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尾也仔細觀察了一陣“一線天”的地形。看著看著,他忽然“嘿嘿”笑了。


    馬翻譯官被笑愣了,他不知道剛才還愁容滿麵的鬆尾為什麽忽然發起笑來,問,太君,你這是——


    鬆尾手指“一線天”,說,那裏埋伏著小股遊擊隊!


    遊擊隊?馬翻譯官怔了怔。


    如果是八路軍的正規部隊,為什麽不在我們下撤時乘勝追擊?他們居高臨下,對著我們的後背,不用開槍,用石頭砸也得把我們砸個一塌糊塗。鬆尾說。


    馬翻譯官一琢磨,覺得有道理。對,埋伏在“一線天”的極有可能是一群土八路,甚至就是附近村裏的民兵。


    鬆尾聳著鼻子“哼”了一聲,命令:炮兵,對準“一線天”,給我猛轟!


    “轟隆隆”“轟隆隆”,一顆顆炮彈唿嘯著飛上“一線天”,炸得石塊、土屑“嘩嘩”亂飛。


    在炮火掩護下,鬆尾再次向“一線天”發動進攻。


    天亮了,道路能夠看得很清,敵人的攻擊速度加快了許多。待他們進攻到半山腰時,楊萬強又是一聲“打!”子彈、手榴彈“嗖嗖”地從“一線天”飛下來,在敵人群裏開了花。


    衝在最前麵的鬼子和偽軍為躲避手榴彈你推我搡扭在一起,手榴彈正好落在他們身上,“轟隆、轟隆”炸死好幾個,半山腰裏又一陣鬼哭狼嚎。


    沒有死的不敢再往上衝了。在山下督陣的鬆尾和馬翻譯官見狀大喊,山上隻有幾個土八路和幾隻老套筒,衝上去就能消滅他們!


    有的鬼子真以為山上隻是少數土八路,轉身繼續往上衝。有幾個偽軍不聽他們喊叫,仍然往山下撤。待這幾個人走到鬆尾身邊時,他猛地抽出指揮刀,“哢嚓、哢嚓”把走在最前頭的兩個偽軍砍了,用腳把屍體踢到一邊,指揮刀往前一伸,擋住了其他偽軍的路,怒吼一聲,誰再往下撤,他倆就是樣子!


    這一招兒,把想下山的偽軍震懾住了,隻好再調轉頭往山上衝去。


    二十多個武工隊員加上二十來個民兵,“一線天”上總共才有四十多人,而敵人雖然傷亡了一些,但兵力仍然處於絕對優勢,加上裝備精良、彈藥充足,如果全力以赴猛攻,很快就會突破楊萬強的“一線天”防線。


    子彈、手榴彈快用完了,耿隊長領著眾人搬來一塊塊巨石壘在路口,準備當彈藥用。


    敵人越來越近,在距“一線天”隻有七八丈遠時,山上忽然停止了射擊。敵人暗自驚喜,土八路的彈藥都打光了,於是進攻速度加快。當離山頂僅有兩三丈時,忽然,一陣“咚咣咚咣”的聲音在他們頭上響起,眨眼間,一塊塊磨盤大的石頭從山頂滾落下來。山路極陡,有六七十度,巨石順著陡峭的山路落下去,速度越來越快,力道越來越大,衝在前頭的好幾個鬼子和偽軍被砸得頭破血流,疼得不住唿天喊地。


    石塊順著山道快速滾動下來,情景與當年白龍關清軍抗擊八國聯軍極為相似。鬆尾長得精瘦,見巨石砸來,慌忙閃到旁邊一顆粗大的核桃樹後麵躲避。馬翻譯官很胖,大腹便便,躲得稍稍慢了些,一塊巨石擦著他的右腿唿嘯而過,強勁的力道把他掀了個跟頭,仰麵朝天倒在地上。雖然沒有傷著,卻把他嚇出一身冷汗,像頭豬一樣喘起了粗氣。他驚惶萬狀地從地上爬起來,一扭頭見鬆尾正在核桃樹後躲著,就一瘸一拐地走過來說,太君,土八路的石頭大大的厲害,下令停止進攻吧!


    不,繼續向上進攻!鬆尾惡狠狠地說。


    如果再進攻,即便不被土八路的槍彈打死也得被巨石砸死,請太君三思。


    嘿嘿,你軍人的不是打仗的不懂。土八路為什麽用石頭,你的明白?


