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的本質是什麽?是依據法律、基於愛情、相互扶持、共同生活的契約。


    可這場婚姻,對鍾泊、對席銘而言,就是兒時玩的過家家而已。連過世的鍾厲,一定也是這麽想的。


    鍾厲死後,再沒人阻止他們分開了。


    但神奇的是,無論是鍾泊,還是席銘,都沒有要結束這場過家家的打算,即使現在辦了離婚,對他們而言,也隻是中止,而非終止。


    席銘之所以要離婚,原因鍾泊已經猜到了。


    他這個名義上的丈夫,是個心高氣傲、不成熟,卻正直、負責的人。


    五年來的打壓,讓席銘一直活在鍾厲的陰影下,他迫切地渴望獨當一麵,拋下當初,鍾厲所施舍的一切。


    而這時,鍾厲意外去世,沒有遺囑。


    也就是說,鍾泊即將繼承的三分之一遺產,會成為婚後共同財產,與席銘共有。


    席銘知道,如果鍾厲定下了遺囑,一定會在上麵標明,把自己排除在外。


    現在的情況,對他而言,無異於多了一筆天降之財。大部分人遇上這種事,都會喜出望外的吧?


    可他沒有竊喜,也拒絕接受。


    一旦接受了,他的高傲將不複存在,他會成為另一個人,一個小偷、一隻禿鷲,而不是席銘,不是原本的自己。


    鍾泊了解席銘的性格,但沒有想到的是,對方會這麽絕決。席家的人,包括席夫人,可是都眼巴巴地盯著這筆資產呢。


    席銘這個舉動,幾乎是違背了整個家族的人。不過,鍾泊並不覺得感動,畢竟席銘這麽做,是為了保持本心,而不是為了他。


    ——倒也省事了。


    鍾泊低眉斂目,漠然地想著。


    他知道父親的死訊後,難過了一段時間,但過了不久,也考慮到了遺產的問題。


    諮詢過律師後,他確定了如果是已婚狀態,沒有遺囑,這些遺產會和丈夫平分。


    多令人頭疼。


    鍾泊當然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的發生。


    對他而言,席銘是個可以合作的外人,本來就隻能繼承三分之一,再把遺產分一半,他會瘋的,絕對會瘋。


    所以,他也是希望離婚的。


    為了這個,他還把過去一直在收集的、有關丈夫的負麵資料,好好分類整合了一番。


    當然,不止席銘。


    還包括他周圍,所有姓席的人。做事,就得做到極致,不是嗎?


    他知道,席銘不想要遺產。


    但萬一呢?


    萬一自己看走了眼,萬一席銘為了家族妥協,萬一席夫人以死相逼……


    保險起見,他不能忽略這些可能性。


    當席銘來到醫院,在他的病床前提出離婚時,他意外之餘,其實是有點高興的。


    因為可以省心了。


    但同時,又有幾分遺憾。


    他喜歡占據主動權,對那些資料沒派上用場,總有點兒可惜。不過,也有可能是暫時派不上用場,誰知道呢。


    三個月的冷靜期,還挺長的。


    “我們什麽時候複婚?”


    當聽見這句話的時候,鍾泊確定了,席銘對於自己的想法,是有一定了解的。


    席銘一定知道,自己是不想與他分享遺產,當初才會那麽幹脆利落地,接受了離婚協議。


    鍾泊笑了。


    經曆了五年,二十多份離婚協議,他們兩個人之間,多少還是有點默契的。


    複婚。


    如果三個月冷靜期後,他們順利離婚,那麽複婚,自然也在鍾泊的考慮之內。


    仔細想想,除了遺產這事兒,他沒有任何理由,與席銘離婚。


    父親當年讓他結婚,有點兒強迫的成分,但五年以來,他已經接受了父親的想法,發自內心地認為,自己確實需要一個名義上的丈夫。


    記得在上學期間,周圍會投來不少視線。


    善意的,惡意的,各種混雜一氣。


    有些alpha知道他的出身,就故意接近他,討好恭維、故作高深、不停偶遇……


    語言進展慢,就試著動手動腳,妄圖拉近關係。再不行,就試著旁門左道,路上跟蹤,水杯下藥。


    某次在學校廁所的隔間,鍾泊聽見有兩個omega男同學在議論自己。


    同學甲:“聽說了嗎,有人在鍾泊飲料裏下藥!是不是有點誇張?”


    同學乙:“怎麽又是他?好煩,不想聽見和他有關的事了,我們班草老念他……”


    同學甲:“是啊,老是他,唉。”


    同學乙:“再有人下藥,能成功就好了!懷孕嫁人去吧!不想看見他!”


    鍾泊困在隔間,有點發冷,上課時才出來。


    之後一段時間,他在學校見alpha就躲,形成了條件反射。


    但久而久之,流傳出了他更喜歡beta的謠言,一些beta也開始躍躍欲試,各種堵他,讓他十分困擾。


    不過,這些人一般隻會在他麵前兩三次,之後就消失了,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學生時代的困擾,在結婚後,基本消失了。


    大部分識相的人,知道他已婚後,收起了心思。而有些臉皮厚的,一旦有留下證據,就會被他送進警局。


    鍾泊麵對騷擾,逐漸遊刃有餘,甚至有心情和一些高檔酒吧的客人們談笑了。


    結婚之後,反而自由了許多。


    這是鍾泊之前,從來沒有想過的事。


    加上席銘不喜歡他,五年都不喜歡他,可見以後也不會,被標記的風險不高。期間,失控過一次,但之後都是嘴上逞能,沒對他的私生活橫加幹涉過,有契約精神,還不想要遺產。


    這就足夠了。


    已經達到了鍾泊心中丈夫的合格線。


    綜合來看,他沒道理不想著複婚。至於浪漫啊,愛情啊,都是不切實際的東西,體驗一把就行,被這些東西套住,才是真的不自由。


    如此想著,鍾泊迴複了席銘——


    “算上冷靜期,六個月以後吧。”


    席銘不解:“多出的三個月,你要幹什麽?”


    鍾泊思忖一秒,得出了答案。


    “大概,是祈禱吧。”


    席銘不知道,鍾泊還會幹這種沒意義的事。


    “祈禱什麽?”


    鍾泊微微一笑,並不迴答——


    祈禱……


    兩隻小布穀鳥,人間蒸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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