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橋”正告鬆尾,正告所有侵略者——中國人民是不可戰勝的!


    當第八個傷病員剛過“橋”一半時,突然腳下一滑,差點兒掉進河裏。原來,緊挨著穀小波跪著的民兵趙小山倒在了河裏。趙小山才十七歲,名字雖然叫小山,但身體很瘦弱,體重還不足八十斤。由於體單力薄,加上長時間在冷水裏浸泡,又冷又餓,實在沒有力氣托起背上那些百十多斤重的傷病員,腰肢一軟,身子歪在了水裏,“橋”麵頓時塌了個“洞”。


    穀小波見狀,連忙伸手把趙小山拉了起來說,小山啊,把腰杆挺直,咱太行山的漢子就得像一座山,咱雁浦村裏的漢子就得是一座山!


    趙小山發現那個傷病員因自己這片“橋麵”坍塌差點掉在河裏,心裏一陣難過。他屏住氣,緊緊地靠在穀月平身邊,心裏不住地默念著:挺起來,挺起來!我是太行山的漢子,我是雁浦村的漢子,我是抗日隊伍裏的漢子,我就是一座頂天立地的山!不能倒下,絕對不能倒下!


    趙小山強忍著冷和餓,掙紮著挺起了腰杆。坍塌的“橋麵”很快又平整如初,傷病員們一個個地走了過去……


    鬆尾還在岸邊盯著“橋”發愣。


    馬翻譯官對他說,太君,八路軍傷病員快過河了。


    快過河了?鬆尾醒悟過來,萬萬不能讓八路軍傷病員在眼皮下逃脫,機關槍準備,把他們統統掃射在河裏!


    罪惡的子彈向河麵上的人群密集地射來,劉閭方的脊背和兩個民兵的腿上腰裏都中了彈,鮮血泉湧而出,河水轉眼變成了紅色,但他們誰都沒有倒下去,你摟著我的肩,我攥著你的手,就像矗立在激流中的一堵堵堅實的橋樁!


    大家挺住,決不能讓傷病員栽倒在我們脊背上!穀小波高聲呐喊著。話音剛落,突覺左側臂膀一麻,半拉身子沒有了力氣——他中了一槍。恰在這時,最後一名過“橋”的傷病員踩在了他左肩上,他身子一軟,傷病員的腳沒有踩實,一個趔趄爬在穀小波背上。


    這是一個重傷員,他是被另一個輕傷員扶著過“橋”的。倒在穀小波背上時,那個輕傷員也被扯帶著倒在穀小波身邊的趙小山身上。趙小山本來體質單薄,剛才已經倒在河裏一次,趕上這個輕傷員又是大高個,身體較胖,一百大幾十斤的身軀壓到不足八十斤的趙小山身上,他哪裏能承受得起?


    趙小山再次倒在河裏。他一倒,輕傷員就進了水。輕傷員的傷在小腿上,還纏著厚厚的繃帶,被冷水一刺激,小腿突然抽了筋,整個身子完全躺在了河裏,無論如何站不起來了。


    這一切,北岸的鬼子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裏。鬆尾一聲令下,停止射擊,抓活的!


    馬翻譯官領著一大群鬼子和偽軍放下槍,挽起褲管準備下河捉人。


    敵人停止射擊,這是個絕好機會,萬萬不能放過!隻見穀小波猛地從河裏站起身子,用盡全身力氣,把重傷員托起來放到旁邊一個民兵背上,接著又把趙小山從河裏拽起來,由他扶著重傷員過河。而後,穀小波又叫兩個民兵從水裏把輕傷員撈出來,一人拉著輕傷員一隻手,從“橋”上走過去。


    穀小波在他們的後麵,背對著翠玉河北岸,一步步往南岸走去。他這樣做,就是要充當阻擋敵人槍彈的盾牌,他斷定鬼子很快改變主意,不會讓傷病員輕輕鬆鬆走的。果然,鬆尾馬上醒悟過來,活人是抓不住的。他抽出槍來朝著穀小波“砰砰砰”開了三槍。


    此時,趙小山就在穀小波前麵不遠,聽見槍響,迴頭一看,見穀小波已經中槍,身形晃了幾晃,但沒有倒下。趙小山連忙跑迴來攙扶穀小波。穀小波推開他,斷斷續續地說,不、不要管我,快、快去扶傷病員過、過河!


