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站在那裏,一句話也沒說,就那麽看著遠處一片漆黑的宮殿。


    他爺爺的離去,他是有心理預案的。


    但是,他對他父親的逝去,卻是久久不能忘懷。


    為了他父親的身體,他不惜將那陪伴在朱常洛身邊的十二名宮女的消息,透露給了李貴妃。


    後來,雖然李貴妃完美的完成這個任務。


    誰知他父親還是死了,死在了崔文升的兩顆紅丸下。


    可謂千防萬防,依然是棋差一著。


    這不由得讓他有一種宿命感。


    那就是無論他想著怎麽去改變曆史,曆史卻依然會在悄沒聲的將他吞沒。


    這讓他想到了,後世的曆史中,朱由校是在登基七年後駕崩。


    死亡,就像一堵高牆,上不見其高、下不見其深、左右都淹沒在濃密的黑霧中。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它一定會到來。


    現在的問題是,它可能會在一個已知的時間到來。


    死亡,尤其是被預知到的死亡,


    對於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來說,還是太過於沉重了。


    壓得他喘不過來氣,就像眼前的黑暗一樣,將他徹底淹沒。


    他已經幾乎站立不穩,渾身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他身邊的楊延宜也發現了他的異常,連忙伸出手來扶住了他。


    望著楊延宜關切的目光,朱由校張了張嘴,想要對他坦明一切,告訴他,我跟你一樣,也是來自幾百年以後的。


    可是,說了之後呢?


    不行,變數太多了!


    朱由校硬生生忍了下來,反手拍了拍楊延宜,示意自己沒事。


    穿越前,他在學校的安排下,去過一次南京大屠殺死難者紀念館。


    迴去之後,他大病一場,在睡夢中穿越到了朱由校的身上。


    或許是這些前輩的力量,讓自己穿越過來改變這段曆史的?


    那自己毫無疑問,就是一個能改天換地的大英雄!


    那些苦難的記憶,給予了他勇氣。


    無論如何,這一切都不能再發生了。


    他站直了身體,放下楊延宜的手,一步一步走迴了值房內。站到了禦案前,王體乾帶著解脫的表情,把禦筆遞了過來。


    “取一張聖旨,磨墨。”


    朱由校放下那支狼毫筆,取了一隻粗的,沾滿了墨,在聖旨專用的綾子上,慎重的寫下了四個大字。


    “永不加賦!”


    隨後,他用狼毫筆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用印吧。”


    曹化醇抬起了手,又“哐”的蓋了下去。


    朱由校將筆一扔,轉身便走。


    王安連忙打著燈籠,跟了上去。


    這時,閣臣們才湊了上去,隻看了一眼,就齊齊的抬頭望向朱由校的背影。


    大門敞開,他就這麽不迴頭的走向了黑暗中,仿佛與那些宮殿融為一體。


    除了他登基時,大臣們以他的名義頒布的那些聖旨外。


    這是他的第一份親自頒布的聖旨。


    ……


    第二天。


    盡管百官有絕大部分都提交了辭呈,但皇帝還沒有批準,理論上來說。


    他們還算是朝廷命官,所以還是有一部分大臣去了早朝。


    但是,索性沒有去的也有不少。


    他們在乾清宮死等了一個多時辰,朱由校才打著哈欠姍姍來遲。


    今天來上朝的官員,鼻子都差點氣歪了。


    按照他們的看法,今天能來,已經是給朱由校臉了。


    但那些沒有遞交辭呈的官員們,卻發現了一些端倪。


    朱由校到了之後,就命令王安宣讀他昨夜擬定的聖旨。


    當他們聽到,從王安嘴裏念出來的“永不加賦”四個字後,都微不可察的動了一下。


    原本還以為,這位小爺還有其他事情要說,至少要提一下官員辭職的事情呢。


    可他卻說道:“自今日起,早朝時分改為辰時。”


    說完後,又對著王安揮了揮手。


    王安會意,踏出一步喊道:“退朝!”


