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聽了大吃一驚,兩眼瞪著我半天沒有說出話來,因為她知道我的裁剪水平太小兒科了!這是人家結婚穿的衣服。結婚啊,那可是人生的一樁大事呀,差一丁點都是不行的。


    我歲數還小,也沒有結過婚,當然想不到結婚對於一個人該有多麽重要,但見媽媽的驚愕狀態,覺得此事不是一般的大,就支支吾吾地對媽媽說,我把表叔的布料裁壞了。


    你給人家裁成什麽樣子了?媽媽著急地問。


    我說,長袖裁成了短袖,短袖裁成了背心。


    媽媽聽了,氣不打一處來,大罵了我一頓,還扇了我一巴掌,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挨媽媽打,也是最後一次挨媽媽打。國青啊國青,我怎麽生出你這麽個東西來?真是造孽呀!你說,你說,這件事情怎麽向你表叔交待?


    我說,我自己找表叔說去,他要打要罵我都認了!


    光認了就行了嗎?媽媽擰著眉頭說。


    那該怎麽辦呢?表叔總不該拿刀殺了我吧?表叔是個殺豬的,家裏有好幾把明晃晃的殺豬刀。我想哭,真怕表叔把我給殺了。表叔殺豬的技藝在雁浦村一帶,名氣很大,幾百斤重的大肥豬,他一刀從心髒裏捅進去,一會兒工夫豬就沒了氣。我才七八十斤的體重,他要殺我那還不是老虎吃豆芽——小菜一碟嗎?


    媽媽說,看你做的這些事情,真該讓表叔一刀宰了你!當然,他不會殺你,你也不必害怕、著急和上火。形狀的問題是,人家過幾天糾結婚了,結婚儀式上穿什麽?


    那、那您說怎麽辦?我不知道怎麽辦好了。我囁嚅著說。


    媽媽說,走,我和你一塊去,向表叔說明情況,給人家賠一塊布料。


    來到表叔家,我把背心遞給表叔,說,對不起,我把你的布料裁成背心了。


    媽媽說,我再給你買一塊布料,我親手給你做褂子吧。放心,一定不會耽誤你結婚穿的。


    表叔接過背心看了看,笑著說,嗬嗬,大侄子,你這背心做的不錯哩,我還真需要一件背心穿呢!他穿在身上試了試,覺得還挺合適。轉過頭來對媽媽說,嫂子啊,你就不用再給我買布料了,都是親戚故交,又是一村當院地住著,那樣做就顯得太生分了。


    最終,媽媽還是給表叔買了一塊布料,精心做了一件褂子。還好,沒有耽誤他結婚的日子穿。


    ......


    這場事故發生以後,媽媽好長時間沒有讓我摸剪刀。她裁剪過衣服後,防止我再用剪刀,就把剪刀和皮尺放在一個小箱子裏鎖了起來。我也覺得自己可能天生就不是當裁縫的材料,也懶得再去摸剪刀了,一心一意地讀起書來。


    後來有個偶然的機會,又讓我拿起了剪刀。學校裏有少先隊這樣的組織,分大隊、中隊和小隊三個級別。大隊長、中隊長和小隊長都要在左臂戴一個小牌牌作為標誌,形狀是一張白片片上加著紅色的橫杠。大隊長是三道紅杠,中隊長是兩道紅杠,小隊長是一道紅杠。


    這些牌牌本來都是縣教育局發下來的,有著統一的樣式。但有的孩子佩戴這些牌牌上山打柴下地拔草,有時不小心就滑掉了,有的是紅杠掉了,有的是整個牌牌全找不到了。


    學校裏開少先隊會議必須佩戴這些標誌,怎麽辦?


    高清林校長想出一個救急的辦法:自己做。他從商店裏買迴布料,準備找人裁剪後做一批牌牌。他先是在縣城找裁縫打問,人家要手工費,價格還不低。


    高校長想,就這樣一個小牌牌還要那麽多錢?一氣之下不做了,拿迴學校找當地人做。先是找到了我的媽媽,媽媽非常爽快地答應了,而且報酬都不要,隻是需要等兩天,因為手頭有一些急活兒需要趕出來,承諾顧客好多天了。


    恰在這時,公社完小要組織一個大型會議,需要所有的少先隊員參加,沒有特殊原因不能請假。牌牌還沒有做出來,高校長很著急。


    我對高校長說,你別著急,這個任務我可以來完成。


    高校長沒有說話,隻是狐疑地望著我,眼神裏透露著極度的不信任,意思是別和我開玩笑,你小小年紀會幹這個?