    就“一線天”地形而言,石頭的作用一點不比子彈和手榴彈差,還可以節省彈藥。


    那他們為什麽一開始不用石頭?可以肯定,土八路的彈藥用光了!鬆尾這個判斷很準確,馬翻譯官點點頭表示佩服。


    鬆尾正要命令繼續進攻,忽然看見那個偽軍小隊長朝他著急地擺手,示意先停下。


    馬翻譯官見狀,知道偽軍小隊長有話要說,就招手把他叫到鬆尾身邊。


    鬆尾不解,問,怎麽迴事?


    太君,這樣往上衝,土八路如果再拋下巨石,我們的傷亡會大大增加。偽軍小隊長說。


    鬆尾一聽有些道理,問,你是——


    他是當地人,家就在山那邊,對山區的情況很熟悉。馬翻譯官替偽軍小隊長迴答。


    哦,鬆尾問,你有什麽好辦法?


    山路太窄,隊伍從山路中間上,根本無法躲避石塊。如果緊貼著兩邊石壁往上爬,就可以避開石塊撞砸,減少傷亡。山裏人攀崖常用這種方法。偽軍小隊長說。


    鬆尾覺得別也沒什麽更好的辦法,就讓他做個樣子給大家看看。偽軍小隊長走到山路左側,脊背緊靠著石壁,慢慢向上挪移。鬆尾指揮鬼子和偽軍學著樣子,在左右兩側石壁前一步步往上擠。這一招還真奏效,山道上雖然仍然有巨石落下,但撞向兩側石壁的幾率大大減少,大都順著山道滾落到山下麵了。


    看著隊伍一步步向山頂逼近,鬆尾得意起來,哼哼,幾個土八路就想堵住我?笑話!


    彈藥不夠石頭湊,這是武工隊耿隊長的主意。可恨偽軍小隊長這個鐵杆漢奸,竟把老祖宗的登山絕技獻媚於東洋強盜,用來對付自己的骨肉同胞,真是厚顏無恥、喪心病狂到家了。


    山上的情形是:彈藥告罄,近處的石塊已經用完,從遠處搬運石塊,時間不允許,而且敵人緊貼山道兩側石壁上山,石塊的作用大打折扣。敵人很快就會攻上來,形勢十分危急。


    武工隊和民兵上好了刺刀,準備和敵人進行肉搏戰,決不能讓敵人通過“一線天”,哪怕戰鬥到最後一個人!


    敵人很快衝到了山頂。就在這時, “啪啪!”一處石崖後麵忽然響了兩槍,率先衝上山頂的一個鬼子和那個偽軍小隊長還沒鬧清怎麽迴事就被撂倒了。隨著槍響,石崖後麵突然躥出一夥人來,又打槍又扔手榴彈,還有的拋石塊,把衝在前麵的鬼子和偽軍打了個蒙頭轉向。後麵的敵人一看土八路沒有彈盡糧絕,連忙又調頭往山下跑。


    鬆尾和馬翻譯官走在隊伍最後麵,但已經爬到半山腰,聽到山上又響起激烈的槍聲,大為震驚!


    不好,土八路使用了緩兵之計,我們又上當了!鬆尾懊惱地說。


    媽呀,想不到這些土八路是“寡婦生孩子——有老底兒”,竟然還有預備隊!馬翻譯官邊說邊轉身跟著鬆尾往山下撤退。


    突如其來的槍響出自何人之手?


    出自雁浦村穀大豹的轎鼓隊。穀大豹是雁浦村民兵隊長,其堂兄弟穀萬穀嶺都是民兵也都有武器。他們來神奇山時不僅帶著轎鼓,還帶著槍和手榴彈,既是轎鼓隊又是戰鬥隊。他們聽說楊萬強到神奇山打仗來了,就想來助他一臂之力。穀大豹帶著民兵走出幾裏地後,忽然想起,當年先祖穀家堯在白龍關保衛戰時隻有轎鼓沒有武器吃了不少虧;前幾天,父親穀英海也隻用轎鼓報警,不能自衛,最後血灑翠玉橋。自己這次去大夾峪,不光帶轎鼓還應該帶上武器,不僅要在聲勢上給助威,還要在火力上增援楊萬強一把。所以,穀大豹領著大家返迴村裏帶上槍支彈藥,這才向神奇山急速趕去。


    來到大夾峪南麵的一處山崖邊,穀大豹往山下了望,看見溝裏亮著不少手電筒和火把,判斷一定是鬆尾的隊伍。楊萬強在哪裏呢?得先找到他,合兵一處才能堵住鬆尾。忽然,穀大豹發現手電筒和火把排成了一路縱隊上了對麵高山。


    穀大豹問身邊的穀萬,對麵是啥地方?


