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扶月的思緒飛速運轉,然後開口問道:“你,是被太子關在這的?”


    男人聞言隻是哼了一聲,半響才開口說:“偷偷摸摸跑來此處,當真不怕被周章砍頭。”


    “我是太子妃,我不會被砍頭。”她說這話自己都不信。


    “太子妃?竟還真有女子瞎了狗眼看上他。”


    “大抵都是身不由己。”


    不久便聽見男人長長地歎了口氣。崔扶月見狀抬眼,將燭台遞過去照明,聽這男子說話的聲音格外沙啞,口齒也不是特別清晰,許是很久沒有開口說話了。


    崔扶月來此的目的本就是來弄清楚這地下密道的真相,見這被鐵鏈拴著的男人對自己起不到任何威脅作用,便大著膽子問道:“鬥膽問一下,您,是什麽人?為何會被太子關在這種密不透風的地方?”


    “問我是什麽人?不妨先介紹介紹你自己是什麽人。”男人靠著那潮濕、爬滿青苔的牆壁,閉著眼睛說著。


    崔扶月猶豫片刻後方且迴道:“崔氏崔大將軍之女,崔扶月。”


    男人緊閉著的雙眼聽到這個名字後猛然睜開,然後拉著鐵鏈便是上前,雙手抓著那鐵柵欄,恨不得將整個頭都伸到外邊去。


    崔扶月被他突然衝過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擔心燭火會燒到他,便往後稍了稍,畢竟他這滿臉毛發,看著就像個易燃人。


    “崔扶月,你是崔扶月?”


    “您,您認識我?”


    男人顯得格外激動,看著那在燭火中崔扶月的那張秀麗的臉,他目不轉睛,表情興奮地看了好一會兒,激動道:“像……太像了……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許是見崔扶月的臉色有些青,便連忙整理自己的情緒,原本就跪在地上的膝蓋往後退了退,嘴角向下,似乎是在別著淚水,然後抬手朝天,對著崔扶月行了個叩首大禮。


    “老奴崔常,叩見六姑娘!”


    他埋著腦袋遲遲沒有抬起,隱約聽見陣陣嗚咽聲。崔扶月的眸中閃著淚光,緩緩朝著那鐵柵欄走去,就連腳下的那蠕動的蛆都不怕了。


    崔常,打小便跟在崔鳳身邊的護衛,自崔扶月出生後,便被崔鳳安排到了崔扶月的身邊照顧著,因為崔鳳足夠信任他,所以才將自己唯一的寶貝女兒交由他來保護。


    後來被周章召入宮中為己所用,在他身邊當了一年多的細作,周章的計劃被崔常知曉,連夜便要出宮去通報給崔鳳,不曾想他的心思被周章看穿,提早戒備,將他拿了下來。


    自那以後便一直被關在這不見天日的地下室之中。


    “周章這些年來過兩次,一次,是在元嘉十五年,他親自來告知我他的計劃成功了,崔氏被滿門抄斬,還有一次,便是在元嘉元嘉二十一年,他來告訴我他找到崔氏餘孽了……”


    “這些年都沒有您的消息,我以為……”


    “以為我死了”


    崔常抹了把淚,繼續道:“這些年老奴早便想死了,以各種方式尋死都被他救了迴來,直到他說找到了姑娘你……才讓老奴真正看見了活下去的希望,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再見姑娘一麵。”


    “上天在眷顧老奴啊……”


    天氣嚴寒,崔常身上的衣服還是八年前被抓時穿的夜行衣,隻是此時已經是破爛不堪,身上也有許多被鞭笞的痕跡,鬼知道他這些年,到底受了多少酷刑。


    他的雙手在顫抖,嘴裏喊著冷氣,說:“今年比往年,都要冷上許多。”


    崔扶月見狀趕緊將身上的翠綠色披風脫下,圍在了崔常的身上,二人隔著一麵鐵欄杆,爭分奪秒地敘了會兒舊。


    “常叔,你是知曉周章所有計劃的人,你告訴我,我爹,到底是怎麽死的。”


    崔常所說的與崔扶月之前所知道的完全一致,她這些年所遇到的所有人,都沒有在騙她。他們都恨透了周章,恨透了這個壓榨百姓的王朝,就連那坐於高台之上的皇帝,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


    “周章,傅臨,聞人益德父子,禮世卿,薛貴,張常軒,還有當年的虎林衛,甚至是和當朝皇帝都脫不了關係。”崔常氣憤道:“若不是那皇帝小兒有意包庇,我崔家,也落不得如今的這副下場!”