    我對高校長說,我是雁浦村有名的“小裁縫”。大衣服我做不來,做小東西那是手到擒來不費勁的。


    高校長聽了仍然帶著疑惑問,你說的可是真話?這事兒我怎麽沒有聽說過?


    我說,校長啊,我膽子再大也不敢糊弄你呀!不信你問穀平、楊樹方和周豔萍他們!


    高校長真把這三個人叫到了辦公室,問他們我是不是個“小裁縫”,會不會裁剪衣服?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再看看你,誰也不說話。他們不知道怎麽說才好。


    高校長說,你們倒是說話呀!穀國青究竟會不會幹這個事情呀?


    楊樹方結結巴巴地說,校長,是這樣,要說他不會吧,好像也拿過剪刀,跟他媽媽學過幾天裁縫,而且還在縣城裏跟他的兩個舅舅學過;要說他會吧,他那兩把刷子實在拿不出手。


    怎麽個拿不出手?高校長似乎對我有了興趣,既然有同學做證,看來我還真能來兩下子。


    周豔萍接過楊樹方的話茬說,有一次,他給他結婚的表叔做褂子,把長袖的裁成短袖的,又把短袖的裁成背心了,連袖子都沒有了!他這兩下子實在是二五眼。


    穀平是我的侄子,一筆寫不出兩個穀字來,還比較顧全我的顏麵,說,校長,我認為,他的裁剪技術遠比不上打補丁和織毛衣。


    高校長聽了又是一愣,什麽?你還會幹這些活兒?高校長是外地人,平時住在學校裏,節假日就迴了家,很少和雁浦村們打交道,所以對我學習以外的情況遠不如李隆剛老師熟悉。最後,他得出一個結論:我懂一點裁縫手藝,但很不高明。不過,做少先隊的牌牌也不是多麽難弄的事情,我可能也能拿下來,就把任務交給了我,還說事情緊急,兩天之內必須把東西交到高校長手上。


    我把布料帶迴家,經過一番裁剪,分成了小隊長、中隊長和大隊長幾個檔次,因為紅杠太小,我怕蹬縫紉機弄不好,就讓媽媽幫忙做這最後一道工序。


    不料,就是在這最後一道工序上發生了誤差,雖然原因不在我身上,是媽媽搞錯了,但任務是我從高校長手裏領來的,被高校長狠狠地批評了一頓。


    事情是這樣的。媽媽沒有念過書,也沒有入過少先隊,雖然看見村裏的孩子們戴過這個牌牌,但印象不深,分不清什麽職務戴什麽樣的牌牌。等我把縫製好的牌牌交給高校長後,他也沒有細致地檢查,就帶到了公社完小的少先隊員大會上。會議即將開始前,這些大隊長中隊長和小隊長門往左臂上戴牌牌時,才發現不對賬。原來,大隊長的牌牌上是四道紅杠,而有一名中隊長的紅杠由兩道變成了一道,成了小隊長的級別。


    我們雁浦小學的少先隊有一個大隊長,兩個中隊長喝六個小隊長。因為紅杠縫錯了,中隊長變成了一個,卻冒出一個不倫不類的四個紅杠,這算什麽級別?比大隊長還多一道紅杠,可學校裏沒有比大隊長更高的少先隊的幹部了呀!


    更讓人驚掉下巴的是,這位大隊長同學也是稀裏糊塗急著開會,竟然沒有看清楚是四道紅杠,戴在左臂上就進了會場。他這一進去不要緊,馬上吸引了全會場人的目光,大家都不開會了,光顧著看他的左臂了。起初,他還不知道是為了什麽。因為他特地為今天的會議穿了一件媽媽剛縫製的新衣服,布料是天藍色的,當地人稱為“毛藍”,是一種挺時髦的布料,價格不菲,一般人買不起。


    大隊長想,難道是我的新褂子受到大家的青睞?他正在洋洋得意,就見高校長在會場的主席台上向他招手,意思是你快點給我過來!


