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還是受傷了。


    鄭受看出來了,看著他道:“你的處境其實依舊危難,所以你才薄待安陸,隻希望其他與你作對的王室之人可以不重視安陸,讓他可以躲過那些人的暗殺和對付,對嗎?”


    羸弱沒想到鄭受看出來了,緩緩抬起頭看著他道,“鄭司徒,果然料事如神。”


    鄭受笑著搖頭,“不是我料事如神,而是我深知你深愛安陸,否則也不會當初拚死從公孫月手中要迴安陸放在自己身邊安置。”


    “但我待他不好,他恨我。”羸弱深吸氣沉沉道。


    鄭受看出來了,安陸極怕他。


    “安陸就是那個性子,膽子小,喜歡人哄。”


    羸弱一聽這話,當下又蹙眉:“可他乃是將來的一國之君,即便不是一國之君,也當是一州之主,豈能如此軟弱?!”


    “是啊!”鄭受點點頭。


    季越也同他說了。


    南安國老國君當年同季越做過一筆交易,如果保下自己的兒子,他願意將南安國所有的種植秘籍都交給季王。


    南安國乃是產糧大國,國內百姓世代積累了許多的有關種植方麵的秘技,老南安國國君深知這些秘技的珍貴之處,特意派人秘密收集,最終由老南安國國君親自整理試驗,最終訂製成冊。


    這中間很多的種植秘技都是經過千次試驗所得,極其珍貴。


    因為這本秘技,季越答應了,一定會保他的兒子安陸成為南安國的王。


    但現在,南安國成了晉國的附屬國,安陸自然也就不能繼續呆在南安國,而應該由季國來庇佑,直到他重新登上季國王位。


    羸弱自然深知這一點,因而一直以來對安陸的嚴苛也是希望他通過磨難變得更加堅強。


    “但羸弱,你可知,人生來,人與人之間便不同。”這也是今日鄭受想要挽留羸弱想要說的。


    “人與人不同?您是說.....”羸弱忽然有些遲疑。


    鄭受道:“人與人之間,外從出身、家境、身份,內從性格、體格、健康都不相同。如你所見,安陸的性子是軟,但那是天生的軟,他心懷慈悲,即便是被人迫害傷害,也隻是默默承受,從未想過要報複。而他的天真,也是他的另一種寬容。他是對整個世界都持有寬宥之心。而這,難道不正是一個帝國國君應有的品格嗎?”


    聽見鄭受的話,羸弱仿佛被什麽灼傷了眼,雙眼瞬間變得一亮,繼而通紅。


    他聽完了鄭受的話,方才艱澀問:“所以,鄭司徒的意思是,讓我接受安陸便是如此的人,接受安陸這樣的君王?”


    “不錯!”鄭受沒想到羸弱還是挺有悟性的,笑了笑道,“但我堅信,他是善良的,可以為天下為百姓著想的,不就行了?”


    “可他......”羸弱想說他胸無大誌,又無能......


    鄭受自然也是知道的。


    但,並不是任何一個人都可以當君王的。


    曾經的他認為賢能者居之。


    然南安國如今皇室隻剩下安陸一人,而南安國已然成了晉國的附屬國,自然是不能另選他人做國主,或者說州主,隻能是安陸。


    既如此,與其另選,不如好生培養,讓他成為一個合格的君王!


    接下來的日子,羸弱都沒再來鄭受的府邸,而是在宮內陪伴季越,而鄭受則留在府邸內教導安陸。


    安陸之前雖然在質子的時候跟著上了兩節課,但學的並不全,也不多,後續當了君王之後,鄭受的私塾他也沒去過,自然也是沒有學過治國方略。


    如此,鄭受隻能重新針對他給開了課,這一上,便是三個月。


    而這三個月裏,羸弱也養好了骨傷,準備迴秦。


    臨走前,他再次來鄭受的司徒府。


    鄭受在前堂接待了他。


    他比三個月前看起來溫和不少,麵上也多了些許和緩的笑意。


    鄭受也不愛繞彎子,笑問:“你可想好了,此行帶不帶安陸?”


    “不帶。”贏弱道,“此行乃是一場廝殺,生死未卜,他在,我隻能分心,束手縛腳。”


    他說這話的時候,安陸就在鄭受所坐位置的後堂,聽見他說的話,麵上閃過一絲的痛意。


    他曾經因為他對自己的薄待而坦然相恨,但如今,他竟然從他口中聽到這種話?


    這是否太過諷刺?


    為了你好,所以讓你吃盡苦頭,此生所有的痛, 都來源於他,這,真的是一種愛嗎?


    安陸默默。


    不知過了多久, 鄭受迴來了,如鄭受所料,贏弱走了, 並且拜托鄭受繼續照顧安陸。


    而此刻,安陸內心五味雜陳,很多曾經的過往襲上腦海,可想過以後,竟全是痛苦。


    他是否真的愛過阿蠻?


    他都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話。


    而看見安陸情緒不太對的鄭受將他攙扶到側廳坐下,給他倒了一杯茶,讓他飲下,這才看見他神情稍作緩解。


    安陸又怔了片刻後, 忽然問道,“習慣被傷害,是否也是一種錯誤?”


    鄭受頓了下,手上飲茶的動作停下,看向他。


    而安陸看向他道:“鄭司徒,我不愛他。我甚至並不愛好男風。一切的錯誤都是來自於當日季王對我的懲罰。我將痛當成了愛,還抱在懷裏嗅了幾年。如今,我看開了,也醒悟了,原來,這一切,都隻是我的錯覺。”


    這也不是不可能。


    鄭受深深看著安陸,目含同情。


    本來當日季越對他的懲罰就太過分,讓人一時喪失了辨別能力也並不是不可能。


    他默默歎息。


    而安陸則忽然大笑起來,笑過以後又是大哭。


    最後,他默默起身,去書房繼續研讀書籍去了。


    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又仿佛,一切早已成了過眼雲煙。


    然,在安陸走後不久,鄭受聽見房梁處出現了兩聲響動。


    他頓了下,看向房梁,一道黑影,一閃而過。


    一場孽緣,或許也該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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