    穀副主任,你——


    我、我沒事,轉移傷病員要緊,快、快去,鬼子馬上就、就要追過河了!穀小波沒有再向南走一步,他像一根釘在翠玉河底的橋樁一樣,定定地站在湍急的水流中一動不動!唿嘯而過的槍彈和身邊嘩嘩的流水,他似乎一點都聽不到。他兩眼緊盯著南麵的傷病員。還有兩個人差幾步沒有到達南岸,沒有脫離危險,穀小波還要給他們做盾牌,替他們擋子彈,他還不能倒下!


    終於,傷病員全部上了南岸,趙小山領著他們迅速鑽入一片茂密的蘆葦地沒有了蹤影,穀小波的心這才落迴肚裏。這時,他身後又是幾聲槍響——這一次,穀小波再也支持不住了,倒在湍急的河水裏沒有站起來......


    短短幾個時辰,為救八路軍傷病員,雁浦轎鼓世家就有三個人流盡了最後一滴血;四個民兵獻出了年輕而寶貴的生命,九個人受了傷。


    鬼子這次偷襲雁浦村,沒有抓住一個八路軍傷病員。楊萬強、荊保光把這次戰鬥情況向軍區司令部和邊區政府做了匯報。上級指示,“反掃蕩”處在緊要時刻,烈士遺體先由第五區公所負責掩埋,等“反掃蕩”勝利後再舉行安葬儀式。軍區保衛部特別指示楊萬強,第四、五區公所連續出現鬼子深夜偷襲、大肆搜捕八路軍傷病員的反常情況,說明內部有人向敵人提供了情報,要盡快挖出奸細,避免給抗戰造成更大的損失。


    半個月後,鬆尾中隊的二百多人,加上二百來個偽軍,被八路軍一個營堵在雁浦村以東三十裏地神奇山一條叫做大夾峪的深山溝裏動彈不得。


    鬆尾知道遇上八路軍的正規部隊,但不知道對方兵力有多少,仗打得躲躲閃閃。八路軍王營長也清楚,鬆尾一旦知曉八路軍的實際兵力,必定瘋狂反撲,人數、武器裝備都不占優勢的這個營不一定能擋得住鬆尾。然而,如果從別處調部隊過來,最快也得一天,時間來不及。鬆尾突破大夾峪北麵防線或從南麵溜走,兩個結果都不是自己願意看到的。他希望北麵頂住南麵截住,把鬆尾包圍在大夾峪內一鼓聚殲。


    大夾峪地形十分奇特,溝長足有十多裏,呈南北走向。西側是高山峻嶺,東側是懸崖峭壁。北麵是大夾峪的進口,地勢平坦、開闊;南麵是大夾溝的盡頭,有一處高約數十丈高的山崖擋著,這種地形被當地人稱為“死溝”。實際上大夾峪南邊山崖中間有一條窄窄的縫隙,好像巨斧劈出來的一樣,稱為“一線天”,隻能容納一兩個人通過。鬆尾如果不能從北麵突圍,必定走南麵的“一線天”。這就給王營長出了個難題,他的部隊在北邊,南邊沒有部隊可調。鬆尾如果搶占了“一線天”,圍殲計劃就會落空。


    急需一支部隊扼守“一線天”。


    誰來扼守?王營長想起了楊萬強。在晉察冀軍區學習時,他認識了楊萬強。雁浦村距此隻有三十裏地,急行軍兩個小時即可趕到。於是,王營長給楊萬強寫了封信,讓他連夜帶人趕到“一線天”阻擊鬆尾。


    農曆十一月初,夜裏沒有月亮。楊萬強率領武工隊和民兵在黑沉沉的夜幕中向大夾峪急趕。為了不讓鬼子發現,他們沒用任何照明工具。武工隊員和民兵大多是當地人,對這一帶的山路比較熟悉,盡管如此,等他們到達“一線天”時,也隻比鬆尾早半個鍾頭。


    原來,鬆尾也在往“一線天”急趕。


    鬆尾的人馬被堵截在大夾峪內,就像裝進一條大口袋。鬆尾督促著隊伍在北口左衝右突,始終出不去,氣得“哇啦哇啦”直叫。他那大肚子馬翻譯官說,難道這裏真是條死溝,沒有別的出口?


    馬翻譯官仔細辨認了一下地形,忽然有所發現:腳下是一條羊腸小路。是路,就有人走;有人走,就不應該是死溝。對了,隊伍裏有不少偽軍,偽軍一般當地人多。於是,他叫來一個操著本地口音的偽軍,問,你老家在哪裏?


