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說?這個數,幹不幹?!”


    湘靜城裏,一名說書先生與兩位頂天貴胄酒過三巡。


    姬夏伸出一個手指頭,覺得自己給出了一個讓人無法拒絕的條件,一個月一萬兩。這放在哪不得讓人起飛?


    徐乾總不可能拒絕吧?!


    “劍子給出的條件自然是很動人,但是徐乾覺得,有再多的錢也沒用。”


    說書先生說著說著便抽了抽鼻子,仿佛在感慨著人生的無常與不平。


    很多人的一生,先輩會給他們很多東西的。


    比如這位玉將軍,祖上也不過是個大頭兵。


    這位劍子的劍庭更是不知道傳承多少代……


    “即使此刻能在劍子手下承恩受惠一時。但迴過頭來,徐乾依舊是這個階級,徐乾的後代也依舊是這個階級,無法跳躍出去。徐乾隻能以身作台階,讓我的兒孫踩著一代代人的後背穩穩當當走上去。”


    “隻有一步步走上去的路,才不會這麽輕易跌倒下來。”


    徐乾十分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一個月一百兩銀子,雖然十分動人。


    但是一時之利終究是一時之利,暴富之人,無厚德以載物終會失去一切,他想在這裏安家,在這裏平平安安的度過一生。讓兒孫一輩輩富強才是王道。


    有根基,才能屹立不倒。無根浮萍就算生得再多,占據水麵再廣,也是無用。終究隻是一時。


    “好!先生既然沒有此誌,在下也不勉強。來,滿飲此杯,天色漸晚,姬夏先行告辭。”


    謫仙公子聽到這位先生竟然有如此遠超常人的想法,亦是沒有繼續勉強。舉起酒杯相碰之後朝著徐乾恭喜道:“恭祝先生喜得貴子,來年滿月,可不要忘記給姬某留上一杯水酒。”


    “劍子,劍子這是何意?!”


    “徐乾還未曾婚配,何來子嗣一說。劍子您怕是吃酒吃醉了,不如今夜在這城中休息一晚再走?!”


    說書先生哈哈一笑,認為姬夏年少,不勝酒力。想要讓他留宿一番,明日再啟程。


    “哦?那先生可是犯了大忌,未婚先育子。若是那女子家的父母知道,先生這條小命……”


    姬劍仙壓低聲音,看向正在燒火煮茶,準備給他們醒酒的臨娘揶揄一笑。


    “劍子,劍子你是說?!”


    徐乾吞了吞口水,本是頭昏腦脹的模樣瞬間變得清醒。


    臨娘住在他家已經有兩三個月,上次徐父徐母清明迴村祭祖。他們二人在城裏獨住,夜間說些體己話之時,餘情複燃……


    二人終究是沒有控製住,再續前緣……


    “時候不早咯,先生。在下和玉將軍先行告辭。他日再見,先生的新話本可不要讓我失望。”


    姬夏再次提杯,沒有理會微微呆滯的徐乾,碰上一聲飲完之後便帶著玉憐生離去。


    徐乾心中此時波濤洶湧,那一夜的事情他曆曆在目。


    臨娘說她是石女,這輩子也不會再去婚嫁,能夠一輩子待在徐乾身邊就好。


    徐乾自那以後也食髓知味,再看不上別的女子。所以徐母說給他操辦婚事,他總是推脫。


    原來他的臨娘並不是石女,是那趙家人不行。


    他早已厭惡這種白天兄妹相稱,夜晚苟且之事。他想要將臨娘放在明堂之上,做他堂堂正正的妻子。


    但是他父母那一關,始終是過不了。


    婚嫁和離,再娶很是正常。但徐父徐母介意的是臨娘身上的病,若是無後。他們百年之後下去怎麽見徐家的列祖列宗。


    “臨娘,過來。”


    徐乾渾身酒氣,麵色潮紅。用著平時沒有說過的命令語氣。


    “怎麽了?”


    臨娘看到他這副模樣,不由得有些埋怨:“喝酒喝得這般多,客人要走也不知道送一送。”


    “我們成親吧。”


    醉酒先生此刻雙目清明,十分大膽的將瘦弱女子攬入懷中。


    臨娘在徐家這段時間裏,氣色終於是沒有之前那般蒼白。


    “你幹什麽?!大白天的!爹娘還在樓上呢?!”


    臨娘大驚失色,但是又不敢出聲。幸好已經掩門,不然被人家看到她還怎麽活。


    “我說,我們成親吧。”


    徐乾微微一笑,握住心上人的柔荑。


    “你瘋了,我是石女。爹娘他們不會同意的,你快放我下來。”


    柔弱女子哪裏聽得這般真心表白話語,特別是語氣中那份真摯,一下子便將她一顆芳心擊碎得七零八落。


    她又何嚐不想嫁給眼前這個將她視若珍寶的男人。


    隻是命運多舛,前有棒打鴛鴦。好不容易擺脫那份孽緣,她又有這等難以啟齒的病根,頂天也隻是能給人家做個小妾的命。


    如今能得到徐乾這般真心相待,臨娘早已不再奢求其他。就算此刻要她去死她也心甘情願。


    “誰說你是石女?!哪個大夫說的?!”


