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們討論了許久,還是將萬曆四十八年二月二十八到三月二十六,這不足的一個月定為泰昌元年。


    而今天,正是泰昌元年三月二十六,也是最後的一天。過了今天,即將迎來天啟元年。


    已經落鎖的禁宮,仿佛一隻張開了血盆巨口的怪獸,攪碎了所有人的夢。


    這一夜,京城裏無人安眠。


    楊延宜調動八百親兵,分守九門,而他則在午門外坐鎮指揮。


    過了今天,大明將迎來新的皇帝。可這一夜,似乎太過於漫長了些。


    閣臣們也都默契的沒有離開禁宮,而是都在內閣值房內留守,但他們的活動範圍,也僅限值房而已。


    這一夜格外的漫長,宮外有錦衣衛、京營的天子親軍們值守,倒是不用擔心的。


    他們擔心的是宮內。


    方從哲年紀大了,比不得年輕人精力旺盛。楊漣、劉一燝他們還有精力,在外間討論著今天登基大典的事情。


    可他卻是熬不住了,眾人勸說許久,他才裹著錦被,在班房內的床榻上歇息了,但卻總是睡不著。


    今天李貴妃在暖閣外的那一番頤指氣使的模樣,讓方閣老心驚肉跳起來。


    他索性披著錦被,顫顫巍巍的又挪了出來。


    “閣老,您怎麽起來了?再休息一會兒吧。”楊漣連忙迎接上來。


    劉一燝也遞過來一杯熱茶,說道:“閣老,時辰還早呢,這裏有我們看著就行了。”


    方從哲接過熱茶,小口的喝著,一邊迴想昨夜楊延宜對他做的保證。說宮內也安排了人,讓閣老放心。


    主少母壯則國疑,大明已經再也經受不起折騰了!


    “現在什麽時辰了?”


    劉一燝迴答道:“閣老,現在才剛過醜時,還早呢!”


    方從哲“嗯”了一聲,走出殿門,在清冷的寒風中,望著遠處黑洞洞的皇極殿。


    此刻,朱由校也沒有睡,而是在為朱常洛守靈。


    本來這個時候,宮女們應該過來服侍他梳洗,換裝舉行登基大典了,但卻沒有一個人前來。


    朱由校知道這是誰在從中作梗,冷笑著問王安道:“大臣們已經在午門外了吧。”


    “迴主子,按祖製,寅時臨朝而卯時麵君,諸位大人們此刻已經都在午門外候著了。”


    “還要等一個時辰,這是人幹的活兒嗎?”


    他身後一人一襲白衣、雙手抱著手臂依在柱子上,冷哼了一聲說道:“農忙時節,老百姓都是卯時天剛亮就起床幹活,一直幹到天黑,連飯食都是在地裏吃。大臣們上完朝後,還要迴去補覺呢,睡到日上三竿才去衙門點卯。到底哪個才不是人幹的活兒?”


    王安連忙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腳尖不敢言語。


    朱由校聽完,卻是一本正經的說道:“你說的都是以前的事兒了吧?自皇考登基後,還有敢這樣幹的麽?”


    李紅英語塞了,她想了一下歎了口氣說道:“你父親還真是個好皇帝,隻可惜……”


    朱由校扭頭望了一眼,雙目變得赤紅,低聲呢喃道:“皇考要是得知在民間有如此評價,倒也能安心了。”


    “來啊!為本殿下梳洗!洗出個青天白日!洗出個朗朗乾坤!”


    ……


    隨著沉悶的聲音,午門緩緩開啟。


    門口的百官們早已按照官職品階列好了隊伍,文官從偏東小門、武將則從偏西小門魚貫而入。


    進了午門之後,又過了皇極門,便來到了皇極殿下方的廣場上。一群宮女方陣,正擠在漢白玉的台階下,跟閣臣們對峙。


    楊漣嗓音最高,他指著站立在宮女方陣後麵的李貴妃喝問道:“諸臣是來拜謁天子的,你們阻攔在這裏,是何道理?”


