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反常神態引起了一個乘警的高度注意,他盯著我的臉看了好一陣,還不住地皺著眉頭。我害怕極了,用手緊緊地捂著裝石頭的衣兜。由於極度緊張,兩隻手還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忽然,乘警來到我的麵前,繃著臉問我,你怎麽了?身上不舒服了嗎?


    我搖搖頭,緊張地說不出話來。


    乘警又問,你的口袋裏裝著什麽東西?


    我沒有告訴他裝著什麽,隻是下意識地更用力地緊緊地捂著衣兜。


    乘警見狀,又皺了皺眉頭,大概想用手摸摸我的口袋,但最終沒有去摸。我知道,他們是無權隨便檢查乘客的私人物品的。


    這時候,一個左臂衣袖上戴著一個菱形牌牌的人走了過來。菱形牌牌上寫著“列車長”三個字。乘警在列車長的耳邊悄悄地說了幾句什麽,又用手指了指我的口袋。


    列車長來到我的麵前,蹲下來,態度和善地問我,小朋友,你的衣兜裏裝著什麽東西呀,看樣子挺沉的。


    我還是不說話。


    列車長說,這麽沉的東西會把你的衣兜撐壞的。這樣吧,叔叔給你另外找一個布兜,把東西放在布兜裏,你用手提著這麽樣?很方便的。


    列車長說話和氣,我的緊張神態鬆弛了很多,但仍然搖搖頭拒絕了他的好意,我怕他們把我的“白打火”給沒收了。


    我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隻是不住地搖頭。列車長悄聲地對乘警說,這是不是個啞巴孩子呢?


    乘警也悄聲地說,我也懷疑是個啞巴。你說這家裏的大人也真是,孩子這麽小又不會說話,怎麽能放心讓他坐車出遠門呢!


    他們倆正在悄悄地議論我,沒有料到我突然大喊了一聲,我不是啞巴,我會說話!


    這一聲喊,把乘警和列車長嚇了一大跳!也把周圍的乘客嚇了一大跳!


    列車長迴過頭來對我說,小朋友,你跟叔叔到我辦公的地方去一趟行不行?


    我又不說話了,大睜著兩隻眼睛瞪著他和乘警,腦海裏在飛快地思索著,跟著他去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呢?他是不是要沒收我的“白打火”呢?


    列車長或許已經猜到我的想法,就和藹可親的對我說,你看叔叔像個壞人嗎?


    我搖搖頭。心裏想,我就是認為是個壞人也不敢說出口呀!


    列車長說,你既然承認我不是壞人,那還怕什麽呢?跟我來吧,也到了吃飯的時間了,叔叔給你買飯吃。


    列車長這一說,我真的感到肚裏有點餓了。剛才見有列車員推著賣飯的餐車從身邊過,餐車上整齊地擺放著一盒盒的大米飯,米飯上麵擱著一層炒菜,還有肉絲,撲鼻撲鼻的香。我很想吃一盒大米飯,可身上沒有帶著糧票,因為那個時候買飯吃不僅需要錢還要掏糧票,從某種意義上講,糧票比錢還重要。


    正在這時候,又有一輛餐車從我眼前推過。我眼巴巴地看著餐車裏香噴噴的米飯,吞咽了幾口唾沫,無奈地從衣兜裏掏出一塊摻了野菜的玉米麵餅子啃了起來。餅子是媽媽前幾天蒸的,已經幹的裂了口子,我艱難地咬了一嘴,又艱難地咀嚼著,玉米麵渣子順著我的嘴角,一粒粒地掉了下來。


    看到這一幕,列車長眼裏似乎有了淚水。等列車員推著餐車又過來時,他從兜裏掏出幾毛錢買了一盒大米飯遞到我手裏說,小朋友,你吃這個吧。


    我不敢接他遞過來的飯盒,說我有餅子吃,填飽肚子就行。


    列車長說,你的餅子讓我和這位乘警叔叔吃行不行啊?我們都沒有吃過這個東西,很想嚐一嚐。


    我以為他們真的沒有吃過野菜餅子呢,就把吃剩下的半塊餅子給了列車長。列車長沒有吃而是裝到了衣兜裏,他說現在正是工作期間,按照規定不能吃東西。


    我狼吞虎咽地吃完大米飯,一抹嘴說,真好吃!突然,我覺得這件事情哪裏有點不對勁兒,就問列車長,我發現你剛才買米飯時沒有付糧票,你們是列車上的人,是不是走了後門?


