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天,鍾泊從研究所離開,搬入新居。


    新的住所,是水杉公館的高層。這是鍾泊名下的房產之一,當時因為環境好,離研究所也近,隻有十來分鍾的車程,所以他買下了這一層公寓。


    裝修完後,它一直空著,如今終於有了點人的氣息。


    鍾泊住在二十六層,共分了兩戶,正好與譚見一人一戶,隻隔一條過道。


    安置完日用品與電器,與物業聯係後,一切搞定。


    入住時,鍾泊才記起,自己當初找設計師,定下了北歐風的方案。


    大片大片的白,與自然木材的色調,讓他不由想起了海島上,兩間住過的主臥。


    提起這個,鍾泊看了一眼手機。


    它在一半鏡麵一半石紋的三角小茶幾上,屏黑黑的,沒有動靜。


    離開海島後,已經過了一周左右。


    陸予盛並沒有打電話過來。


    雖說以前也沒打過,但那個alpha,絕對知道他的手機號。


    鍾泊十分肯定這一點。


    自己擅自離開,對方不打電話過來,理由可能隻有一個。


    陸予盛也明白了,舊夢不可長久,終會有醒的一天。


    把這一場夢,埋葬在夏日的末尾,才是合適的結局。


    鍾泊這幾天在想,他和陸予盛之間,有愛嗎?


    在島上的時候,他一門心思撲在出逃上,根本沒時間,想這些不著邊際的東西。


    現在,茶幾上的紅茶冒著白霧,他坐在布藝沙發上,聞著令人放鬆的茶香,終於有了閑心,去弄清這個問題。


    不到一周的時間,他已經想起對方,至少十次了。


    夢裏也出現過兩三次,而且都是以大壞蛋的形象登場,讓他在早上醒來後,哭笑不得。


    不過,那人的確是個混球。


    端起杯子,不期然間,alpha招搖的臉,晃悠悠地,浮現在茶湯上。


    鍾泊無言,為了讓其消失,喝下一大口。


    杯中的紅茶,色澤烏潤,香氣純正,是他鍾愛的品種,也是個知名的老牌子。


    可這一次,他隻嚐出了澀,並沒有迴甘。


    放下茶杯時,杯子與碟,發出了輕快的聲響。他忽而記起一段話——


    隻有未遂的愛,才會浪漫。


    鍾泊少年時期,就在紙上見過這段話,似乎出自一部電影。


    片名已經忘了,但對於這句,他記憶猶新,還作為摘抄,發布在了社交賬號上。


    許然不明白:“為什麽,你不相信愛情?”


    鍾泊否認。


    有些人見他一直不談戀愛,性子又冷淡,也會這樣猜。


    “是不是被壞alpha傷害過呀?好可憐!”


    他們圍在一起,背著鍾泊,嘻嘻哈哈地議論。


    要不是許然無意中聽見,他還不知道,別人居然是這樣想自己的。


    這些人的腦子裏仿佛有個小劇場,上演著一出出子虛烏有的戲碼,令人發笑。


    隻是,他們都想錯了。


    年少的鍾泊,並沒有和任何alpha交往過,也沒有受過傷害。


    他也不是不相信愛情。


    相反,他向往愛情,並發自內心地認為,它美好、絢麗,令人目眩。


    是清晨六點的吻,入夜睡前的一聲晚安。


    隻不過。


    他要的、渴求的,是未遂的愛。


    這樣的愛情,像永生花,不夠新鮮,卻永遠浪漫,難以凋謝。


    正如自己與陸予盛,沒有結果,卻可以有一份好的迴憶。


    所以,即使喜歡,分開也是最好的答案。


    鍾泊不記得,這樣的觀點,是何時誕生的。


    可能,是母親泡在浴水池,血漫了一地的時候吧。


    他不再迴憶,打開放在腿上的書本,從夾了書簽的地方,一頁頁閱讀起來。


    ……


    下午兩點,在市西的商業區,一展廳中心,會舉辦作家簽售會。


    主辦方是業內有名的未名出版社,有八位實體小說作家出席,他們的作品都是當下最熱門的,占了全網平台小說銷量的六成,成績頂尖。


    鍾泊早早來到了展廳,隻見人山人海,氛圍熱烈。


    半年前,他迷上一本名為《窺伺》的推理小說。


    可惜隻出了一、二部,聽說作者賺了大錢,打算棄坑,他當時十分遺憾。


    不過前天,他在網上發現了這名作者的新動態,說第三部已經完成,會在亓都下午的簽售會上發布。


    而這一部,也會是這個故事的終結。


    鍾泊為之雀躍,一時有了種失而複得之感。


    通過工作人員的指引,他戴著口罩,提前付款後,排起長長的隊伍。


    隊伍並不有序,前後有人三三兩兩,在閑談日常,或討論書中內容、發表個人觀點。


    鍾泊看前頭還有不少人,安心埋頭刷起了手機。


    看完要點新聞,又被幾個萌寵帖子吸引,看見賣萌或犯蠢的小貓小狗,會心一笑。


    鍾泊不養寵物,隻是單純覺得,小動物們無憂無慮的樣子,格外可愛。


    其實,在他六歲的時候,二叔送給過他一隻爬寵。


    是一隻白化的藍舌石龍子,樣子醜醜的,但他一直很喜歡,養在透明的箱子裏,精心照顧,偶爾還會到花園裏,抓蟲子給它吃。


    但後來,母親把它扔了。


    她說,在土裏抓蟲子,真不像話,像個野孩子。


    小鍾泊挨著訓,並不傷心。


    他很機靈,知道母親不可能親自扔,所以晚一點的時候,他找到了女仆問話。


    女仆說,是自己扔的,扔在了附近河的下遊,在橋洞旁邊。


    於是他央求老管家,偷偷帶自己過去。


    到了地方,他和管家一起找,一直找到下午,才在草叢裏發現了它。


    小鍾泊沒有迴家,而是去了許家。


    許然去了補習班,但許母在,她知道了前因後果,說可以代養。


    再後來,鍾泊一直能在許家見到它。


    許然也嫌棄它,但照顧得很好,養了十一年,壽終正寢的時候,還哭了一場。


    “借過,讓一讓。”


    正排隊時,有個omega女孩拎著書袋子,從鍾泊麵前擠過。


    一股橙花的香氣,鑽入他的鼻子,酸酸甜甜的,讓他怔忡一秒。


    還沒來得及迴神,他的手,就已經拉住了對方。


    “你幹什麽!放開我!”


    omega女孩嚇了一跳,以為遇上壞人,正要尖叫。


    但不出片刻,她認出了對方——


    “鍾泊?”


    被人叫了名字,鍾泊也反應過來。


    他看清女孩的長相,清純的妝容,一頭泛卷栗色的長發,是席思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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