    穀萬仰著頭看了一下天上,根據星星的方位判斷說,應該是“一線天”,咱們過去到神奇山東邊的鄉村敲轎鼓走的就是這條路。前些日子我還來挖過藥材。


    穀嶺湊過來說,大豹哥,聽說大夾峪南邊就這麽一個出口,鬼子從這裏上山,是不是要——


    鬼子要從這裏突圍!穀大豹肯定地說,他清楚大夾峪的地形,這裏最適於合圍敵人,再聯想到敵人上“一線天”,故而有此判斷。


    穀萬問穀大豹,鬼子從“一線天”突圍,楊主任是不是就埋伏在“一線天”呢?


    “一線天”易守難攻,是個打伏擊的好地方,穀嶺說,閆主任打過仗,如果八路軍在大夾峪北邊擋著鬼子,他一定會埋伏在“一線天”,這樣才能把鬆尾裝進大夾峪這個口袋裏。


    穀大豹聽了連連點頭稱是。自己這兩個堂弟,雖說平時說話辦事有點愣,但剛才的分析卻很有道理。特別是穀嶺,嘴拙心眼兒不拙。可以肯定,楊萬強就在“一線天”上。


    少頃,穀萬又說,楊主任人不多,恐怕難以擋住敵人。我看咱們不如在這裏鬧出點動靜來,牽製一下鬆尾,以減輕一些閆區長那邊的壓力。


    什麽動靜?敲轎鼓還是打槍?穀大豹問。


    啥都行,打槍、扔石頭也可以,隻要把鬆尾的注意力吸引到咱們這裏來,楊主任那邊的壓力就小了。穀嶺這個點子不錯。轎鼓隊所處的位置山高路陡,又是大黑天,敵人幹著急攻不上來。


    穀大豹默默地思考著穀嶺這個建議的可行性。給敵人鬧點動靜,嚇唬嚇唬鬆尾未嚐不可,但在夜間敲轎鼓好像不大合適。大夾峪不同於白龍關,那時候兩軍對壘,都是明火執仗,敵人就在對麵站著,轎鼓能起到助威作用。而眼下,八路軍在十來裏地外的大夾峪北口,武工隊和民兵在“一線天”悄悄設伏,就是想打鬆尾個出其不意。敲轎鼓等於告訴鬆尾有埋伏,這不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嗎?如果開槍,自己的武器很簡陋,槍聲一響,鬆尾馬上會判斷出不是八路軍的正規部隊而是民兵,由此推算出八路軍兵力不足,就會集中力量猛攻“一線天”,那樣楊萬強就更加危險了。於是,他決定不鬧動靜,而是快速向“一線天”靠攏,與閆維謙合兵一處。


    很快,對麵山上的亮光已經到了半山腰。穀大豹、穀萬、穀嶺正準備帶著轎鼓隊向“一線天”進發,忽然聽見“一線天”上槍聲大作,子彈的唿嘯聲,手榴彈爆炸聲,鬼子的呐喊、哭叫聲響成了一片,寂靜的深山老峪霎時變得喧鬧起來。山間,那條線狀的亮光也卷曲成一個個疙瘩,明明暗暗地閃爍著,和墳塋裏的鬼火一樣。接著,忽明忽暗的亮光忽然從山上陸陸續續撤了下來。


    穀嶺一見這個情景,高興地說,哈哈,這一定是楊主任的隊伍向鬼子開了火。


    聽見槍聲,穀萬說,大豹哥,咱們和楊主任兩麵夾擊鬆尾,讓他顧了頭顧不了屁股,豈不更好?


    對,楊主任剛在前頭捋了鬆尾一棒子,我們再從後麵敲他一榔頭,非把他打懵不可。穀大豹剛要端槍朝對麵的亮光射擊,腦海裏倏然冒出個新想法。他記得去年晉察冀軍區來人給第五區公所民兵講授軍事課時,曾提到預備隊的重要作用。從現在的態勢看,轎鼓隊充當楊萬強的預備隊比較合適。鬆尾不知道我們來到了大夾峪,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楊萬強身上,倘若轎鼓隊悄悄插到“一線天”,打鬆尾個出其不意,他摸不清底細,必定不敢戀戰。如此這般,一定能解楊萬強的燃眉之急。


    想到這裏,穀大豹連忙製止準備開槍的穀萬和穀嶺,領著他們悄悄地向“一線天”摸去。


    來到“一線天”時,天還不太亮,武工隊和民兵剛剛把鬼子趕下“一線天”。穀萬對穀大豹說,楊主任就在前麵,咱們去打個招唿,告訴他援兵來了。說著就要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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