    這個偽軍已年近四十,是個小隊長,立正迴答,報告長官,我是神奇山東邊一個小村的人。


    那你應該對這裏的地形很熟悉。馬翻譯官說。


    不熟悉。我沒到過這裏。偽軍小隊長說。


    馬翻譯官又問,還有別的出口嗎?


    報告長官,偽軍小隊長說,其實山裏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死溝,有進必有出,隻不過有的出口平坦、好走一些,而有的出口崎嶇險陡不太好走罷了。我雖然沒來過這裏,但知道肯定有出去的路。


    馬翻譯官聽了很高興,馬上告訴鬆尾。鬆尾一聽有路,就又得意忘形、張牙舞爪起來,立刻指揮著隊伍向南麵突圍。


    楊萬強看見山下晃動著無數手電筒和火把,知道鬆尾的隊伍正往“一線天”移動,命令武工隊和民兵守在“一線天”最高處,子彈上膛,手榴彈擰開後蓋,準備送給鬆尾作“見麵禮”。


    鬼子到了“一線天”腳下,有人發現山崖間有條窄窄的縫隙,人可以通過,馬上報告給鬆尾和馬翻譯官。


    嘿嘿,八路的,你們想包我的“餃子”?沒門!鬆尾得意地獰笑著。


    馬翻譯官隨和著說,他們有那麽大能耐嗎?等咱們從“一線天”出去,繞到北邊從背後狠狠敲他一家夥,把八路趕進大夾峪,包“餃子”吃。


    說得好,咱們包他一迴“餃子”,改善夥食!鬆尾笑罷高喊一聲,上!


    大隊鬼子和偽軍列成一路縱隊衝向“一線天”。


    發現敵人往上衝,武工隊和民兵準備開槍,笑罷,連忙製止,他悄悄告訴大家:沉住氣,等手電筒和火把靠近了再打!


    山下人聲嘈雜,一條亮光閃閃的“長蛇”向“一線天”頂部“遊”來。“長蛇”越來越近,離“一線天”頂部隻有十多米遠時,楊萬強高喊一聲“打!”瞄準最前麵的那處亮光開了一槍,亮光忽閃了一下滅了。


    隨著楊萬強的喊聲,子彈和手榴彈像山洪爆發一樣從“一線天”上傾瀉下來。


    鬆尾和馬翻譯官正在督促著隊伍上山,突然聽見山上傳來密集的槍聲,不由大吃一驚!


    馬翻譯官最先反應過來:難道八路軍把出口也給堵住了?壞了,看來大夾峪真要成為一條死溝,自己真會變成一條死狗。


    鬆尾急得“嘰哩哇啦”地亂叫一氣。


    快快,八路有埋伏!馬翻譯官急喊,鬆尾中佐命令迴撤!


    鬼子和偽軍調轉身子往山下撤。路途不熟加上深更半夜,背後還響著槍,有不少人被擠倒或被槍彈擊中。站著的人不管倒地人的死活,踩著他們的身子就往下闖。哭喊聲呻吟聲叫罵聲槍聲爆炸聲此起彼伏,山崖間登時亂成一鍋粥。


    手電筒、火把在逐漸減少,“長蛇”擠成了一個疙瘩,就像蛇把青蛙吸進了肚子裏。


    見敵人撤退,楊萬強立刻命令停止射擊。武工隊耿隊長說,區長,我們應該乘勝衝下“一線天”,兜屁股追擊,把鬆尾消滅在大夾峪,怎麽停止射擊呢?


    那樣不妥,楊萬強說,王營長給我們的任務是在“一線天”阻擊鬆尾。敵人撤退,是因為搞不清我們有多少人。天快亮了,現在下山,鬆尾發現我們的兵力遠少於他,會像惡狗一樣反撲過來,那時我們就主動變被動了。現在我們要盡量節省彈藥。


    敵人沒有從“一線天”出去,兜了一圈兒迴到了原地,反倒死傷了不少人,把鬆尾氣得胸口發悶,兩眼發黑,雙手拄著指揮刀直喘粗氣。他鐵青著臉,不時抬起頭望望四周黑乎乎的高山,苦苦地思索著逃出大夾峪的計策。他想不明白,根據情報,八路軍在北線,怎麽能在大夾峪的南邊設下埋伏?


    馬翻譯官舉起望遠鏡朝“一線天”了望著。望著望著,竟望出了一些問題:“一線天”陡峭險峻,埋伏不下太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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