    崔常將目光移向崔扶月,隻見她眼神木訥地看著自己,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著,他的喉嚨哽咽著,心裏難受得緊。


    曾經的那個因為生病不愛吃藥滿院子跑的小姑娘,再沒有了似從前那般的無憂無慮,眼神中也再沒有從前的那般清澈與天真,現在能從她的雙眸中看到什麽,崔常看不穿,也猜不透。


    隻是覺得自責,若是自己當年爭氣點……


    想到此處,崔扶月扶著膝蓋緩緩站起,抬手胡亂擦了臉上的淚水,然後端起燭台,說:“常叔,你等著,我一定會將您平安救出去。”


    她說完便要轉身離開,這地下室幽靜,輕易一點聲音便能聽得一清二楚,她似乎聽到了有人從別處進來的聲音,崔常趕緊伸手推了推她,示意她趕緊離開。


    崔扶月走到拐角處,便見火光是出現在自己來時的方向,便知曉這密道不止這兩條路,但是她現在不能原路返迴了,隻好往另一條路走。


    崔常知道是有人來送早飯了,慌亂地將崔扶月的披風塞進那草席底下,裝作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


    崔扶月沿著那條路一直走,很快便能看見前方有一扇透著光的門,她不確定外麵是什麽地方,但一定還在東宮之中。


    於是她便將手中的燭台輕輕放在地上,將火苗吹滅,然後輕手輕腳地朝那扇門走去。


    她隻輕輕一推,那門便被推開了,並沒有像在風華殿裏的一樣有機關。


    崔扶月從密道中走出來,將門恢複迴原狀。她抬頭環顧著四周,看見了周章平日裏的服飾,便知道此處是周章的寢殿了。


    好在密道的門就在寢殿大門旁邊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崔扶月緩緩走出那被牆擋住的視野,隻見那桌麵上擺放著一些吃食,地麵上是被撕爛的衣服……


    崔扶月扭頭朝窗外看去,此時天已經微亮,今日是皇帝的六十大壽,宮人定會在不久後來喚周章起床,想到這,崔扶月的雙腳不聽使喚地朝更深處走去。


    周章睡覺的地方,想必就是在這山水大屏風後麵了。崔扶月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她從發髻內拔出那根梁田所贈的發簪,這個發簪塞在發髻裏麵,不易被發現。


    她想趁周章熟睡之時,將他刺殺……


    結果正當她走到屏風後邊之時,眼前的這一幕看得她頭皮發麻。


    隻見那朱翎果露著身子,躺在那周章的懷裏,熟睡的表情都充滿了幸福之感,崔扶月聽見門外有下人敲門的聲音,馬上從這個震驚之中抽離出來,快速將發簪簪迴發髻裏。


    她想起風華殿中密道入口中的門還沒有關,於是便頭也不迴地轉身就走,那剛進來的宮女太監見到她的身影短暫地驚訝了一下,然後紛紛下跪。


    崔扶月沒有理會跪在地上的人,而是不露聲色地走出了殿宇。


    幾人麵麵相覷,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恭萇見狀趕緊跑進去查看情況,以為是崔扶月當真是那麽不要命將周章給殺了。起初進來時以為那一地的爛布是崔扶月的,結果見到那床上的場景,簡直是替自己的主子感到尷尬。


    “殿下……”恭萇跪在地上叫了一聲,見那周章實在是睡得太死,便又再叫了一聲,直到第三聲的時候,周章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的眼睛。


    “哎呀殿下……再睡會兒……”朱翎的聲音甜而發膩,依偎在周章的懷裏,甜甜地撒著嬌。


    周章聞言皺了皺眉頭,一臉震驚地扭頭朝自己懷中的人看去,下一秒便猛地將朱翎甩開,從床上爬了起來。


    朱翎被嚇了一大跳,見這麽多人看著,連忙將被子蓋住身子,往角落裏縮,一副受了驚的模樣。


    “你怎麽在這?你怎麽會在吾的床上!”周章氣得腦袋發昏,似乎是完全不記得昨晚的事情了,然而他的第一反應卻是指著這群奴才說:“吾警告你們,這件事覺得不能讓太子妃知道,誰若敢透露出半分,吾要爾等狗命!”


    眾人隻低頭不語,恭萇半響才說:“方才太子妃已經在我等之前,來過了。”


    床上的朱翎怯怯地望著眉頭緊蹙的周章,隻見他將那狠厲的目光朝自己看來,然後緩緩朝她走去,那雙手像是惡魔的魔爪,迅速地抓住了朱翎的腳腕往外拉。


    “啊——”


    周章無視了朱翎害怕的尖叫聲,下一秒便將一巴掌狠狠地甩到她的臉上,抓著她的頭發便將她往床下扔,那群奴才的腦袋都快低到地底下下去,隻能聽見那骨頭磕在地麵的聲音。


    “你這賤人……”


    “殿下……不是的……您昨晚不是這樣的!”


    “你給吾住口!”周章氣得雙眼發紅,指著這個表麵看起來人畜無害,心機卻比誰都重的朱翎,不可思議地說:“你,竟然給吾下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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