    然後,這位小爺看都沒看底下的大臣們,拍拍屁股就走了。


    底下的官員麵麵相覷,都抬頭望向文官班首的方閣老。


    誰知,那幾位閣臣也沒有理會他們,徑直跟著王安,去了內閣值房。


    值房內。


    昨日“請”過來的四百多幕僚,也都安排在了文華殿稍作歇息。今天,將要討論最終的人選。


    沈先生本來已經無意仕途了,被楊延宜給坑了過來,負責這次篩選。


    篩選的過程要持續大概一個月,一個月之後,留下十分之一,成為天啟朝的軍機處成員。


    隨著閣臣們迴到值班房,昨夜批奏好的奏折,也都送了下去。


    那些下了朝的大臣們,迴到了各自的衙門,板凳都還沒坐熱,就等來了內閣的批文。


    之前他們遞交給內閣的奏折,已經全數批閱過了,也經過了朱批。


    原本他們以為,這些堆積成山的奏折,會是讓朱由校服軟的籌碼。


    但此刻看來,明顯不是。


    他們就像輸紅了眼的賭徒一般,抽出了匕首,將手指押在桌子上,與對麵的皇帝陛下博大小。


    但皇帝陛下沒有跟他們賭,而是操起了桌子,將他們拍了出去。


    有些時候,要想確保贏,那就隻有掀翻桌子,沒收他們的籌碼,再將他們趕走。


    隨著越來越多的奏折送了過來,他們的心也越來越涼,越來越坐不住了。


    不少大臣都緊張的翻看著奏折,他們發現事情都處理完了,該給的意見也都給過了。


    於是,被桌子砸出去的賭徒們,徹底的慌亂了。


    就像前文說的那樣,有些位置,栓一條狗在那裏,其實也就足夠了。


    可惜他們不懂得這個道理,還以為能拿捏一下皇帝。


    他們已經知道,自己的幕僚被陛下連夜接走了。現在看來,這些奏折,應該就是他們處理的。


    陛下也透露了些口風,在今年五月份的全國考察中,將重新選擇六部的京官。


    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也是皇帝有意透露出來的。他們的幕僚,將有機會取代他們的位置。


    而那些該死的辭呈,還在陛下那裏。


    他沒有批,但是也沒有退迴來,而是等著自己去找他。


    想起昨夜裏,陛下的傳遞過來的口諭,有不少官員隻覺得臉上是火辣辣的疼。


    朱由校沒時間理會這些既當又立的玩意,他覺得怎麽也要拿捏一下他們,以後別再動不動就拿辭職說事兒了。


    羅雨星也領取了勘合,帶著他的馬戲團離開了京城。隨著“白蓮教馬戲團”的下鄉慰問演出,朝廷也行文至全國,讓他們務必要保證這個馬戲團的安全。


    在誰的地盤上出事,就讓誰負責,跑都跑不脫。


    沈先生現在統領著軍機處,他的兒子也順理成章的進入了朱由校的眼中。


    在得知楊延宜準備讓沈誠和王修二人負責宣傳時,朱由校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政令不下縣,是因為老百姓根本不了解朝廷的政策。


    也就是說,朝廷的政策的解釋權,都在縣官那裏。


    比如賦稅,朝廷明明已經減免了賦稅的,但縣官一句話,就可以照額全收。


    有鑒於此,朱由校在禮部的下屬單位中,新成立了一個新聞司。


    沈誠和王修作為正、副司郎中。


    他們正在與軍機處商議,討論出一套可以讓政令真正下達到縣的操作方式。


    而這套班子,首先要宣傳的正是天啟朝的第一項朝廷政策。


    永不加賦。


    ……


    遼東,開原。


    開原已經得知了鐵嶺丟失、左都督馬林,沈陽總兵賀世賢戰死的消息。


    那顆用軍旗包裹著的頭顱,也被封存了之後,連同鐵嶺一戰的經過,八百裏加急送往了京師。


    同時出發的,還有熊廷弼和王化貞派出的信使。


    毛文龍雙目皆赤,以為馬林是為了將他保全下來而戰死的。


    他不知道馬林已經早就心存死誌。


    可他們在開原左等、右等,等了好幾天,也沒見到有一兵一卒前來。


    就連他們派出去的遊騎兵,也沒有發現建奴的蹤跡。


    最後,毛文龍再也坐不住,親自帶兵前往鐵嶺,卻發現了鐵嶺已成一座空城,而建奴不知所蹤。


    他返迴開原,苦思冥想之後,率軍離開了開原。


    而他不知道的是,正是因為他這個決定,才讓大明在遼東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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