    李貴妃站在人群後麵,理都不理他。


    那些宮女中,還有不少先帝的女人混雜在裏麵,你們這些外臣,總不能上來扒拉她們吧?


    楊漣氣得臉紅脖子粗,但也真不敢上前去扒拉這些女子。


    方從哲卻踏出一步,沉聲說道:“臣等前來朝見太子,貴妃阻攔我等,不知是何意啊?”


    李貴妃敢不理楊漣,倒也真不敢不理會這位閣老,再者她也有要求要提。


    於是,她朗聲說道:“太子年幼,尚不能親政。大臣一應奏疏,應先交給本宮看過才行。”


    “本朝太祖有製,凡後宮一律不得幹政!李貴妃,你這是違背祖製,恕我等不能遵從。”


    李貴妃卻是淡淡一笑,說道:“先皇曾有言,太子年幼不能親政,要本宮在一旁輔佐,如何算得是違背祖製?”


    楊漣一愣,正要迴話之時,方從哲卻拉住了他,朝他搖了搖頭。


    勳戚隊伍中的淮安侯李承晚,卻是掩蓋不住的一臉得意的神情。


    昨天他跟他姐姐商談了許久,定下來這個法子。阻擾群臣覲見太子殿下,逼迫群臣同意她垂簾聽政的要求。


    朱常洛已經駕崩了,他有沒有說過這個話,你難道還能去問他不成?這就是擺明了要耍無賴了。


    李貴妃敢於這麽做,也是有前提的。朱由校是她一手帶大的,這個孩子一直都生活在她的淫威之下,她料定朱由校是沒有膽子反抗的。


    楊延宜也朝著後方張望著,他在等一個人的出現,方閣老也將所有的希望都壓在了此人身上。


    這時,就在宮女和大臣對峙之時,乾清宮後方卻傳來了陣陣唿喊的聲音和一陣陣腳步聲。


    李貴妃秀眉一豎,扭過了頭去,隻看到王安正護著朱由校,大步的走了過來。


    他身後還有好多宮女在追趕著,卻被他身後一個一襲白衣的人盡數給攔了下來。


    那些宮女眼看要到了皇極殿了,知道完不成李貴妃的命令,她們的下場不會好過,動作也愈發的大了起來。


    那名白衣的女子,卻是一手一個,隨意在那些宮女肩頭拿捏了幾下,那些宮女便一個個坐倒在地,唿痛掙紮著起不了身。


    李貴妃看到朱由校平靜的眸子底下隱藏著那分陰冷,渾身也是一顫。


    這哪裏還是那個被她欺淩了十幾年的小孩子的眼神?


    王安扯著嗓子喊道:“太子在此!群臣移步文華殿,朝拜新君!”


    諸位大臣再也不跟李貴妃磨嘰,扭頭就走向左側的文華殿。


    楊延宜一把搭住李承晚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淮安侯,得富貴易,守富貴難啊!昔日鄭貴妃何其的跋扈?可她的哥哥鄭國泰全家棄市,也就是幾天前的事情吧?”


    李承晚已經是戰戰兢兢,他用袖子抹著汗,口中連連稱道:“多謝武安侯指教,本侯……不,我明白了。”


    說完,楊延宜放開,哈哈大笑而去。


    楊漣走了幾步後,又轉過身來,對著李貴妃一行禮,朗聲說道:“還望貴妃早日搬離乾清宮!臣恐武氏之禍再現於今,將來有不忍言者!”


    李貴妃卻已經是氣得臉色鐵青!


    楊漣這番話看似平常,實際上已經不亞於指著她的鼻子罵人了!


    武氏之禍?


    當年武媚娘身為太宗李世民的兒子,卻又嫁給了高宗李治!


    楊漣這不是在罵她,說她賴在乾清宮不走,是為了勾引自己的兒子嗎?


    李承晚卻一臉沮喪的對著自己的姐姐搖了搖頭,李貴妃又何嚐不知道,她已經失去了掌控大明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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