    列車長和乘警笑了,周圍的乘客也都笑了起來。列車長說,我們沒有走後門,在列車上吃飯是不用付糧票的。


    原來是這樣,我也跟著傻傻地笑了起來,媽呀,要早知道這一點,我還啃什麽野菜餅子?早買大米飯吃了。忽然,我記起爸爸在我上車時隻給了我幾塊錢,並沒有給我糧票,我當時還以為爸爸急著迴單位,忘了給我糧票呢!現在看來,爸爸是知道在列車上吃飯不用付糧票的,可他卻忘了告訴我。


    這時,列車長又對我說,小朋友,飯也吃了,現在跟我到叔叔辦公室一趟行不行啊?我有話問你呢!


    我也知道拿了人家的手軟,吃了人家的嘴短這個道理,再要不去就不合適了,隻好跟著列車長來到他的辦公室,乘警也跟了進來。


    不知道為什麽,我對列車長比較放心,但不怎麽喜歡這位乘警,一個原因是他對我一直沒有笑臉,老繃著臉,就像我欠他二百塊錢似的,另一個原因是他長的不喜慶,不如列車長看著舒服。


    我本來準備向列車長說明一切的,但見乘警跟了進來,又把這個念頭打消了,在列車長的辦公室裏給他們來了個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


    大概列車長也看出了我對乘警不感冒,就對他說,這裏有我就行了,你先出去忙你的吧!


    乘警可能是因為自己的職責所在,起先還不願意走。列車長說,我覺得小朋友身上沒有什麽違禁的東西,一個小小的孩子能帶什麽呢?你放心忙你的去吧,有什麽事情我再喊你來。


    我這時候才明白乘警盯著我看的意思,原來他是以為我兜裏裝著違禁的東西。我記得剛上車時,就在車廂裏看見一些圖畫,畫著一顆骷髏頭,上麵打著個x。早先我也聽村裏坐過火車的人說過,乘客不能攜帶易燃易爆的物品上車。顯然,我用手緊緊地捂著衣兜的動作和臉上緊張的神態,引起了人家的懷疑。想到這裏,我反倒坦然了許多,就說,兩位叔叔是不是懷疑我身上的東西是違禁物品?


    見我主動提到這個問題,乘警說,不錯,我們是懷疑你兜裏東西有問題,但不敢肯定是不是有毒、易燃、易爆等違禁物品,所以讓你拿出來看一看。想不到你這個小朋友還挺拗,死活不往出拿,我們也不能搜你的身,所以就出現了這麽一種情況。


    列車長也點點頭說,他說的對,就是這麽迴事。怎麽樣?你把兜裏的東西拿出來讓我們瞧瞧,我們也好長長見識!


    列車長說話非常客氣,我對他一直頗有好感。所以,這次不等他說完,我就把衣兜裏的幾塊“白打火”掏了出來,放在列車長的辦公桌上。


    原來是幾塊石頭!列車長驚訝地說了一句。


    乘警前後左右上上下下端詳著“白打火”說,這是石頭?我怎麽沒有見過這樣的石頭呢?看著好像白玉一般。


    列車長說,我也沒有見過這種石頭,但聽說過漢白玉石頭。北京天安門廣場上人民英雄紀念碑底座的圍欄就是漢白玉石頭做的,我見過多次了。說罷問我,小朋友,這種石頭是不是漢白玉石頭?


    我說不是,這種石頭叫“白打火”。


    “白打火”?好奇怪的名字!乘警嘖嘖著嘴說。


    為什麽叫“白打火”呢?列車長又問我。


    我拿起一塊石頭擊向另一塊石頭,頓時兩塊石頭之間冒出一股股火光來,明亮得很。


    列車長和乘警都露出驚異的神色,隨後把石頭拿在手裏掂了掂。因為剛發出了火光,石頭還有些燙手,兩人趕緊又把石頭放了下來,連喊著奇怪奇怪,世界上居然還有會發火放光的石頭!


