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德輝,你若是如此不明事理,胡說一通,那我便真沒有什麽可說的了!”


    好言相勸,卻被鄒維璉一直陰陽怪氣,饒是李邦華也來了脾氣。


    “哼,說了沒幾句話,賊寇性子暴露個一覽無遺,來來來,殺了我吧!”


    “你!”


    李邦華語塞一瞬,想要迴懟,卻又在心中勸自己冷靜。


    “鄒德輝,你說什麽殘虐生民?”


    “哼,好話不與你說第二遍!”


    李邦華又蹲了下來,冷笑道:“殘虐生民的人還真有,不過不是我們的高總兵,反倒是你的陳總兵!”


    “陳廷對乃是陛下欽點武狀元,奉旨平叛,哪裏是殘虐生民?”


    “哦?”


    李邦華故作疑惑姿態,“也就是說,搶奪百姓錢糧,提前征稅,都是陛下明旨要求的?”


    李邦華這話一出,鄒維璉頓時有些張不開口了。


    他之所以能一直對著李邦華陰陽怪氣,便是篤定了自己站在道德高地上。


    任李邦華再怎麽說,他也是為了君王討伐反賊,就是比李邦華高級!


    可是他同時有一個抹不掉的黑點,那就是陳廷對確實盤剝百姓湊軍糧來著……


    李邦華提到這件事,鄒維璉怎麽說?


    說這是崇禎要求的?那崇禎與賊寇何異?


    可這要不是崇禎要求的,那自己和陳廷對就是借著聖旨作威作福。


    那還有個屁的道德高地?


    “鄒德輝,你口口聲聲說我們殘虐生民,不知,這殘虐生民體現在何處?”


    李邦華乘勝追擊,開口問道。


    鄒維璉冷哼道:“聽聞賊寇治下不許士子讀書,隻許鑽研些算術之類的小道,不學聖人學問,豈不無知?


    “治下不蓄民力,整日徭役不停,百姓一年到頭不得安歇,豈不無義?


    “屠戮治下士紳,肆意瓜分治下土地,致使民怨沸騰,豈不無仁?


    “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無知狂悖之人,不是賊寇是什麽?所作所為,不是殘虐生民又是什麽?”


    李邦華聽了,卻並沒有生氣,反倒輕笑一聲。


    “鄒德輝啊鄒德輝,你也是兩榜進士,官至封疆大吏的人,竟然也是個道聽途說的蠢貨!


    “我且問你,這些事,你有哪一樣親眼見過?”


    鄒維璉頓時語塞,哼了一聲,“不用見,必然如此!”


    “你隻說我主不許讀書,可知我主把明太祖皇帝刪減的孟子言說重新添迴儒學?你可知我主把君舟民水當成了治下官吏的考核標準?


    “你說我主不蓄民力,徭役不停,那你可知道在我主治下,無任何一流民?人人安居而樂業,各得其道,各得其所?


    “你說我主肆意瓜分土地,鄒德輝,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家當初也是個佃戶!”


    “佃戶又如何?我鄒維璉寒窗苦讀十五年,最終不還是……”


    “嗬嗬,可笑,說那麽多廢話,你不還是佃戶出身?不還是因為你祖上不努力?”


    鄒維璉最重孝道,一聽便怒了,咆哮道:“李邦華你胡說八道,明明是那些大戶巧取豪奪……”


    鄒維璉話沒有說完,就突然愣住了。


    李邦華隻是看著他冷笑,也不說話。


    是啊,你自己都知道是大戶巧取豪奪,那我們把他們的田地分給百姓,難道不對嗎?


    “德輝,大明的病根在哪兒,我知道,你也知道。


    “非是我自吹自擂,在朝為官這麽多年,還沒有在高總兵手下做一個參謀得心應手。


    “在大明時,做一件事,先要考慮皇家,再要考慮中樞,再要考慮涉及到的一切部門,孝敬,禮物,一樣也不能少,即便如此,照樣是什麽也難做成!


    “可是在高總兵這裏呢?即便是平民百姓,有事去官府官府照樣要辦,下到鎮公所,上到六科,隻要符合程序,從來沒有不辦事的官吏。


    “你管這地方叫殘虐生民?我叫這個萬眾一心!”


    鄒維璉張了幾次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是啊,在大明做事,實在是太有掣肘了!


    別說是自己了,即便是皇帝陛下,照樣是掣肘眾多!


    “我知道不論我怎麽說,你都不會同意投降,沒關係,一開始我們便考慮到了這種情況。”


    李邦華見鄒維璉已經開始思索,不由輕笑。


    十二鎮對任何人的感染性都是極強的,隻要鄒維璉不抵觸地融入進來,遲早也會變成徹徹底底的“反賊”。


    “隻要你不傷害百姓,我們會把你放出去讓你到處看一看的。”


    鄒維璉皺眉,“別假惺惺了,你們難道不怕我跑?”


    “你能跑到哪兒去?迴大明,讓陛下把你的頭砍了?”


    李邦華笑了,“你身上是有平定福建之功,可惜不知道陛下願意認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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