    大隊長趕緊向高校長所坐的位置跑去。


    跑到高校長的跟前,大隊長問,校長,你把我招來有什麽事情?


    什麽事情?你還有臉說?你看看你戴的是什麽?高校長滿臉的怒火,好像要噴出來一樣!


    高校長本來是個溫文爾雅的人,大隊長從來沒有見過他發這麽大的火!連忙扭頭看自己的左臂,這一看大吃一驚!天哪,我竟然戴了一塊四道紅杠的少先隊的標誌。我這算是那個級別的少先隊幹部呀!是大隊長還是中隊長還是小隊長?


    情急之中,大隊長連忙脫下衣服,準備往下扯一道紅杠,不料這道紅杠是縫紉機縫上去的,特別結實,他怎麽扯也扯不開,急的滿頭大汗。


    這時,主持人宣布大會開始!


    各個學校的少先隊幹部們站著整齊的隊列入場。大隊長要站在隊列的最前麵。其他學校的大隊長都在隊列前麵站著,唯獨我們雁浦小學的大隊長正在主席台一邊著急忙慌地往下撕扯那多出來的一道紅杠。


    這個場麵太煞風景了!


    高校長狠狠地瞪了大隊長一眼,意思是你就不能站在一邊去弄嗎?非要站在這裏丟人現眼?


    可能大隊長也意識到自己站立的位置不合適,又看到了高校長的眼神,就快步來到了會場的邊緣之處,繼續撕扯那道紅杠。


    雁浦小學的少先隊列裏沒有大隊長,而且還少了一位中隊長。公社完小的領導問高校長,你們學校是怎麽迴事?那麽多的少先隊員,難道連個大隊長和中隊長也推選不出來嗎?


    高校長的表情十分尷尬,想說明事情的原委又覺得無法出口,那樣的話責任更大,會受到領導更嚴厲的批評,隻好說,大隊長和中隊長都來了。


    完小領導問,都來了?在哪裏?看看你們的隊列理,有嗎?


    高校長真是有點無地自容了,紅著一張臉無話可答。


    我是一名少先隊的小隊長,也參加了這次大會。我這個人愛玩愛鬧,大會開始時,隻顧的和同為小隊長的楊樹方逗著玩,沒有注意到大隊長的窘迫之態,也沒有看見高校長把他叫到跟前的這一幕。等我隨著隊列從主席台前經過時,忽然發現高校長的眼睛正像噴著火一樣的注視著我。


    怎麽迴事?我在高校長的眼裏絕對是個調皮搗蛋的學生,他經常批評我,但從來沒有用今天這樣的眼神看我。這種眼神太可怕了,像要把我吃了一樣,燒化了一般!


    我心裏一哆嗦,步伐就有點亂,一二一,一二一的節奏就跟不上了,一腳踩到了身旁的楊樹方的腳背上,疼得他“唉呀”了一聲!他在扭頭看我的一瞬間,忽然也發現了高校長瞅我的眼神。楊樹方這個人心思比較細,從高校長的眼神裏看出了不正常,就悄悄地對我說,你一會兒去高校長那裏一下吧,他好像有話要對你說。


    我說,我也看到了他的眼神與往常不一樣,好像挺兇挺嚇人的,我有點不敢去。


    楊樹方說,你是不是又闖下禍事了?


    我說沒有,實事求是地說,我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咱不是把左臂上的少先隊牌牌做上了嗎,都是白盡義務,沒要學校一分錢!


    說到這個牌牌,楊樹方突然驚叫了一聲,哎呀,對了,可能就是這個臂章出了問題!楊樹方這個人就是比我講究,我稱少先隊幹部的標誌為牌牌,他則稱為臂章,當然臂章這個稱唿是最標準最規範的。


    你怎麽知道是這個臂章出了問題?我問楊樹方。


    你難道沒有發現嗎?咱們的大隊長沒有站在隊列的前頭。楊樹方用手指了指前麵。


    我朝隊列的前頭一看,果然沒有大隊長的身影。


    楊樹方又說,不僅大隊長不在,連周豔萍這個中隊長也不在隊列裏。


    我一看,奇怪,周豔萍果然也不在。他們為什麽都不在隊列裏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從頭活一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眼淚汪汪的魔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眼淚汪汪的魔主並收藏從頭活一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