    讓我料想不到的是,恰恰是因為“白打火”的奇異,讓乘警和列車長對它產生了更大的懷疑,這玩意兒是不是石頭呢?如果是石頭,這麽遠的路,一個小孩子帶著它幹什麽?雖然我多次聲明是送給城市裏一個親戚家孩子當玩具的,但列車長和乘警似乎不太相信。


    這個時候,列車一聲長鳴,要進站了,我該下車了。


    列車長對我說,小朋友,你晚走一會兒吧,咱們一塊去見一個人。


    我說,我的親戚還在車站外麵等著我呢!等不到我他們會著急的。


    不礙事,完事後我們派車把你送到親戚家。列車長說。


    我對列車長比較信任,就答應跟著他走。


    這趟列車在這個站點停靠二十分鍾。我跟著列車長和乘警來到車站旁邊的一個房間,門口掛著一個牌子,上麵寫著“保衛科”三個字。我心裏暗暗想,他們還是把我當成了特務,或者還是把“白打火”當成了違禁物品。


    進到保衛科,有一個當官模樣的人正在一張寬大的辦公桌前看報紙,旁邊放著一個大號茶杯,他不時地拿起茶杯來喝上一口,優哉遊哉的好不自在。


    列車長對著當官模樣的人說,廖科長,這個小朋友身上帶著幾塊石頭能發光能生火,我們不懂是什麽玩意兒?現在人和東西都交給你了,我們還要跟車走。說著就要出辦公室。


    這個叫廖科長的人看了看這幾塊石頭,突然笑了,指著列車長和乘警說,哈哈,你們這兩個城市裏長大的人真是少見多怪哪!


    列車長和乘警一愣,怎麽啦?我們天天跟著火車走南闖北,見的東西多了去了,怎麽反倒成了少見多怪呢?


    廖科長說,我是在太行山區裏長大的,這種石頭在我們老家滿地都是,學名叫瑪雅石,老百姓都叫它“白打火”,我小時候老用它打火玩。


    廖科長這一番話,徹底解除了列車長和乘警對我的懷疑。他們倆向我道了歉,說責任在身不得不小心,請小朋友原諒我們。


    我倒也理解他們的心情,就說沒關係。


    列車長和乘警走後,廖科長問我是哪裏人?我說是太行山裏雁浦村的。


    廖科長一聽,眼裏放出驚奇的光芒,你是雁浦村的?我小時候去過那個村。雁浦村出產花椒,我到那裏買過花椒,那個花椒真叫好,幾十丈外的地方就能聞到它的味道。


    後來,廖科長真找了一輛車把我送到了親戚家。


    讓我萬萬沒有料想到的是,三天後,因為“白打火”,我又來到廖科長的辦公室。


    事情是這樣的。我把“白打火”送給景景後,景景就和一群小夥伴晚上打火玩。景景家住在一個小胡同裏,沒有電燈。他們專找黑暗的地方去打火玩,一玩就是大半夜。附近的住戶發現半夜裏這條胡同不時出現一串串的火光,大為可疑,經查證是景景幾個孩子搞的,就匯報給居委會和街道辦事處。


    居委會和街道辦事處的工作人員來到景景家,問他這些東西是從哪裏來的?


    景景說我送給他的。他們又問我,我說家鄉的河邊都是這個石頭,叫“白打火”。


    人家自然不相信我的話,準備找有關部門的專業人員鑒定一下。正好景景的家離火車站不遠,站裏有保衛科。居委會和街道辦事處的人也知道廖科長這個人,還知道他老家就在太行山區,就帶著“白打火”和我以及景景來到廖科長辦公室。


    廖科長一見我,驚奇地問,你怎麽又來了?


    我指了指居委會和街道辦事處的人說,是他們讓我來的。


    街道辦事處一個人說,聽說廖科長是山區來的,你見過這種石頭嗎?


    廖科長說,我小時候天天玩這種石頭,沒有問題,你們放心吧!


    居委會和街道辦事處的人這才放下心來,長長地出了口氣說,別看山區交通不便,還真能出一些好東西。這種石頭真是不錯。


    我在景景住了兩周。離開時,景景手裏掂著“白打火”對我說,這真是名副其實的超重禮物,讓你進了兩次保衛科。


    請看下一章:夜半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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