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住的手腕十分纖細,給他一種隻要輕輕一用力就會折斷的錯覺,李燃鬆了鬆手上的力道,聲音下意識放輕,


    “就算之前有烤肉的味道,剛才塗了那麽多藥水,現在比屎還難聞,烤肉味早就散了。”


    “你的手才散發著屎味。”


    被他拽住手的新囚犯一臉不高興,“關你屁事,我的手,我想吃就吃。”


    “……”


    李燃不是個愛發脾氣的人,準確的來說,他很少發脾氣,畢竟作為一個醫生最重要的就是要情緒穩定。可現在,看著一見鍾情的對象執意要把手當豬蹄啃,李燃根本無法控製自己跳崖一般上下起伏的心情。


    “讓外麵那人把簾子放下去,門關了。你不是想知道怎樣才能被人討厭?要是被人聽到了,方法可就不靈了。”


    可在李燃麵前的,是一個十八歲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啊。


    他的胳膊上係著代表重度汙染的粉色絲帶,明明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可他像是什麽都不懂得稚嫩孩童。


    是沒有人舍得教過他嗎?


    或許是吧,但準確來說,應該是,他不允許旁人來教他。


    古往今來,占有一個喜愛的東西,人類會選擇買賣,搶奪,占有一個喜歡卻又無法得到的東西,人類會無數次的嚐試烙印,讓旁人知道,這個東西,屬於自己。


    把東西換成人,不同於東西沒有思想,人會思考,會遲疑,會本能的抗拒同類想要烙印的行為,因此,那個被喜歡著,不想被旁人留下痕跡的人在無可選擇的時候,會徹底丟棄自己。


    想要灌輸道理給我嗎?


    想要讓我了解你嗎?


    想告訴我,我的行為不對嗎?


    想要我理解你,然後感受你嗎?


    不要。


    我不願意。


    我不喜歡。


    所以,我就當個傻子好了。


    我什麽都聽不懂,什麽都不明白,像沒有開智的動物,你對我怎樣都沒用,因為在我心裏,從一開始我們就不是同一個物種。


    不管是好,是壞,那是你的準則,也是你要灌輸給我的,我不想聽,所以,我也不需要明白什麽是好,什麽是壞,隻要你讓我不舒服,那你就是我定義的惡,是我心中該死的人。


    這就是…宋應星的理念。


    “那你還要告訴我,怎樣才會被人討厭哦。”


    李燃再次產生了幻覺,他又一次看到了趴在桌子上,仰頭看向他,眼裏帶水汽的少年。


    可這次,他看到的,不隻是少年。


    他看到了少年身上密密麻麻捆綁包裹住少年的紅色絲帶,每條絲帶上都寫了細小的字,是愛語,也是詛咒。


    嚴絲合縫的絲帶越來越多,形成一個鳥籠,將趴在桌子上的少年困在裏麵。


    李燃知道這是幻覺,可擔心少年出事的他還是睜大了眼睛,直到他看到了一條寫著他的字跡的紅色絲帶。


    李燃意識到,宋應星有很嚴重的心理問題,而這些紅色絲帶,就是造成他生病的因。


    他也是其中之一。


    “哦。”


    宋應星一聲恰到時機,病懨懨的應聲讓李燃從幻境中抽離,他下意識再次看向桌子。


    那裏沒有趴著少年,沒有趴著十八歲的新囚犯05687。


    “別看了,再看你爹把你眼睛挖出來,艸你x的,煩死了。把簾子放下去,門關上。”


    身穿黑白條紋囚服的少年扭頭看向門口直勾勾盯著裏麵的獄警,破口大罵。


    李燃在幻境中飄浮,遊曳無處可去的心在此刻安定。


    是幻覺,一切都是幻覺。


    可真的是幻覺嗎?


    “吱呀”


    鐵門被委屈的獄警關上,簾子被放下。


    亮著白熾燈的屋子由於沒了外麵的光線,隻餘下燈光,顯得有些慘白,照在新囚犯的臉上,新囚犯的臉呈現出死掉後的青白。


    李燃做手勢示意新囚犯05687坐下,心也被這白花花的光攪的支離破碎。


    他是醫生,是大夫,所以他知道,那不是幻覺。


    右手取下白大褂上別的黑色水彩筆,李燃道,“伸出左手,我告訴你。”


    “?”


    宋應星想罵人,但想起沒問到答案,覺得有點虧,把髒話咽了迴去。


    不過,為了表達不滿,他把兩隻手都摔到了桌子上,發出重響。


    “第一個問題,怎樣才能讓別人不要傷害你。”


    李燃說出他因藏了醃臢心思而說起要教給宋應星的問題,他每個字都說的很慢,像是生怕宋應星會聽不清。


    “……”


    宋應星不屑的盯著李燃,他倒要看看這個傻鼻能說出什麽狗屁話。


    被這樣蔑視的眼神注視著,李燃本能的心底升起火焰,他張口想大聲說話引起宋應星的重視,可在說出口前,他咬住舌頭。


    疼痛讓李燃清醒,李燃轉動手中的黑色筆,“在他傷害你之前先下手殺了他。”


    “……嘖。”


    宋應星有些不滿。


    這個答案他早就知道,他也一直都是這樣做的,根本不需要眼前的人重複一遍。


    “擦的,你把我當和你一樣的傻鼻嗎?”


    宋應星當即就要掀桌子。


    “你做的很棒,不需要我教你,我說出來是想誇你,當然,我知道你不需要誇獎。”


    李燃把筆遞給宋應星,“你玩過轉筆嗎?以前在學生中很火。”


    宋應星一愣,隨即接過筆。


    在別人提出他感興趣的話題時,他可以立即忘記之前的憤怒。


    “我沒上過學。”


    宋應星夾著筆,學著李燃的樣子轉了轉,但從未操作過的他做出來有些四不像,盡管他很努力,筆還是因他一時失手掉落在桌子上。


    咕嚕幾個翻身後,筆又迴到李燃身邊。


    宋應星瞪了眼讓他出醜的筆,故作不經意的把轉筆失敗的右手藏在桌下,然後,他高揚著頭,一臉得意道,“我不想上學,所以我沒有上學。”


    “你應該上學的。”


    李燃道,“如果你上學了,你就會交朋友,接觸新事物,知道些基本的知識,比如:人類可以通過觀察看出蛛絲馬跡。”


    “05687,你知道嗎?一個渾身沾有貓毛的人肯定私藏了一隻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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