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一切並不代表純潔。


    自曼躺在冰冷的床上,親眼看著針管裏的液體緩緩注入滴液中,她的意識漸漸變得模糊,充斥在耳邊的聲音仿佛很遠很遠,有種墮落至黑暗中魂魄脫離了肉體的感覺。


    深度的沉睡中,有人用專業的器具剝離掉她肚子裏一塊透明的還未成型的比拇指大一些的小肉肉。


    時針轉動一圈又一圈。


    窗外的天空莫名的布滿灰色的烏雲,像悶著一口鍋蓋。


    “阿曼,阿曼……”


    細細柔柔的聲音鑽入她的耳中,像鼓點敲在心頭。


    醫生說麻醉藥的效用根據每個人體質不同,程度不同。


    何自曼已經沉睡了四十分鍾,醫生讓家屬可以嚐試喚醒她。


    “阿曼……”


    昏昏沉沉中,自曼抬起疲憊的眼皮,昏黃的燈光下,一張熟悉而親切的麵孔映入她失魂的瞳孔中。


    坐在床邊守候她的人不是顧羽寧,是她的堂姐何自青。


    自曼閉上了眼睛,魂魄好像沒有完全迴到身體裏,渾身上下空空的,沒有重量。


    “阿曼,你還好嗎?”


    自曼點點頭,說不上好不好,就覺得輕飄飄的。


    “阿曼,我聽羽寧說是意外,是真的嗎?”何自青握了握自曼的手,“你告訴姐,他是不是欺負你了?”


    何自青是反對他們婚姻的第一人,也是反對態度最強烈的,她無法認同沒有愛情基礎的奉子成婚,可是何家的長輩們像中了魔,左右開弓,極力促成這段婚姻,隻因為兩家最老一輩的顧衛國和何保國是莫逆之交,曾經一起參加過抗戰,出生入死,在那個拋頭顱灑熱血的年代,戰友的情誼勝過一切。他們想建立更親密的關係便是結為親家,希望雙方的兒女能結為一對,後來顧衛國帶著一家老小去到偏遠的雲南做了下鄉知青,這一別二十幾年,再見時,孫子輩的都已出生。


    顧衛國人丁單薄,隻育一子,顧羽寧是他唯一的孫子。


    何保國卻是人丁興旺,育兩女兩子,兩個兒子在北京做官,兩個女兒都定居國外了。


    老大何潤致有一兒一女,兒子何澤興在部隊,女兒何自青學舞蹈的文藝演員,老二何潤啟家庭結構頗為複雜,雖然是一兒一女,但兒子杜晟俊沒有隨他姓,女兒何自曼倒是在何家極為受寵,因為年紀最小,長得又漂亮又乖巧可愛,還會畫畫,從四歲開始畫畫就能拿到各種獎項。


    顧衛國第一次見自曼便喜歡的不得了,經常和何保國提起要自曼做顧家的孫媳婦。


    那時候自曼才十歲。


    自青了解顧家的想法,也很清楚自己和顧羽寧同歲卻沒有受到顧衛國的青睞是因為什麽,她沒有自曼的才情,也沒有自曼那麽漂亮,況且她有過一段失敗的婚姻,顧家不可能娶一個有過婚史的孫媳婦。


    當然自青不讚同這段婚姻的緣由不僅僅因為顧羽寧配不上自曼,還有一點顧羽寧的前任女友可是自青最好的閨蜜。


    自青親眼見過顧羽寧的那份癡情,可結果……


    如今,她的妹妹卻成了顧羽寧療情傷的替代品,她無法認同,也無法給予幫助,隻能任由著事情發展下去。


    她無能為力。


    “阿曼,你說句話,如果他欺負你,姐去找他算賬。”


    自曼無力地搖搖頭,背過身,眼角滑下一滴淚。


    自青氣得直咬牙,拿起手機撥出去。


    “喂!寧子,你到底把我妹妹怎麽了?”


    顧羽寧正站在會議室的落地窗前,手裏夾著一支燒到一半的雪茄,一點猩紅的光點在他的指尖一閃一滅。


    “姐,我在開會,忙完了,我去看阿曼。”


    掛了電話,他關機,迴到辦公桌前注視著投影儀展示的幻燈片,負責宏遠項目的項目總監正抑揚頓挫地闡述項目計劃方案。


    按道理他不需要親自參與項目開發過程,但宏遠項目涉及和香港正生公司合作,正生公司的董事蔣玉玲可是個不好對付的女人。


    會議結束的時候,外麵的天已經暗了。


    阮楠已吩咐李師傅把車開到樓下等候boss。


    顧羽寧簽完最後一份文件,拿起大衣匆匆走出辦公室,秘書abby手裏抱著文件跟上來快速匯報:“boss,蔣玉玲女士明天十點的航班,您要親自去接機嗎?”


    顧羽寧頓了一下,“讓秦副總去接機。”


    abby點點頭,boss的想法沒在她的預料中,她一直認為boss對蔣玉玲女士的重視不同於一般合作夥伴。


    顧羽寧走進電梯,電話響了,是母親大人來電說明日從法國迴來,他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到了國仁診所。


    何自青冷著一張臉,一雙冒著火苗的眼睛裏好像要將顧羽寧點燃。


    顧羽寧聳聳肩,“姐,我們又是校友又是發小的,你別把對孟一哲的氣撒在我身上行不行?”


    “別姐姐姐的叫得那麽勤快!寧子,我就問你對阿曼做了什麽,好好的孩子怎麽就沒了,你敢情沒事人一樣,受罪的是阿曼。”


    顧羽寧通過玻璃瞟了一眼病房裏的人,他怎麽會沒事人一樣,剛剛在手術室外麵等著,他一根煙接著一根煙地抽,整整幹了半包煙。


    “姐,我娶了阿曼,就會對她好。”顧羽寧說道。眼角的餘光又掃過裏麵的人。


    自青擰著眉頭,小聲說道:“阿曼是你老婆,你們之間的事我也管不了,但是如果你欺負阿曼,我一定告到顧爺爺那去,你自己掂量吧!”


    顧羽寧一聽,腦子一下嗡了,顧衛國上了年紀後,脾氣越發大,上次他去南池子街瞧爺爺,因為沒有帶自曼一起迴去,腦袋差點被爺爺的拐杖敲出幾個包。


    “現在你們的孩子沒了,想必這事也瞞不住,你可別把什麽事都往阿曼身上推,她可是最善良的。”


    “我知道。”顧羽寧說。這事要是讓老爺子知道,想必是一場風暴啊!還有明天迴來的父親和母親大人,他想想就頭疼。


    dr劉從辦公室出來,和他們打了招唿,囑咐一番。顧羽寧便進了病房,看到自曼還在睡覺,長而密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淡淡的陰影,臉色蒼白,虛弱極了。


    自青輕歎一聲,女人總要受點罪,才學會心疼自己,比如她自己。


    顧羽寧抱起自曼,小心地往樓下走去,車子已經停在門口。


    “迴去好好照顧阿曼。”自青囉嗦一句。


    顧羽寧點點頭,把阿曼放進車裏,迴頭說:“自青,孟一哲想約你談談。”


    “叫我姐,你別當和事佬!我不會和他複婚的。”


    顧羽寧無話可說,關了車門。


    自青看著黑色的車隱入夜色中,心裏生出一股淡淡的憂傷。


    她、顧羽寧、孟一哲、蘇小歐,同齡的發小,從初中到高中再到一起結伴出國留學,那時候是多麽美好的時光,可惜一切物是人非,不知誰欠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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