    徐乾將哭得梨花帶雨,但又不敢出聲的臨娘摟入懷中撫著她的秀發溫柔道:“萬一你不是呢?”


    “怎麽會不是,我都到趙家村……”


    臨娘顧不得刺鼻的酒氣,抽泣之聲再次響起。


    提到趙家村,這段往事更是讓她覺得對不起眼前之人,心頭更是覺得有萬千刀子在宰割於她。


    更何況在愚昧的鄉下,生不出孩子,隻會是女人的問題。


    臨娘經曆這些事情之後,在徐乾麵前愈發的自卑。隻是想著能靠這個身份照顧他一生一世便好,從不敢有其他非分。


    “剛剛那位劍子大人說,咱們有孩子了。”


    “哪一位?!”


    “長得最好看的那位。”


    在徐乾說出姬夏的話之後,臨娘有些驀然,更是手足無措。


    “他……他是郎中嗎?”


    “不是,但他說的,我相信。”


    說書先生或許真的是喝醉了,那位劍子哪裏是什麽郎中,人家跟他打完架要去找郎中還差不多。


    但是他心底總有這麽一絲希冀。


    “明早我們去看郎中可好?若是真有喜,我們就成親……”


    徐乾興奮過後,麵色又開始變得迷醉,他拉過那隻略顯粗糙的小手貼在自己臉上。


    從那天他得知臨娘成親中途跳河開始,他就想著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個女子這一生過得不好。如今總算是置辦下些許產業,上天也是眷顧與他,將臨娘又送了迴來。


    “都……都聽你的。”聽到徐乾話中的肯定語氣,臨娘也是升起些許希望。


    若是真能為他生個一兒半女,日後她定要在房中設立香堂,日夜叩拜菩薩。


    “剛剛我聽你們說,那位公子好像要聘請你去做一些差事?!”


    瘦弱女子從徐乾懷中起身,然後朝著他輕聲詢問。


    “是,那位公子要請我當抄書先生,陪他遊山玩水,你猜猜他一個月給我多少月錢?!”


    “猜得大膽些。”說到被貴人賞識之時,說書先生意氣風發,他往後一躺,嘴角勾起微笑讓臨娘大膽猜猜。


    臨娘看到剛剛那二人身上的穿著,還有牽在門口的兩匹威風駿馬。


    “十……二十兩??”


    二十兩,這是臨娘能想到的天文數字。


    他們這間鋪子,四個人從早忙到晚,一個月算到最後也不過盈利十餘兩。而這已經超越城中許多人了。


    徐乾嗤笑一聲:“再大膽些。”


    “再大膽些?!”


    臨娘聞言小心翼翼道:“四十兩?”


    她直接將她說出的話翻了個倍, 想當年趙家娶她的時候,都沒有出這麽多錢。


    “不對不對,再大膽些。”


    徐乾哈哈大笑,搖著頭自顧自給自己倒上一壺美酒。


    “五十兩!”


    臨娘雙目堅定,覺得自己肯定猜對了。


    “那位公子出手,哪裏會這般小氣,不過你猜對了一半”


    “他給我,一個月……整整一百兩!!!!”


    徐乾嘴裏吐出一個讓臨娘打死都想不到的天文數字,聘人一個月一百兩?那人是黃金做的不成?!


    “那你去沒有?!”


    “沒有,大丈夫何患無財。隻要我們細心經營,來日再開分號,月入百兩,也不過幾年的事情而已。到時候咱們的子孫後代,月入千兩,萬兩,都不是夢。”


    徐乾昂起頭顱,想起剛去到金陵之時,寄人籬下那段時間的感受他可還記得。估計這輩子也不會忘。


    若不是遇到這位劍子大人,說不得要被那個“客不絕”的老板欺壓到什麽時候。


    “一個月一百兩你也不去,要是爹娘知道。起碼能說上好幾輩子。”


    臨娘笑罵一聲,但是又目光崇拜的看著眼前心上人。如今她也算有了主心骨,有了天。


    他想幹嘛便幹嘛,自己隻是個婦道人家,哪裏敢參與他的事。


    畢竟這份家業都是他掙來的,他定是有他自己的想法。


    但是最令她震驚的還是那兩名客人。


    一個月一百兩銀子,就為聘個說書先生,替他們在路上抄故事?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難道在這些人的眼裏。銀子是用泥土捏不成?!


    “那你可別告訴爹娘。”


    徐乾哈哈一笑,躺在椅子上眯起眼睛。偶爾微微睜眼,笑意盈盈看著麵前正在收拾桌子的臨娘。


    別說是臨娘,就算是他也覺得像在做夢一般。


    若是換作以前,一個月一百兩銀子,買他命他都幹。


    這些頂天富貴人家的生活,果然不是他們這些泥腿子能夠想象的啊……


    不過來日方長,有朝一日,他徐家的子孫,說不得也會成為如此貴胄。


    若是這個孩子出生,定要送他讀書,考取功名。再生幾個小的打理家業。


    他將他們徐家,穩穩紮根在這座湘靜城中,然後讓他們再謀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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