地迴握住他。


    訾紅接著開口:


    “陛下恨我也是應當的,陛下應當恨我。本宮逃避了這麽多年,如今醒悟過來,可是一切都太遲了。”


    “這麽多年過去了,說什麽都太過無力,可是本宮還是想對陛下說,對不起,是我當時被先皇的寵愛迷了眼,才會選一個幼年的孩子下手,給你下毒。”


    “是本宮執迷不悟,利用了你對本宮的信任,讓宮女太監欺你侮你,而不加管束。”


    “以及,殺了你的生母,陛下,對不起。除了這句話,我不知道我還能怎麽辦。”


    “陛下,對不起。”


    沈容謹冷笑一聲,聲音毫無情感。


    “太妃何錯之有,朕感念太妃把朕養在膝下,餘下的不過是朕自己的命而已。”


    他攥著雲初的手又收緊了幾分,突然感覺自己用力太大,急忙鬆手,揉了揉她的手。


    沈容謹低垂著眸子看了一眼身旁的雲初,麵色緩和了幾分,繼續說道:


    “太妃不欠朕的,你將朕養在膝下,教朕習字,其他的,就當是酬勞。這次,你救了初初,朕可以允你一個條件。”


    “此後,永不相欠。”


    訾紅看著他的眸子,再看不清從前孺慕的情感,雖然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可是,心還是涼了一瞬。


    她輕輕勾唇笑了一下,像是要給自己一點支撐,努力讓自己嗓音正常。


    “本宮隻是見雲初公主合眼緣,不忍她受傷,與陛下無關,陛下不必將這攬到自己身上。”


    沈容謹不知有沒有應下她的話,交代伺候的宮女好生照顧著太妃的傷,便牽著雲初離開了。


    等沈容謹走後,沈風楠才從剛才的震驚中迴過神來,有些難以接受。


    她以為母妃隻是後來累了,不喜歡他們,沒想到,竟然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對皇兄做了這麽多。


    她終於知道,為什麽後來皇兄性情大變,暴戾陰鶩。


    “母妃,這是真的嗎?”


    沈風楠顫抖著問。


    訾紅對著自家女兒盛滿淚珠的眸子,說不出假話,她也沒打算否認,可是身上實在疼痛,她說不出其他的話,隻能眨眨眼睛表示肯定。


    沈風楠不敢相信的搖搖頭,踉蹌的跑出去,跑到半路,又迴頭,哽咽著嗓音囑咐宮女伺候好太妃,才崩潰的跑出去。


    訾紅心裏涼透了。


    她早就預料到這樣的場景,她的女兒啊,和她一點不一樣,善良又天真。


    她的皇兄把她保護得很好,對於外麵的黑,她什麽都不知道。


    可是,她這個母妃真的不稱職,不能欺瞞下去了。


    沈容謹牽著雲初走出去,兩人靜默無言。


    雲初乍一喊道:“鳥!”


    沈容謹下意識望向她,雲初彎著眉眼開心地看著他。


    “阿謹,它們可自由啦!”


    沈容謹‘嗯’了一聲。


    “初初,每當我控製不住自己的暴戾,忍不住殺人時,我就在想,若是沒有小時候她下的毒,我會不會好一些?”


    “可是這些事情,是沒有結果的。她說她殺了我的生母,我不怪她。因為我的生母,也以折磨我為樂,我身上沒有一塊好肉,鞭子抽,亦或是燙傷的痕跡,我現在都不會忘記的疼。”


    “太妃,她至少養了我許久。我沒動她一命,確實是貪戀那一點母愛。”


    “可如今,都沒關係了,我有初初,那些欠缺的情感,都有初初了,隻要你在,其他的,都沒關係。”


    他深邃的眼眸裏麵纏綿說不清的情緒,如潮水一般朝著雲初湧過來。


    她眨眨眼眸,俏皮的歪頭想了一瞬,湊上前甜糊糊的問:


    “那阿謹,什麽時候要和我大婚呢?”


    沈容謹笑出了聲,第一次,如此開懷的笑,低沉又悅耳。


    雲初看著阿謹笑得如此開心,像是周身發著光的神明一樣,癡迷的撲閃著卷翹的睫毛,阿謹真好看啊!


    雖然這次刺客沒得手,可是沈容謹是不會輕易放過這件事的。


    當手下交代那刺客死活不說的時候,沈容謹冷笑一聲,不知在想什麽。


    他沒有親自去地牢,隻是讓獄卒審問,切記不要把人弄死了。


    自從和雲初保證過,他會和她一起吃藥養身子,好好過一輩子,他都無比自覺地遠離這些血腥,除非迫不得已。


    “他以為他不說,朕就不知道了,不必他開口,直接按壓!”


    他的鳳眸微眯,眼神一暗,殺氣四溢,他怎麽敢,動手到自己的小公主頭上。


    出了這件事,徐雲穹也不敢在這裏多待,本來想借著雲初被刺傷受傷這件事討要好處,卻失敗了。


    他著急收拾便來向沈容謹辭行,冠冕堂皇道:


    “漠北國政務放不下,應當盡早迴去協助父皇,就此別過。”


    沈容謹直接派人拿下他,一眾侍衛從兩邊出來,團團困住徐雲穹。


    他驚慌失措,卻還努力穩固住自己的身子,聲音帶著不自覺的顫抖。


    “你想做什麽,本宮可是漠北國太子,你如今可是不顧兩國之間的情誼,想要動手不成。本宮竟然沒想到,你便是如此對待我國使臣的。”


    沈容謹看著他的目光像是看死人一樣,毫無波瀾。麵對他的質問,也隻是薄唇輕啟,嘲諷的說道:


    “你們帶來的使臣意欲想要刺殺朕,如今朕想要徹查一番,不過分吧。還是你們漠北國如今急於離開,是要抹殺證據?如此不利於兩國交好。”


    沈容謹犀利的語氣甚至隱隱帶上了威脅。


    徐雲穹察覺到他的意思,如今不是兩國開戰的時候,漠北國根本打不過。


    他隻能將這口氣咽下,顯然,此時不是離開的好時機。


    沒有沈容謹的許可,他們也離開不了。


    他應當沒有大膽到動自己吧,自己好歹是漠北國太子,他不敢動自己的。


    徐雲穹在心裏給自己安慰,眼底深處無處可掩的恐慌被他壓下,努力裝出鎮靜的模樣,跟著侍衛的方向走。


    結果,侍衛直接將他帶到了地牢。


    徐雲穹震驚的瞪大瞳孔,憤怒的手指著侍衛質問,麵容扭曲:


    “你們這群狗奴才,竟然將本宮帶到這裏來,給本宮滾。”


    他一腳憤怒的踹到身旁的奴才身上,結果那奴才身子竟然如此的穩,被他踹了一腳還能穩住。


    而徐雲穹卻因為這一腳狼狽的倒在地上,形象全無。


    身旁跟著的侍衛都是沈容謹的人,根本沒人願意伺候他。


    徐雲穹氣急敗壞,自己又起來,指著他們破口大罵。


    “狗奴才,陽奉陰違,豈敢把本宮帶到這裏來,來人,來人,給本宮賜死。”


    “殿下,這裏可不是你的地盤,還是安生點跟著奴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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